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妾

    吉美瑾醒来时,有种今夕何夕的茫然,随之而来的疼痛让她很快清醒。

    那痛不是皮开肉绽的撕裂痛,而是掩在皮下的血肉闷痛、经骨沉痛。一动那痛便牵连全身,她闷哼出声,额头立时见汗,轻易不敢再动。

    但细细感受,痛只在后背四肢,没有涉及五脏六腑,勉强算作外伤,若能安心静养,应该也能痊愈。

    安心静养?

    吉美瑾沉沉呼吸,昌宁郡主是铁了心要她性命,不把她的一品诰命放在眼里,也不忌惮吴太妃赐下的玉牌,可这些,却是她所有的保命手段和底牌。

    权势……

    吉美瑾趴在床上,无声的笑,笑着笑着,眼泪划过鼻梁,落在枕上。

    两辈子!

    活了两辈子,都折损在同一个人手上。甚至她与那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从未正面冲突,可对方想要她的性命,她退避过,挣扎过,筹谋过,甚至成为一品诰命,可依然躲不过。

    她是被昌宁所害吗?

    是,可究其根本,是被‘郡主’二字,是被权势和地位所害。

    何其悲哀!

    她胡思乱想着,痛意夹杂着满腔悲愤和痛恨,迷迷糊糊中又昏睡过去。

    期间有人来往过,有人给她诊治上药,吉美瑾有感觉,但并未有什么反应。

    她就像一个失去斗志的躯壳,任由其他人摆弄。

    不知过去几日,身上的伤好了不少,她也渐渐清醒过来,没再开口说话,没再询问过什么。但昌宁郡主和贺安澜竟然再未来过,那曾施刑的两个狱卒也没再见过。当然,她也没见过其他人。

    监牢昏暗,不知日夜。

    这日,外面忽然传来略有些密集的脚步声,很快那脚步声在她的牢房外面停住。

    吉美瑾靠在床头,呆呆地看着狭小透气窗口的些微光亮,并未有何反应。

    外面的人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唤道:“夫人。”

    吉美瑾愣了愣,缓缓回头,看见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张了张嘴,但许久不曾开口说话,一时竟发不出声音,又顿了顿,才发出有些沙哑的嗓音,“代王殿下?”

    代王颔首,示意狱卒开门,他走进去,见里面虽还算干净,但毕竟是牢狱,难掩潮湿沉闷和异味。

    吉美瑾身上无钗寰华服,一身素裳靠坐床头,青丝难挽,孱弱无依,但依然难掩风华,天生的美人很难被环境所遮掩。

    可这种环境下的美人……

    代王身旁的手不自觉的蜷缩了下,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夫人可还好?”

    吉美瑾勉强扯了扯嘴角,轻轻颔首,“还活着,多谢殿下前来看望。”

    一缕发丝垂下,在她脸侧弯成柔软的幅度,更显柔弱。

    代王移开目光,道:“想必夫人疑惑我此番前来的缘由。”

    “的确不解。”

    “我来,是因为将军府的困快要解了。”

    吉美瑾眼睫颤动,停了停才道:“是将军回来了?”

    代王看向她,“是,今早城门开时进城,随行压着不少人犯,想必此行剿匪大获成功。他一回京就入宫了,至今未归,但随后不久,围在将军府外的京卫司士兵就全部离开。”

    “是吗,”吉美瑾扯出一丝笑,“那是好事。”

    代王又道:“想必很快,你也能离开这里回将军府。”

    吉美瑾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嗯了一声。

    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片刻,代王的声音又响起,“还有件事……”

    吉美瑾抬头,微笑道:“殿下直言便是。”

    代王眸光幽深,在昏暗的牢房里看不清楚,“与将军随行的还有一顶小轿,在厉将军入宫后,那顶小轿被抬入将军府,据随行的随从后来透露,那是厉将军在南边纳的良妾。”

    吉美瑾的目光定了片刻,点头,“多谢殿下告之我此事。”

    “你不要多想,”代王安慰她,“来前我已经查明,那女子是水匪头目的女儿,厉将军为了早日返京,与那头目达成协议,他纳那女子为妾,那头目携手下归顺朝廷,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嗯,都是为了将军府,我懂的。”吉美瑾微笑颔首。

    她的笑容毫无破绽,代王定定看着,忽然道:“此前我入宫去看母妃,母妃说你身陷囹圄却一直没有动用她给你的玉牌,虽难免有些固执,但其心见诚,她甚是感怀,若往后有事,可进宫找她做主。”

    吉美瑾脸上的笑滞了一瞬,慢慢消失,苦涩道:“好叫殿下知道,我被动刑前,其实拿出玉牌想要震慑,可被狱卒不小心打碎了,实在有负太妃娘娘一片好心。若有机会再见太妃娘娘,我会亲自向她请罪。”

    代王凝眉,“竟敢动太妃赐下的东西,我看他们是不要命了。”

    吉美瑾笑了笑,没说话。

    代王道:“此事错不在你,我会查明情况向母妃说明,不必为此挂心。”

    “多谢殿下。”

    至此,两人已无话可说。代王起身,目光在她脸上看过,道:“若往后有事,夫人可再到府上找我。”

    吉美瑾行礼,“多谢殿下。”

    当天晚上,吉美瑾见到了厉梁宸。

    新婚夫妻,成亲一日便分离,虽只一月有余,但对二人来说,物是人非。

    吉美瑾隔着牢门看着外面虽风尘仆仆,但依然难掩气势与容色的男人,微微一笑,“将军,府里没事了吧?”

    她脸色苍白,形容消瘦,身处陋室,容光依旧,但与他记忆中的艳丽活泼不同,叫人心头发软。

    厉梁宸走进去,细细打量一番,眸中难掩心疼,忍不住去握她的手,“夫人,你受苦了。事情我都已经知道,如今都没事了,我来接你回家。”

    吉美瑾避开他的手,倾身低首,“多谢将军,只是我多日不曾梳洗,身上脏污难闻,还请将军不要碰我,免得脏了您。”

    厉梁宸的手顿住,又坚定的握住她的手,看入她的眼里,“夫人所受委屈皆是因为将军府,为夫怎会嫌弃。”说着便要拉她起来。

    “嘶。”

    吉美瑾痛叫出声,下意识握住手腕,脸色更是苍白。

    厉梁宸忙松开手,“怎么了?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吉美瑾没再执拗,松开手,只见右手腕处青紫一片,肿胀未消,与其他地方的雪白肌肤形成强烈对比,十分刺眼。

    厉梁宸目光沉下来,“谁伤的你?”

    吉美瑾笑了笑,不以为意道:“贺安澜,他如今不知怎么找上昌宁郡主当靠山,很有些能耐,想报以前的私仇。”

    厉梁宸闻言,脸色又冷了几分,“竟敢在大理寺滥用私刑,视律法于无物,还真是胆大包天。”

    又对吉美瑾道:“夫人安心,我定会查明此事,为夫人报仇。眼下,我们先离开这里。”

    说着伸手去抱她,吉美瑾忙道:“慢着。”

    但厉梁宸动作太快,一手搂上她的背,吉美瑾痛得闷哼出声,脸上毫无血色。

    厉梁宸脸色变了,“身上也伤了?”

    吉美瑾撑着身体,示意他让开,见章丹在外面,便朝她招手,章丹忙上前,“夫人?”

    吉美瑾大喘了几下,勉强笑了笑,“我身上四肢皆有伤,劳烦你背我一程。”

    “夫人,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哪里有什么劳烦。”

    章丹心疼得不行,忙转身背对她,“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小心。”

    吉美瑾微笑,“你一向稳重,我自然信你。”强忍着痛楚爬到她身上,只这个动作便像是用尽了力气,趴在她背上闭上眼睛,不再看谁,也不再说话。

    章丹起身,看向一旁的厉梁宸,“将军?”

    厉梁宸脸上毫无暖色,看着吉美瑾闭目靠在她肩上,没再说什么,接过明月手里的斗篷给她披上,吩咐道:“走吧,路上慢着点。”

    “是,将军。”

    厉梁宸没动,一直目送着吉美瑾的身影消失在阴暗的牢房,忽然道:“明月,她……”

    她如何?变了?不再活泼狡诈了?

    可这一切都是因为谁?

    他忽然说不出来,只能又沉默下来。

    明月轻声道:“夫人的确受了很多委屈。出事之后她一直在为府里奔走,求过三王,甚至求到了代王府上。后来回府后又一直安抚府中稳定,也根本不知道外界对她的恶意流言和揣测。又遭到娘家和……二小姐背刺,只怕再暖的人心也会冷。”

    厉梁宸沉默着,好一会儿道:“谷氏的事先不要让她知道,外面的事也不要报到她面前,让她先把身体养好。”

    明月行礼,“是。”

    “还有,找到动手的狱卒,他们是怎么对她的,就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是。”

    “再去查昌宁郡主和那姓贺的。”

    明月犹豫道:“主子,虽然将军府危局暂解,但只怕陛下那里依然有所顾及,如此行事,是否太张扬?”

    厉梁宸冷声道:“如今李谦一案皆出自我手,此案牵扯甚广,一般人只怕不敢接手,我回京便上交兵权,所谓将军府谋反一事也不过是遭人陷害,眼下,陛下对我既愧疚又仰仗,偏偏我妻子还被人在大理寺用了私刑,即便我拿昌宁郡主不能如何,那姓贺的,也必须死。”

    明月拜服,“主子一向思虑周全,属下懂了。”

    吉美瑾回归,受到正院所有奴仆的欢迎,尤其喜丫,哭得不能自己。

    好一通忙乱安顿下来,趁着大夫还没到,吉美瑾安慰下人们几句,又让大家散开,独留章丹荼白喜丫几个说话。

    喜丫见她白着脸趴在床上,是从未见过的虚弱,又惊又怕,甚至不敢碰她。

    “主子,呜呜……您到底是怎么了……”

    吉美瑾笑笑,“傻丫头,别哭了,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有大碍。快给我说说,这些日子府里可有什么新鲜事?”

    喜丫擦了擦眼泪,“主子,自从您被带走后,奴婢再也没心思留意其他事,就想能快些见到您。哦,对了,有一件事,就是将军从南边带回来一个……”

    “喜丫!”

    章丹忙打断她,对上吉美瑾的目光,忙道:“夫人,没什么的,是……”

    吉美瑾笑了笑,“将军带回来一位妾室,是吧?”

    章丹愣住,忍不住和荼白对视一眼,十分不安。荼白小心翼翼道:“夫人已经知道了?”

    吉美瑾脸上依然挂着淡笑,“嗯,在狱里听说的。据说将军是为了尽早回京救咱们,才会纳妾,而且,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正常?放心吧,我都理解的。”

    门外,方踏入门内的厉梁宸正好听见,忽然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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