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扶了一下蒙着一层厚厚的油脂的眼镜，镜片后绿豆大小的眼睛在面前这两人之间滴溜溜地来回转悠着。
【啊我懂了，所以这个NPC是把本该他负责的工作都丢给主播了是吗？】
【然后在明知道主播不可能在十一点之前全部做完的情况下，当着领导的面过来找主播要文件？】
【又是打小报告，又是打压新人，下一步是什么？恶意内卷吗？】
【打个游戏副本而已，就不必搞得跟真上班一样吧……】
“今天才上班第一天，我又是浪费咖啡，又是不认真工作。”莱兹半真半假地抱怨，“我也太忙了吧。”
小伙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对了主管，我也有事要向你报告。”
莱兹欣赏着小伙越发僵硬的脸色。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把我正在清理洗手池的动作看成了倒咖啡……不过，这不重要了。”
“我在清理水池的时候发现，”莱兹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小纸条，用无名指和尾指夹着，抖了抖，“有人把这个纸条揉成一团丢进下水道了。”
莱兹把纸条上的字给人展示清楚，在主管的脸前转悠了一圈又收回来，用手指抚平了褶皱，透过灯光打量着纸张，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错漏的细节。
说起来，这个纸条的撕口还怪整齐的。
好像和“揉成纸团扔进怪物嘴里”这个泄愤般的举动不太能对得上？
虽然展示的时间短，但纸上的字很大，主管还是看清了上面严正警告的内容：
不要喝咖啡！
“这是谁写的小纸条，谁写的！”主管对着纸条上简简单单的内容勃然大怒，围在餐桌旁吃着那点可怜午餐的人都转过来看他。
“你们知不知道，这小小的一杯咖啡，是我花了多少心血帮你们从老板那里争取到的？我这么为你们着想，去为你们争取福利，你们应该做的就是努力投入到工作中回报公司，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所谓福利就是公司一堆喝不完的速溶咖啡包和午餐寒酸的肉饼吗？】
【这NPC上司说的什么逼话，爷不爱听，主播有没有道具可以直接把他给嘎了，我给你打赏！】
莱兹抱着手臂，余光瞥着旁边的小伙，语气慢悠悠的：“真奇怪，这张纸的排版格式我好像在哪见过，而且就在半个多小时之前？”
【主播你啥时候见过这种纸？我怎么没印象。】
【之前从这个NPC手上抢的记事本道具啊，纸张排版一模一样，不过也说不好是不是巧合，说不定这种本子办公室每个人都有呢。】
【话说这本子不算剧情道具吗？怎么没看见道具描述贴在直播间？】
小伙终于不再沉默了，脸色僵硬得像发酵失败的馒头，眼角抽搐着：“我还有工作，你们继续忙，不打扰了。”
说着就转身离开了，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午餐，一杯咖啡一个肉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总算将这个试图把活都丢给别人，闲的没事干打压新人同事的家伙给阴阳走了。
莱兹给自己累得不行，这种办公室的勾心斗角她也很久没接触了，上一次……上一次遇见还是同事坟头蹦迪然后被她理了个头的时候。
主管还在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地对员工们诉说着自己管理公司的不易，虽然办公室里除了他以外的十二个人没有一个人在听。
莱兹随手顺了一只笔，戳戳肩膀打断他手舞足蹈的演讲，结果就被主管一扭头就扑面而来的肉味熏了满脸，微笑着沉默了半晌才开口：
“非常荣幸能聆听您的教导，确实，浪费咖啡这种行为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批判。”
主管向她投去了满意的视线，一双肥厚的大手眼见就要拍上她的肩膀，莱兹若无其事地一个转身把桌子上的肉饼和咖啡拿在手里，错开了主管表达赞赏的友好拍肩。
“但是午餐的这杯咖啡真的是太少了，”莱兹闻着咖啡摇头叹息，“只是这样简单地把它捧在手里都让我觉得是一种奢侈，舍不得尽情饮用。”
“不过早上去茶水间的时候，我倒是看见那里摆了很多咖啡包，不知道我能否……？”
【主播你说话怎么突然这个调调，怪恶心的。】
【你要咖啡包干什么，你不是挺恶心这味儿的吗？】
主管哈哈一笑：“我就欣赏像你这样有品味的年轻人，去吧，你可以随意取用！”
太好了就等这句话呢，莱兹心里满意点头，也不枉她忍着恶心编了这么一段瞎话。
主管听了一耳朵的恭维，乐颠颠地走了。
莱兹瞅准没人的空档，再次钻进了茶水间。
这次，她是来薅空羊毛的。
这个所谓的咖啡，能在剧情和任务中被反复提及，显然不可能是什么边缘道具。
员工守则的第8条：不要擅自将茶水间的咖啡全拿走。
那就是经过同意之后，可以全部拿走咯？
莱兹用一打又一打的速溶咖啡包把玩家背包塞得满满当当，中途还顺便看了眼游戏道具描述。
【名称：速溶咖啡包】
【品质：剧情道具】
【描述：一杯能明目，两杯保睡眠，三杯不迷路！】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三个描述里没有一个是真正咖啡的效果吧！】
“这个也是不能带出的剧情道具吗？”
莱兹把最后一包咖啡扔进了背包，有点奇怪：“这游戏难道就没有一个副本内的道具是可以由玩家带出副本的吗？”
【这个我看论坛分析过，好像是说什么，每次结算副本抽取的道具奖励，基本上就是玩家在副本中接触过的道具或者怪物，除了特殊剧情道具以外，全都有可能在奖池中出现。】
【好自由的设定，我没记错的话所谓“特殊剧情道具”在副本中是没有办法知道的，只有出了副本查看任务历程中自己接触过的道具，才能看到属于特殊道具的那个问号标签。】
【哈？这种马后炮的设定有任何意义吗？】
【呃……主打一个陪伴？】
莱兹几眼扫完了弹幕，心下大概了然。
估计这就是个程序员在没有办法修改的屎山代码上加的补丁吧……
难怪这游戏bug多。
莱兹把公司发的午餐也带进茶水间了，咖啡和肉饼她都不能吃，直接丢给洗手池的怪物处理是最好的选择。
肉饼连带着油纸，直接被黑洞一样的怪物嘴巴吞噬，半点嗝都不带打。
凸出的口器对着莱兹手上用杯子装着的咖啡左右摇摆，活脱脱一只乞食的小狗。
【这个副本我看主播们玩了很多次了，洗手池的怪也算一个小boss了吧，乖成狗的样子我也是第一次见……】
【开挂了吧？】
【上面的开挂狗能不能歇歇，主播一有高光就是开挂？那怎么不见别的玩家有这种挂？】
【这个主播才播第三场就有腿毛了？小boss的攻击欲望低成这个样子你跟我说说这不是挂是什么？】
莱兹对这些像是为了完成kpi一样日常干架的弹幕没有一点互动的兴致，随意瞟了几眼，把注意力转回来看着摇尾乞怜的怪物口器。
“这是什么品种的怪，居然喜欢喝咖啡？”
还是说这咖啡里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莱兹摇晃着咖啡杯测试怪物的攻击欲望，层层叠叠的肉壁组成的怪物舌头也跟着她的手的方向摇摆，蠢蠢欲动。
【这也太乖了吧？这怪不喜欢吃人吗，对主播的手臂一点食欲都没有？】
【不对啊，我怎么记得这个小boss是个纯肉食动物呢？怎么现在对咖啡这么热衷？】
【好失望，我在外面看见玩的是这个副本才点进来的，还以为能看见一些好玩的血腥场面呢，没意思，走了。】
莱兹看见弹幕的讨论，若有所思。
这怪没有眼睛，捕食应该是纯粹依靠味觉，只要尝到一点咖啡味就会突然袭击使用洗手池的人，这应该也是员工守则第八条的由来。
规则中禁止把咖啡倒进洗手池，难道是咖啡是怪物的诱食剂一类的东西吗？
公司午餐发放的咖啡用的是那种非常廉价的纸杯装的，甚至包装上都是豆浆的图案，应该是直接批发的。
莱兹试探着倾倒杯壁，倒了一点咖啡液。
怪物在尝到咖啡的那一秒瞬间暴起，纸杯直接被怪物的口器刺穿，里面的咖啡液在空中四溅，莱兹下意识先松手，紧急避免咖啡液直接接触到手。
得到了猎物，怪物贪婪地将纸杯分尸，口器搅动着飞散的液体。
莱兹猝不及防被这个动作溅了半张脸的咖啡点，脸上的微笑都有点绷不住了。
很难不沉默的一秒后，她直接扯住了怪物根本来不及缩回去的长长的口器：“你是故意的吧？”
口器在莱兹的手里惊恐地抽搐了几下，无声的尖叫中，从被手抓住的部位为分界点，上面的肉壁直接齐根断裂，相当干脆利落。
怪物小心翼翼地卷着自己断掉的舌头，呜咽着回到了下水道，上面又恢复成了洗手池的模样。
莱兹在弹幕的哈哈哈刷屏中深呼吸了一下，脸色有点难看地打开水龙头，洗干净脸上的咖啡渍。
她的眼睛都被溅到了几滴咖啡，不过意料之外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适，看来咖啡中并没有加什么特殊的调料，比如圣水、圣水和圣水。
那为什么一把咖啡凑到嘴边要喝她就想吐？这算什么，身体的本能警告？
“你也知道啊，对对对就是那个新来的，听说是走后门进来的……哈哈，谁知道呢？不然怎么能直接代替……你知道的呀。”
身后传来几个同事的窃窃私笑，头还埋在水池里的莱兹无力地叹了口气，把脸上的水抹干净。
茶水间里喜欢背后议论别人的同事……办公室勾心斗角这一套还真是被游戏策划摸明白了。
这几个NPC的话题转得也很快，几句话的功夫就跳到了另一个人头上。
“你也听说了吗，对对就是那事……一直都关着门，谁知道办公室里面……是不是忽悠人的。”
“……我也觉得，L绝对吃了回扣，不然怎么我们分到的那么少……咦，咖啡怎么一包都没有了？”
身后的几人开始翻箱倒柜，嘴里不停困惑地嘀嘀咕咕。
罪魁祸首若无其事地收拾好自己被水淋湿的头发，莱兹自信转身准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径直离开茶水间，却被眼前这一幕新鲜出炉的景象直击了双眼：
你见过鸟人吗？
这里当然指的不是天使那种美丽的存在。
你见过身体有手有脚，头上却顶着个鸟头的人吗。
鹦鹉头、麻雀头、鸭子头，这几位同事真是应有尽有，它们像真正的鸟头那样一帧一帧地摇头晃脑，变成了喙的嘴不停开开合合，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和自己无关的人和事。
莱兹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走错来到了花鸟市场，这震撼的一幕一时之间有点难以形容。
主线任务适时地跳了出来。
【6、办公室禁止养宠物，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动物，请记住，那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