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隼的目光潮潮的：“绝肖是月牙的心头肉，她真的很爱这个儿子。在他离开王城的五年内，月牙不知做了多少个梦……都是在念他的名字。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她身边陪她多久，唯愿这个儿子可以在她身边。……过年，下雪的时候，我和月牙在御道上走，我问她，你最怕的是什么？
“她说，有我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怕。她又问我，最怕什么。当时我不知道，后来我明白了。
“我真的很害怕……，要是我不在她身边了，她会不会，一个人，哭呢？”他说到这里，已经抑制不住悲伤，滚出了一滴眼泪。他用手拂去。“这就是我最害怕的。”
洛晚被他的情绪感染着，也抬手拭泪。
“你哭什么？”鹰隼温和的问。
“因为陛下太傻了。”她像看着一个相识已久的朋友，带着一点儿怜惜和嗔怪，“你为了让她高兴，所以连自己的痛苦都不管了。陛下，你说自己，是不是很傻？”
他笑道：“朕聪明了一世，凌王烈、楚然、乌洛兰跋列先后败在我手里，人总要傻一回的，为了这个傻女人，值得！”
洛晚微笑着点头，将虎符收好。
殿外，我和绝肖站在月下，静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凌鹄宫庭院里的景色。
我在回忆往昔。六岁的肖儿在这里摘下海棠花戴在我头上。鹰隼嫉妒我跟他太亲，说了几句吃醋的话，那时的他们，多可爱啊……
“母后。”绝肖唤回思绪中的我，“您最近也憔悴了不少。”
“是吗？”我淡淡说，“你倒是更英俊了。听说紫夕去找你了，你们两个好了吗？”
“好了。”
“那就把亲事办了。别冷落了左清卿，我看得出，她全部的心思都在你身上。”
“是。”他应道，眼中有对我的关心，“您也要注意身体啊。”
我抿抿唇，“记得你刚才说的话，做一个淡泊明志的人。我会为你父亲盯着你。”
他沉下目光，说道：“母后回殿吧，儿臣告退了。”
他的神色冷漠下来，轻轻转身离开了。他感觉到我和他之间已有一些东西梗在那里，无法逾越。
夜，深沉……
我回到大殿，鹰隼刚喝过粥，吩咐翠儿和小周子都下去了，洛晚站在一旁，有些话她似乎要跟我说。
“洛夫人……”鹰隼唤了一声，她上前一步，“你也下去吧。”
她顿了一下，感受到鹰隼传递的一个眼色，离开了。走出内室，她再也无法控制的流泪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鹰隼两个。夏天的夜晚，有风从大殿穿过，留下了清甜清甜荷风的气息。
我看着墙壁上的水墨画，促狭说：“到了晚上，这四周的景色是不是怪吓人的？”
“一个人夜里走山路，不就是这种感觉吗？”
“但有的人不怕，因为有朋友在身边，就成了夜游了。”
“那你怕不怕？”他拽过我的肩头，我仰倒进他怀里，“我不怕，疑心生暗鬼，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真的没做过？”
我想了一遍，很认真地答道：“没做过。即使有，也是小时候不懂事，捉弄人。”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脸：“前几天，我在榻上休息，你是不是偷偷……亲了我？”
“我……”
“还不从实招来！”他声音弱弱的，但从前的威严还在。
“是……那又怎样……你啊，才是捉弄我，分明醒着，却闭着眼睛不理我。”
他笑了笑，一阵风吹来，他又咳嗽起来。我连忙起身去关窗户，一只萤火虫在我关窗之际钻了进来。我追寻着它的身影，屋子里灯火不亮，看的很是清楚，它像一个贪玩的孩子，在空气里流窜。
鹰隼也看到了萤火虫，他说道：“有一件事，你一直不知道。就是你从宫廷跑出去的那晚，我捉了满屋的萤火虫来哄你，不想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你为什么没说过？”
他眼神凝滞了一下，“我本想再给你捉一次。不过，”他释然地笑着，“有你，我不贪心，打开窗子，放它出去吧。”他的目光灼灼，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的作用，他的眼睛今晚特别明亮，深情。
我推开窗户，外面的天空好大，空气清新却空虚着。仿佛那个世界与自己没有关系。萤火虫慢慢飞了出去，我关上窗户，来到鹰隼身边。
“如果你累了，就睡吧。”我看他坐在床上很吃力的样子。
“我想抱抱你。”他的眼神，居然有一点儿撒娇的味道。
我靠进他怀里，静静地抱着他。他抚摸着我的脸，我的额头，眼睛……嘴巴和鼻子，像要把我刻进他的心里，生生世世都记得一样。然后那只手紧紧的抱住了我，另一只手沿着我的肩无力地下滑，抓住我的手，将五根手指扣进我的指缝里。
他的动作极轻极慢，温柔得像花架上那些细长的藤蔓，慢慢地攀援，一点一点缠绕在一起，缠绕得紧紧的，密密的，相互扣住再也不放开。
我感觉到了他手掌的粗粝，那是长期习剑的缘故，还有微微的薄汗。
“月牙，我累了……”他在我耳边说，声音低低的。
“那就歇息吧。”
“我想……我会想你……”
“在梦里吗？没关系，明天我会叫醒你。”
他虚弱地点点头，我起身扶他躺下，他留恋地看着我，唇角悬浮着未浸染开的浅笑，慢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后记：鹰隼问月牙“那你怕不怕”，其实想问，你“一个人”走夜路的话怕不怕，而不是怕不怕鬼。傻月牙不知道，今晚这一见可能就是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