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抿嘴角，眼里的泪滑出来。“我没跟父皇说，他以为我玩去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他摇摇头，“别告诉他。宫里的人不提我母亲，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怕父皇伤心。娘娘，父皇是爱她的么？那就别告诉他，不然他想起来了，会难过的。”
我抚住乐世的后脑勺，“好，我不告诉他。你起来，叫翠姨送你回宫去。明天你一觉醒来，就会看到宋嬷嬷的。”
“不，我就在这里等她，看到她了，我就走。”
我翘起小拇指，“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不再闹别扭。”
“娘娘……”
“相信我！”
“好。”他伸出小拇指，勾上我的指头。
“翠儿！”
翠儿从后面绕出来，已经命人送来了雨衣，她用它罩住乐世的身体。
“送他回东宫，叫太医看看，记得，熬碗姜汤。”
“娘娘请放心。”
我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去，而后转进凌鹄殿。
灯影憧憧，描摹着鹰隼黑色的轮廓，他靠在木榻上坐立不安。怕是我不送走乐世，他一夜都无法入睡吧。
“陛下，何苦如此？你和孩子怄什么气！”
“慈母多败儿！”
“这是什么话？母亲心疼孩子也有错么？”我一步一步朝堂上人走近。
他用手抚额，叹息道：“朕没想到他会为了一个奴婢顶撞父亲。我虽然疼爱他，但不敢稍有纵容，人是在小时候定性的，他可以有他自己的想法，但是基本的曲直应该懂得，不然长大了，就会更放肆。”
“我知道，你气他拿自己的身体跟你赌气。”
他瞥了我一眼，温柔地责怪道：“你也是，有孕在身雨天就不要出门。”
“好，今天情况特殊。我总不能看着你们父子冷战吧？那可是两败俱伤啊！以陛下的才智，不会吃这样的亏的。不如就放了宋嬷嬷，您反正也罚了她十杖。”
“怎么你也来忤逆朕的旨意？”
他起身，扶我在他身边坐下。
“鹰隼，乐世是个优秀的孩子，他懂事、孝顺，平日里不用操心，可是他心里的小心思你懂吗？你们应该多谈谈心，毕竟，他母亲不在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是对关怀很敏感的时候，他开始意识到什么是温暖，什么是冷漠。所以，不要赶走他亲近的人。不然他的内心会悄悄封闭起来。”
鹰隼若有所思地把住我的手……
马场。
今天是乐世上的第二堂骑马课。
葱翠的草场上，碧涯正在打马狂奔，他兜了一圈，绕回来，在乐世面前下马，将缰绳挽住，干脆地说：“上马！”
乐世有些紧张，上次被那马儿可是好一番折腾。胃里的东西差点儿给颠了出来。尤其在下马的时候，它还故意掉转马脖子，把他扔了下来。
“要是我摔了怎么办？”
“你只要配合好它的走，跑，每一次停顿和转弯，维持你身体的平衡，与它做到动势一致，是不会摔的。”
“我哪里知道，它什么时候要转弯啊！”
“你上去试试就知道了，这得靠临场的经验。”碧涯怂恿地挤挤眼。
“不行，你要说明白了，我才试。”他个子小小的，与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显然不占优势。总觉得自己非遭了它的捉弄不可。
“我鹰隼的儿子怎么会那么没用？”
身后响起威严的声音。他一怔，回过头来，“父皇。”
这几天他一直躲着鹰隼，不见他。
其实不是跟他赌气，只是那晚冒犯了父亲，他不好意思见他而已。
“等你学会了骑马，朕带你到围场去。那里的草坪又大又肥，你不是早想去吗？”
乐世闷闷地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不置可否。
“你不能总是想着会摔下来，你必须专注地告诉自己‘千万不可摔了’，并思考这一条。”鹰隼笑了，温和地摸摸他的脑袋，走到马前，“但是，要是你害怕，克服不了恐惧的心理，是永远也学不会骑马的。”
“父皇，儿臣是想知道，什么才是骑马的要领。所以迟迟没有上马。”
风吹起他眉间的困惑，鹰隼指着马儿说：“那你更要上马找找感觉了。因为人马心理合一才是骑马的最高境界，这样你才是一等一的高手。首先，双方必须有共同的心理愿望，然后才是配合。这可不是光有胆量和力量就可以做到的，你还要有和马交流的感觉。其实对人也是一样的，要互相交流，才能合作达到目的。”
习习一番话切中要害，乐世的眼睛沉静下来。
“儿臣懂了。”
“你过来，朕带你骑。”
鹰隼翻身上马，一把将他抓起来，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放在马上。然后双腿一夹，那马便如离弦之箭奔了出去。鹰隼衣袂飘飘，带着乐世在草原上奔驰，那感觉简直棒极了，是一种飞翔的感觉。
马上，乐世笑起来，笑容灿烂，像极了他的父亲……
“父皇，儿臣错了，上次不该那样子与您赌气。以后，我一定好好跟你说。”
鹰隼将缰绳交到乐世手里，“如果你了解马儿的心理后，指令锁定它熟悉的目标点，它就会变得非常积极。孩子，你记住，集大权者并非强者，人心才是取胜的关键。逞一时之快可能会带来无穷的祸患，因为情绪不能解决问题。”
“是，儿臣受教了。”
“噢？那你可知道如何收买人心？”
“人心之本在于循天道、行仁义、持忠孝，若想天下归心，就必须做个有德的君王。”
鹰隼又问：“什么是德？”
“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此之为德者。”
“好，很好。”枣红马慢慢停下脚步，鹰隼跃下来。“现在，你可以自己去骑它溜溜了。”
“驾！”
乐世打马奔驰起来。
鹰隼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