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自爱？无德无形？”他语声轻轻的笑一声，“关于这些母后不必担心，母后怎么知道儿臣不会流芳百世？那些美德不过是因时而异！”

    “倘若你成功或失败之后，你打算怎样面对你的父母和兄弟？真的可以问心无愧吗？”

    “我是在宫中长大的孩子，当你们过着体面的生活时我早已闻到了藏匿在这个宫廷各个角落里的腥味儿。历朝历代，从后宫到朝廷内部都在不停的流血，这种状况已是一种必然。”

    他冷静的语气低沉而浑厚，仿佛话中的内容已经历过最为彻底的挣扎和思考。

    我直视着他，感到寒心的摇摇头：“所有的野心家，都习惯用理所应当的借口做正义的挡箭牌！抛弃忠义，抛弃孝悌，你跟强盗土匪有什么不同？即使你获得了无上权力，你骨子里至多是一个被欲望蚕食的枯槁灵魂，根本不足以得到人民的拥戴和信服。”

    “母后！你就是这样知道儿臣的？”他定定地看着我，目光那一刹那仿佛受到伤害，深深地痛了一下。他一字一句地说：“夜深了，母后请回吧，儿臣也要休息了！”最后一句他说得坚硬决绝，一把甩开我的手，我向后跌退一步。

    “肖儿，你真的要一错到底？”

    “儿臣没有错！母后请回吧！”

    我看到绝肖已经闭上眼睛背过身去，他这样的执着，是像他父亲，很像很像，可这是一个错误……

    我转身跨过门槛，走入漫天大雨中……

    肖儿，你和你父亲都是在我世上至亲的人，我不希望你这样逼他，……也不希望，你最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乐世待人诚恳，知人善任，作为储君，当之无愧。你为何不肯与他携手，稳定朝纲，要把他看成与生俱来的仇敌呢……

    我回到凌鹄宫，寝殿里那四盏灯还亮着，走到床前，我看了看鹰隼，还睡得香呢，不曾察觉我离开。我放心了，走到屏风后，将湿衣服换掉。却不知他在假寐，他睁开眼睛，看着地板上的水迹，眼眶湿了一遍。

    月牙，月牙，何苦在我们之间左右为难……

    翌日。

    鹰隼叫来绝肖，支开所有人，单独与他谈话。

    “肖儿，跟为父下盘棋吧。”

    绝肖将转角几案上的棋盘拿过来，与鹰隼摆开阵势。

    鹰隼道：“为父最喜欢跟两个人下棋。一个是你，一个是怀王，当真是棋逢对手啊！”

    绝肖淡淡道：“儿臣也喜欢跟父皇下棋，每次跟您下完棋，总会领悟到新的东西。”

    “你是个肯用心的人，但下棋就是下棋，不要太认真了。有时候人想得太深，太远，反而是负担。”鹰隼抬起眼，暗暗观察他，轻轻一笑，“你的谋略高明，但与怀王不同，他看重的，是乐趣。不过你呢，杀气腾腾，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棋场如战场，兵家之事，当以生死定输赢。”

    “话是没错！不过啊，你的棋子死得多了点儿。即使赢了也不漂亮！”

    “想要赢的话，就要有所牺牲。”绝肖唇角上扬。

    “不觉得给别人一条活路，也是给自己一条生路吗？你每一轮都想赢，结果皆是伤亡惨重，你哥哥想的，却是每一轮少输一点。”

    绝肖神态倨傲，一子落下，赢了鹰隼一围棋，也将输掉自己的一块领地。

    鹰隼落子，将死去的黑棋一颗颗捡起来，“策略固然重要，但做太子的，行事要有原则，这才是帝王之道。法不可弃，民不可伤！”

    “父皇的话……儿臣当铭记在心。”

    “你若真能记到心里，让你当这个太子，也不未尝不可。”

    “父皇，你的意思是……”

    绝肖观察鹰隼的神色，他却不看他，边落子边说着：“要记住仁者无敌，少动杀念。你父皇我就是穷兵黩武，以至于天怒人怨，折损寿元。”

    “儿臣知道现在天下太平，江山已定，外夷已安，最重要的是恢复民生，安定那些流离失所的人。”

    “好，好……将来你继承帝位，也该是个优秀的君主。不过你记着，热心和冲动是一种危险的品质，一个统领江山的王者，应该是内心博大、深邃的，外在坚强而勇敢。”

    “父皇……”鹰隼话中的意思似乎是答应绝肖来坐太子了，他定了定，“我能做到的。”

    “上天也算体谅我，给了我两个好儿子。父皇的身体是不行了，这以后的日子是你们的。”

    “父皇言重了，你洪福齐天，这病……病会好的。”

    “你是这样以为吗？”鹰隼笑了笑，“既然你有以天下为己任的决心和抱负，让你做太子又何妨？……朕会下旨的，改立你为太子。但必须，答应我两件事。”

    “父皇请说。”绝肖眼中禁不住泛起一丝微漾的喜色。

    “第一件呢，你哥哥乐世，我会以一个名目废除他，以此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废除之后，就让他去婉月国的封地吧。第二件事，你哥哥走后，你在宫中，要多陪伴你母后，照顾她，令她开怀。”

    “这两件事，儿臣愿意答应父皇。”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鹰隼气势突然霸道起来。

    “儿臣愿意答应父皇。”他看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