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祭礼(七)

    “现在我们来梳理一下剧情。”

    指尖习惯性地划过眼睛,尖锐的瞳孔微微收缩,莱兹抱着左手托住下巴,对着猪圈里的尸体和身旁的队友开始叙述总结。

    【哟,还有总结发言?让我听听.jpg】

    “十年前,黑河村要举行十年一次的河神祭祀仪式,他们选中了村长家刚满十二岁仍未成年的侄女林雀作为祭品,无视当事人的意愿,把她送上了绝路。”

    【……嗯?等一下、】

    “记者受邀采访,记录下了这场泯灭人性的祭祀仪式。”

    “女孩被村民们换上嫁衣,她认为自己不该被永远困在这种地方,她想要去外面的城市,想要上学、读书。”

    “她奋力挣扎,向记者这个唯一的外人求救,她觉得这个在城市里念过书的、有学问的年轻人肯定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了……”

    “——然后记者殷切怼上来的摄像机和话筒,冷漠地拒绝了她。”

    “于是祭祀当天,为了防止她逃跑,村民们将她死死绑在竹筏上,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绝望地望着天空等待自己的死亡。”

    爱丽:“?”

    【?】

    “被迫成为祭品的女孩本以为自己最终将会在河上一直飘到饿死为止,谁知第二天,天还未亮的时候,她就被捡了回去。看着父亲的脸她喜极而泣,一时间甚至以为是家里人后悔做了这样的事,来接自己回家了。”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

    【啊?是我进直播间太晚错过什么线索了吗?主播在说啥??】

    “谁知道接下来的三天才是真正的噩梦。”

    “女孩被关进了自己的卧室,无数人进进出出,她认得每一张脸,那都是村里的人,是曾经被她亲切地喊过叔叔伯伯的人。”

    “她哭喊尖叫,绝望挣扎,周围甚至还有女人们……是了,女人。”

    “那些村里的女人只是垂下眼睛就那样看着她,盯着她,”莱兹的食指杵着眼角,一边回忆着一边若有所思,“在他们眼里,女孩不过是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祭品罢了。”

    【啊?】

    【啊???】

    爱丽大受震撼:“不是你等会……”

    “挣扎无用,求助无门,作为一个河神的祭品,她需要做的只有承受……”

    “直到她在无数张脸里看到了父亲。”

    “她停了下来,她再也不挣扎了。”

    “她生下了孩子,然后继续被关在自己曾经的卧室,直到十年后,新的祭品被选中……”

    莱兹低声念完最后一句才意识到刚刚爱丽有在说话,转头看向他,眼神询问:“怎么了?”

    【……】

    爱丽:“……”

    【这很难评家人们,我大受震撼。】

    【不是,她刚刚是不是把剧情梗概念出来了???】

    【她从哪里得到的这些线索??这不对吧!?】

    【这不是挂?这还不是挂???】

    直播间弹幕的话就是爱丽现在没说出口的话。

    明明大家都是接受一样的信息量,为什么你却能说出这么多细节??

    从梦境间隙中的记忆碎片和现实中得到的线索总和出大致剧情脉络,并通过推理补全细节的莱兹困惑地看着队友哽了半天没说出半个字的奇怪脸色。

    “你怎么知道,那个祭品女孩的父亲、也……”爱丽憋了半天吞吞吐吐地只问出这么一句。

    他本来觉得,哪怕这个村里的人都丧心病狂,搞出群体……嗯耕种这种事,被选中的祭品的直系亲属应该不会一起参与才对?

    “村长家里养的小孩只有那个智力存在缺陷的孩子,结合你白天听到他被人辱骂的内容,说他是带来灾祸的扫把星,他应该就是那位‘神明的孩子’。”

    “在村里的感染病还没有大规模地传染之前,这孩子应该也是被捧在手心里养的,那就排除他的智力缺陷是人为。”

    “不是人为,那就是天生了。”

    莱兹轻描淡写地说:“你没注意到吗?宣传册上有一张当年的集体合照,对比林雀的脸分出村长家那一脉还是挺轻松的。”

    “所以村长本家的男性应该只剩下林雀的父亲……哦,还有现在这个孩子。”

    所以,一个可能是近亲发生关系导致的智力缺陷的孩子,在母亲确定的情况下,父亲还有可能是谁呢?

    “啊对了,之前村民们说‘村长’很多年前就死了,指的应该是上一任‘神明的孩子’,看这村里的情况……可能是因为家族遗传病走的也说不定。”

    爱丽沉默地望向猪圈里那具就连死,也死得相当潦草的尸体。

    有人要听,莱兹就很自然地开始解释推测过程和思路。

    以前还在前任老板——其实也不能完全算前任,她的工资还没发——还在前老板那里工作的时候,她就总是能听到这几个问题:

    “为什么呢?”

    “你是怎么想的?”

    “说说看?”

    现在的莱兹已经能够自如地面对这种闲得没事干尽喜欢压榨员工时间的老板……啊跑题了。

    “林雀在老宅的房间,那个有隔板的床和整个装修风格都格格不入,看木头应该是以前祭祀用过的东西,但是保养得还算好……虽然现在没了。”

    莱兹在心里不是很抱歉地道了个歉。

    “这张床大概是平时精心保养,只有祭祀那三天才会搬进某位祭品的房间……嗯,使用?”

    莱兹自然地继续解释:“所以林雀真正睡的床只能是旁边那个只能睡十二三岁孩子的小床,再结合记者的照片,从明显宽大不合身的嫁衣推测她的身形,她大概就是十二岁左右。”

    “还有那张桌子,看似凌乱无章的刻痕仔细数一下也能够对得上时间,应该就是林雀被关在房间里记录日期时刻下的……”

    莱兹看着爱丽沉默了很久有些一言难尽的脸色,突然恍然:“啊当然,以上只是我大概的推测,并不完整,也并不能代表真正的细节。”

    爱丽:“……”

    我看你已经很细了。

    【……6。】

    【我还是觉得有哪里怪,但是说不太上来。】

    【呃我看主播不是一直在睡觉吗?她怎么想到这么多的?】

    【我觉得她本来脑子就不笨吧?这个主播第一个副本刚进游戏我就在这个直播间了,你们以为那个有召唤恶魔法阵的房间真的只是没锁吗?nonono,我亲眼看着主播只花了五分钟时间就把门锁上面刻的法阵给解开了。】

    【哇楼上你讲真吗?那我之前岂不是骂错了?】

    【不,就算她再怎么聪明,大部分时候也的确是队友忙活她挂机,所以我觉得没骂错(藏狐冷漠脸.jpg】

    爱丽看着自己直播间被莱兹惊起一片刷屏的弹幕,扶着额头无语半晌,狠狠吸了口气。

    弹幕当然都在辱骂莱兹是挂狗,打个游戏又开挂又挂机,能不能玩不能玩滚!

    爱丽不太认可弹幕说莱兹指定是开挂了的言论,他也算是《地狱厨房》的老玩家了,这游戏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研究出什么外挂。

    或许莱兹手上确实有可能有他根本没听说过的、可以直接看到副本剧情梗概的道具,但凡事都有代价,技能越特殊越强的道具,限制也就越高。

    她能看一次,但她能整个副本全程都开着那个道具吗?

    那莱兹恐怕早在被“母亲”喊去吃面的时候就死了吧……被道具的副作用消耗死的。

    爱丽自认破解副本剧情和谜题的速度算快的了,在这个副本前期,大部分时间却是他一直在被领着跑。

    ……这真的是个萌新而不是老玩家的秽土转生小号吗?

    爱丽心里开始怀疑人生,面上则依旧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

    “既然这里的尸体就是那个‘林雀’,那么她的死是那帮村民有了新的祭品所以下的手?”

    莱兹正因为这句话陷入短暂的沉思,爱丽却突然眉眼一厉,抽出枪指向斜后方:“谁?”

    一个横冲直撞的孩子从那个方向跑了过来,直直撞上莱兹的怀里,打断了爱丽预备的射击动作。

    “这就是那个……孩子?”

    莱兹看着怀里仰起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男孩,脸上维持着沉思的表情,手指搭上了小孩脆弱的脖子,但她没有动,只是在思考。

    爱丽看着男孩身上脏兮兮的,不知道从哪里蹭上的泥巴还是什么玩意儿,不由得皱紧眉头,纠结一秒还是后退几步远离了些:“这么晚了这个小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等等!

    一道锐利的嗡鸣在空气中炸开,漆黑的夜里,只能看到被月光照亮的锋利尖头和因快速旋转留下的一条稀薄尾迹。

    莱兹不躲也不避,眼神沉静地看着这支在空中肆意展现出自身致命美感的弩箭——

    黝黑的恶魔残影悄然浮现,灼灼地瞪视着,然后张大了嘴,露出血腥的层层叠叠的獠牙,嘎嘣一声咬断了这个送上嘴边的小零食,嚼巴嚼巴就囫囵吞了下去。

    【拉恩的魔法石*1/5】已消耗。

    被召唤出来的恶魔残影连个半饱都没蹭到就要被强行遣返,身形溃散前不甘地朝莱兹呲了呲层峦叠嶂的大白牙。

    偷袭两人的家伙见势不对,在看到恶魔残影出现时就已经溜之大吉了。

    “是我们敌对剩下的那个玩家,她还不死心啊?”爱丽根本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只是在旁边神情略显惊讶地看完了全程。

    看样子那个山无棱也没听到多少他俩的聊天内容,这还能直接把任务目标送货上门的。

    “你刚刚也不躲一下?”爱丽看着她,“胆子还挺大。”

    一支A级的弩箭而已,上面甚至没有带“必中”的附加属性。如果这就能伤到莱兹,恐怕在她的那帮同事眼里,这支箭能直接配享太庙吧……

    莱兹没吭声没接茬,只是默默地把撞到怀里的男孩推开了。

    男孩的神情看着确实有点呆呆傻傻的,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没有引起他的任何反应。

    “这小屁孩怎么处理?把他直接扔这儿和他母亲过最后一晚上?”爱丽见状又凑了回来。

    男孩看着爱丽,瞪了他一会,把人看得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时,伸出了一只紧攥成拳头的右手——

    一只被捏坏的、但是崭新的草编麻雀。

    爱丽怔了一下,从男孩手里接了过来。

    【名称:一只被捏坏的、新的草编麻雀】

    【品质:剧情道具】

    【描述:知人相忆否,泪尽梦啼中。】

    莱兹看完了爱丽展示给她看的道具描述。

    “……哦。”莱兹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懂了,“所以林雀是自杀死的。”

    十年以来,那个哪怕是一天又一天地在桌子上刻下痕迹,哪怕这日子根本看不到尽头,坚持铭记痛苦也要活下去的女孩。

    因为今天选出了新的祭品,她被移出了自己的囚笼,还没等她为短暂自由的空气欣喜地呼吸,就见到了眼前这个的孩子。

    “林雀一直被关在房间里,所以她没见过这个孩子。”莱兹说。

    于是今天才是他们两个真正的第一次见面,而在看见这个孩子的脸的那一刻起,她就什么都懂了。

    莱兹注意到猪棚里尸体旁凌乱的小孩脚印,她本以为那是旁边这孩子发现尸体时一时惊慌无措踩出来的。

    “像吗?”莱兹说。

    爱丽顿了一秒:“挺像的。”

    没有人能够想象出林雀看到这个孩子几乎是父亲翻版的脸时,那一瞬的绝望。

    莱兹说:“如果没有选出新的祭品,林雀不会被放出来看到这个孩子;而如果不看到这张脸,她就会仍然心存侥幸想要苟活。”

    【啊……怎么这样,落泪了。】

    【上面的傻逼收起你的鳄鱼眼泪,我坐在你对面明明看你笑得很开心。】

    【我作证,那小子笑得下巴都掉了,还是我帮他安回去的。】

    “谁又能说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不是个好故事呢?”

    爱丽遗憾地摇摇头,手里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男孩的头,拇指摁下了保险栓。

    男孩依旧是那个表情,呆愣愣的,也不躲,就只瞪着他。

    “那么,再见了。”爱丽吹了个口哨,右眼微微眯起,“‘村长’——”

    “等一下。”

    莱兹又一次握住了爱丽的枪口,面对后者挑眉看过来的凌厉眼神,她微微沉默了下。

    莱兹知道他们的支线任务还有个隐藏条件,也知道爱丽绝不可能放过每一个可能的任务奖励。

    “至少现在他不能死。”

    男孩困惑地看着两个玩家。

    “如果村民们发现‘村长’死了,可能会停止祭祀仪式,所以……”

    莱兹认真地对上爱丽的眼睛:“所以,至少他现在还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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