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唯有幽人独来去【韩莫离】

    婉妃掀开红绸一角，盖在下面的毒酒显露出来。

    这就是我所要追求的结局。我好像赢了，又好像输了。

    “周公公，服侍已废王后饮酒吧。”

    婉妃走了出去，我又莫名的流了满脸的泪水。

    这样的情节有过一次，在多年前的夜里，我也这样突然的就流了满脸的泪水。

    那晚，邪王不在宫中，在千里之外与他国决一死战。父亲急匆匆跑到清泉宫里，说道：“申原兴兵严阵以待，依目前的形势，与其救驾，不如另立新主！”

    他是要废掉邪王，废掉我的丈夫。

    这对韩家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若是成功的话，我们可以通过控制幼主来统治上邪，我的命运也会很不同了——

    不再是清泉宫里被禁足的王后，而是临驾在王权之上的抚政太后。

    可是那一刻，这些对我毫无吸引。

    很久以前，邪王将王后的凤冠赐予我的时候，我就明白，父亲的雄才大略不过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鹰隼比我们想象的更深谋远虑。他经过少年时期的隐忍，熟知用人之道，在如此复杂的权力之争中，也能掌控自己。

    他已经将最好的、最荣耀的恩宠给了韩家的女儿，若我们还不知足，便是我们不忠不义。试问，我们有何面目在朝堂立足？

    我想父亲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我劝说道：“人臣无将，将则必诛。”

    父亲有所犹豫：“你真要救他？”

    “对，即使要赔上我的性命，我也要救他回来！”我不知道我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每个字都像是直接从心里蹦出来的一样，没经过思考。

    父亲的眼神也在提醒我，我变了。变得不再对他忠心。

    “女儿终究是外向。”他说道。

    父亲走后，我也在思考，为什么我会选择丈夫而不是我的家族？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为他生下了孩子，有了血脉间的牵扯就开始背离我的初衷？我在房中坐到天亮，天亮时泪水已经流了满脸，而我也找到了答案。

    选择了家族，就意味着要放弃另一方。若邪王不在，即使我是太后，我的儿子做了王上，又有什么意义？我是一个女人，我爱我的丈夫。

    ……

    回忆着这件事情，我把酒杯端到手里。

    徐徐一饮而尽。

    毒酒下肚，我没有感受到穿肠的痛苦，也没有想到我能再次的醒过来。

    原来我喝的不是毒酒。

    这实在是讽刺！

    我千方百计想要除去的婉妃，竟然在最后关头给了我一个生的机会。同样的，她把这样的机会也给了蒯丹，还有我和蒯丹的孩子。

    “为什么放过我？难道你不恨我吗？”

    “我帮你，是因为，我曾经也是那样的人。视爱情为此生的唯一。……蒯丹是个很好的男人，你别再伤他的心了。”

    婉妃的话出自肺腑，是那样的真诚，难怪邪王会觉得她的真诚和善良弥足珍贵。因为，宫中许多人都忘了。

    蒯丹抱着孩子走向我们，我回过头去，好像知道他正走来一样。

    他的确是个很好、很值得托付的男人。

    最近的变迁折磨得他双鬓有了灰色。

    乍一看，我以为那是尘土，可看清楚后我发现，那是头发的颜色。

    我心里颤颤的，不该这么坑害一个深爱我的人。

    我抱过孩子，“谢谢你，月牙。”

    我们道别，便各奔东西。

    在登上马车之前，我以为我真能离开，离开这里去过新的生活。可是当我背转身，迈步登上马车时，心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难道我真的要背叛他吗？

    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我猛的抽出蒯丹剑鞘中的剑，扎向了自己。

    我知道我不能离开，因为我离不开。

    “莫离”，才是我的宿命。

    血涌出来，鲜艳的颜色在我衣服上盛开。

    我死在了一个爱着我的人怀里，这是我唯一的安慰。

    我感觉不到寒冷、恐惧、厌恶、失望了，我希望再见我父亲一面，他会对我说什么呢？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不，你不了解我，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