鸢尾夫人从楼上款款而下，无懈可击的妆容似一朵噙露的芙蓉花。她边走边道：“这位公子，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大可以提出来，你这样吵闹，我还怎么做生意呢？”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凝聚到中央的少年身上，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见紫夕！”
“不巧，紫夕姑娘已经离开飘香苑了。”
“去了哪儿？”
“有人为她赎身了，据说是回乡嫁人。”
“嫁人？”少年闻言，腾起怒意，脸色很难看的走了。张放在后面急急地跟随：“绝肖，绝肖！”
……
“紫夕姑娘是谁带入宫的？”我问翠儿，命紫夕去准备茶点。一会儿鹰隼就会过来。起先，我是想找位贴心的女婢伺候鹰隼，自从拘香死后，他身边再无女官。凌鹄宫的宫娥们他都不愿亲近，可是太监做事，未必有女子细心。于是我想，不妨去从外宫调个宫女过来。
“皇后，是这样的。”翠儿答道，“太子殿下听闻你在找伺候陛下的女婢，便向我推荐了紫夕姑娘。说她做事认真，安分守己，而且读过书，知道一些礼仪。想必由她打理圣上的日常起居，再合适不过了。”
我讥诮地问：“这是太子的原话吗？”
“太子就是这个意思。”
我心下奇怪，“紫夕姑娘入宫多久了？”
“这个奴婢查过，刚入宫半月。”
“半月……”短时间内能得到乐世的肯定想必不容易，看来这个紫夕确实有点本事。“好，就留下她吧。”
“陛下驾到——！”
殿外响起小周子拖长的声音。当我起身时，已见鹰隼大步转了进来。“起身做什么，挺着个大肚子就甭理那些烦人的规矩！”
“我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坐在那里吧，总要起身活动一下。陛下如有兴趣，可否陪我去看看殿外的垂柳？”
“悉听尊便。”他搀过我的手。
时值仲夏，日子一天比一天炎热。我和鹰隼站在大片树荫底下，看着柳帘外清淡的蓝天。“陛下，你相信世界上有鬼神吗？”
他挑了一下眉：“朕相信天意。”
“不知老天是什么意思……”我低头轻叹，为何见到的紫夕会如此神似韩莫离呢？其实，乐世的妻子阿若也很像韩莫离的，但仅仅是脸型和偶尔的一个眼神很像。而紫夕，和她的样貌却有五分相似。如果这是天意，那么用意何在？
沉思之际，鹰隼折了两枝柳条，转了转，伶俐地编成一个花环戴在我头上。我迟钝地抬起头，窥见他眸中宠溺的笑意。“你又在胡思乱想吧？”
“只是有点纳闷。鹰隼，我找了一个宫女来伺候你，为你打理一些日常琐碎。我怕有时候，内监粗心，不能尽其本分。不过那个宫女，长得倒挺像一个故人。”
他毫不在意地问：“谁？”
“韩莫离。”
“她？”鹰隼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得像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和沐雪不也很像吗？”
“只是那个姑娘，看年龄也大概十六七岁，如此推算，倒和韩莫离的女儿年龄相仿。”
“你是说，她可能是莫离的女儿？”鹰隼的态度不由认真起来。
“这个我也说不准，只是这样想着，不是最好。毕竟当年的往事乐世并不知道，时隔多年，宫中也无人问津。我担心，宫中认识韩莫离的人会由她想起她来，再议论起过去的旧事，岂不徒增烦恼？”
“若是如此，那就让她离宫吧。”
“可是，”我苦涩地抽动唇角，“这个宫女正是乐世推荐给我的。有句话，或许不中听，但当时我想到的是，如果她真是那个孩子，便是乐世的妹妹。拆散他们兄妹，是否不近人情？我想起蒯丹临走时对韩莫离的承诺，这一生，他都不会告诉女儿她的身世。想必他答应她的，一定可以做的。”
“月牙，咱们别想这些了。管她是谁呢，随她去吧。她是谁又能怎样呢？既然大家都相信天意，那么就顺其自然，这样最好！”他拢住我，我释然地一笑。
鹰隼语意疼惜：“终于看见你笑了。”
深夜的凌鹄宫十分燥热。鹰隼将最后一张奏折合上，沉吟道：“芙芮宫里会不会更热呢？”
第二天，我正在殿中用早膳，忽然感觉到一阵凉风从四面八方的空气里涌来，夹带着湿润的气息。就像刚下过雨后的清风。我停住筷子，奇怪地问：“翠儿，天气变了吗？怎么温度一下子降了这么多？”
“皇后，奴婢出去看看。”
她回来后告诉我：“皇后，外面真有好大的变化！你自己去看一看吧。”
“鬼丫头，卖什么关子？”
她过来扶我起身，一起走到殿外，确实被震惊住了。
原来，是宫人用巨大的水车踩水环绕宫殿来防暑降温，这自然是鹰隼的主意。
“陛下日理万机，国事缠身，不该为这些小事费神。”下午的时候，我去华政殿看他。他刚跟左睿谈完选拨人才的事。
“朕身为一国之君，能为你做的已经很少了，就别再推辞这些恩惠，好吗？这么热的天气，你怀着孩子一定很辛苦，月牙，以后也别这样跑来跑去。如果你想见我，叫翠儿来通禀一声，我自然会去见你！”
“你呀……”我轻刮他的眉宇，“有时间，也要多想想自己。人才选拔的事进展如何？”
他叹息道：“别提了，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招回来的人，并没有什么建树性的提议。朕想，若是夏浮生在，他一定一个顶十。”
“可是夏先生无心入仕。”
“那就把他套进来。”
鹰隼嘴角滑出笑，颇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