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5 宫刑

    这话我相信,而且有体会,不过真能“无限”委屈自己吗?人的耐性是有底限的吧。

    “公子,”我抬眸浅笑,“单方面的感情没有意思。”

    “也许给点时间,你就会爱上我。”

    他悠然自得地晃动着茶盏,眼神中有来自一个王族的骄傲与自负。

    “哇!”阿皎跑过来,趴在我们中间,“湖水好脏好臭哦,太阳好大哦!”

    她的一番话就像是忽然飘过晴空的乌云,遮蔽了原本美好的视觉,随即我便看到子梵的脸上浮出了阴沉的色泽,仿佛在说,真后悔带上这个小丫头。

    我却十分庆幸她的跟随。

    “姑娘,……”子梵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其实很简单,就是天上的月牙,有着残缺的美丽,生命似乎也是如此,不能圆满因有漏。我心疼我的名字,所以我告诉他,我叫“自由”,我是自由自小姐。

    他笑道:“那我就是无忌无公子。”

    我不语。

    他又问:“姑娘的琴艺如何?”

    “马马虎虎。”

    “可否切磋一下?”没等我回答,他就命人将琴拿了进来。

    白色柳絮悄悄飘进船舱,我摊开掌心将它握住,子梵看了一眼,抚琴而歌:

    “九曲青溪一叶舟。

    山围潮打自风流。

    西园公子名无忌。

    南国佳人字莫愁。

    溪上住,水边讴。往时歌舞已都休。

    新来识得相思苦。说起相思不自由。1”

    弦歌渐静。

    这是他的临场之作。

    他缓缓起身,在余音中为它命名:“此曲就叫‘无数相思下柳枝’。……姑娘是解琴之人,应该懂得弦外之音。”

    我摊开掌心,将攥住的柳絮放飞,“那我斗胆和你一曲。”

    话罢,我将琴揽入膝间,轻轻弹之:

    “晚日寒鸦一片愁。

    柳塘新绿却温柔。

    若教眼底无离恨。

    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

    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2”

    挑完最后一弦,我的手指停在半空,琴的尾音仍在我的指尖上震颤。那些被埋葬的心声又在不觉的窸窸窣窣地发声,穿行在我的血液里,回流入我的心上。

    子梵怔愣在那里,很是感慨:“你的曲子像水一样的忧伤,美而不艳。它叫什么名字?”

    我答道:

    “空濛。”

    “好曲子。”他问,“你真的要拒绝我吗?”

    子梵应该从我的琴声中品出了一段哀婉的感情。它或许是我过去生活中最深刻的部分,又美得那么无力,悲凉到决绝。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哪怕是渴望爱情了。

    所以,我点头。

    无比肯定地说:“是。”

    他不自觉地一声轻叹:“看来,我出现得太晚了。”

    在酒楼里吃过饭,我和子梵在街上随意逛了下,便各自回家。

    别院中,锦澜看到我,匆匆迎了过来。

    “姑娘,出事了。”

    问了才知道,清玄师傅被凌王扣押在了昱章宫中。罪名则是□□宫闱。

    本来,殷姬是要等到清玄辞退主持之位后,同我一起远走天涯的,却没想到他们的恋情会遭小人揭发。

    大堂中,殷姬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堂中的景致,在日暮下呈现将晚的萧瑟之感。我安慰道:“别担心。”

    “公主……”仆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禀报说:“大王……大王判处清玄师傅……宫刑!”

    “你说什么?”

    她蓦地起身,追问道。

    “大王判了清玄师傅宫刑!”

    仆役惊惶的声音在殷姬耳傍打颤,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大脑。一种将要失去心爱之人的恐惧感揪扯着她的内心,令她愈发焦虑起来。

    “备辇,我要入宫!”

    泪水在眼底翻滚。

    这如果是她要追求的幸福。

    那么,代价。

    太大了。

    风起。

    院中的植株发出杂乱的声响,摇晃出不安。

    我站在廊下,望着殷姬疾步迈出了院门。

    嘀、嘀、嘀……

    更漏里的箭在缓缓下沉。

    阿皎睡熟在枕上,像一只慵懒的猫儿。

    做个孩子真好。

    无忧无虑。

    惊觉,试图长大其实也需要勇气。

    我为她掖好被角,出了房门。

    夜,已经很深了。

    一盏宫灯被一个落寞的身影提着,朝这边飘了过来。

    是殷姬。

    她神情复杂,精致的妆容已被泪痕冲淡,身体看上去很虚弱,我连忙扶住她。

    “君夫人,凌王是否已收回成命?”

    她点头,良久,恍惚抬起歉疚的眼神,说道:“月牙,对不起……”

    “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我出卖了你。”

    我愕然。

    此时,诸多的脚步声从外面涌入,他们手中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凤栖别院,我从不同寻常的气氛中洞察了阴谋的蛛丝马迹。似乎,邪王妃这个身份,已经不是秘密。

    “为什么?”

    “对不起,为了救清玄……

    “大王拿他要挟我。”

    “好,我不怪你。”我一低眉,再抬眸时变得平静如常,有淡淡的威仪。

    “你们有何事?”我问面前的侍卫。

    他们纷纷让开,传令官拎着拂尘走上前,尖声尖气地说:“大王知道邪王妃在此,特命小人请您去宫中做客。”

    “呵呵……”我冷冷一笑,原来是软禁。

    【注释:1出自庄棫《鹧鸪天·青溪》。2出自辛弃疾《鹧鸪天·晚日寒鸦一片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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