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弹幕们打出了无数个问号。
【不是，还真有隐藏任务？之前我们不都是说着玩的吗！别的主播玩的时候这个办公室明明只有这一个boss！这里是最终boss战啊！！！】
【嘶，没人觉得朗基努斯这个名字很眼熟吗？】
【论坛有玩家晒过钉死boss的这只长枪的道具描述啊，你在论坛刷到过吧。】
【名称：朗基努斯之枪】
【品质：剧情道具】
【描述：我是命运，我是死亡，我是胜利……世界终将在鲜血的沐浴中重生。】
【这枪我记得有玩家试过，拔不出来啊？主播这隐藏废了吧？】
莱兹不甚在意地瞥了眼道具描述。
朗基努斯之枪……这提示还真是明显。
既然有人在玩家论坛贴出过游戏道具的描述，怎么没见有攻略把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和咖啡的效果联系到一起？
这游戏的玩家没人爱看神话故事吗？
神话中，神明之子在13号星期五那天，被钉在十字架上进行审判，有一名士兵为了确认他真的死了，用手中的长枪，刺穿了他的侧腹。
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整支长枪，飞溅的血水没入这位近乎全盲的士兵的双眼，他的世界在刹那间重获光明。
士兵的瞎眼好了。
这个道具几乎已经是在明示玩家为什么咖啡的描述之中会有“明目”的效果。
其实在被山羊带进老板办公室看到那幅“最后的晚餐”时，莱兹就已经联想到了这一步，也对副本里公司老板的状态有了个大概的预估。
比如被钉死了手脚，或被长枪贯穿身体……之类的。
唯独没想到的是老板会是个长了无数双手和脚的大肉球。
如果莱兹的推测没错，这些四肢恐怕都是玩家尸体上的部件……她已经看到某块赘肉的缝隙里钩穿皮肤的那只亮闪闪的耳坠了，今天中午她才在洗手间里看到保洁拖走耳坠主人的头。
虽然副本的游玩人数只有343，但玩家的死亡次数绝对远远不止。
是玩家的尸体，一点一点喂大了这只庞然巨物。
莱兹仔细打量着这只身躯庞大话语可怜的怪物，也不知道没有嘴它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
除去被长枪贯穿身体的那一处，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伤口还真不少，甚至有一些是被直接挖走了一整块肉，伤口截面都已经结痂了。
怪物抽噎着用手扒开赘肉的缝隙，展示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里面流出的血不同于人类，是棕褐色的，这衬得它的皮肤更加苍白可怖。
莱兹的视线微妙地飘到了餐桌上。
华贵精致的餐桌上摆满了食物，餐盘里是肉饼，高脚杯里装着的是棕褐色的咖啡。
“你身上的这些伤口……？”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莱兹还是丢出了这个问题。
“这一切都是贪婪的索取造成的。”
肉球身上伤痕裂开的缝隙里啪塔啪塔地往下淌着它的血，远远看过去就好像它在哭一样。
“我的肉是活的，我的血是活的。”
“吃我肉喝我血的人，也是活的。”
“于是我被这支命运的长枪钉在了这里，无法死亡，无法逃离。”
“他们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无休止地汲取着我的生命，还要为我冠上莫须有的罪名——”
“贪婪。”
“我怜悯他们，唉，我怜悯他们。”怪物流着泪，“为他们的贪婪。”
【啥？一句没听懂。】
【呃这boss怎么突然话这么多，大概意思就是指责底下的员工做人太贪婪了？把老板困死在这里，不仅不顾它的死活还不停啃食它的生命？】（该用户已被禁言）
【上面的长长记性，下回就知道什么词该说什么词不该说了，默哀。】
【草所以贪/婪也不让直接说吗？】
莱兹整个人瞬间从头皮发麻到了脚后跟，哪怕她对这东西要说的话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刻还是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像是要把这句话避让开来，以防自己生理不适。
她的视线凝固在了这只身为“公司老板”的庞然巨物上。
这只高高受锢于专属于公司老板位置上的怪物，玩家们的尸体都被它贪婪地一个一个接纳进身体里，才能长得如此巨大。
留在身体外的人类四肢无法被消化，只能从赘肉的缝隙中挣扎着探出，却还要用脚艰难支撑着“老板”庞大的身躯，而手臂们也必须顺从着没有大脑的肉球的所有指令，对那支贯穿怪物身体的长枪做着徒劳无用的最后工作。
一如……一如许多“资本家”那样。
“太恶心了，我快忍不下去了。”
莱兹喃喃了这么一句，强行定住自己的身体，上前几步正视这头由玩家的尸体堆叠起来的肥腻怪物。
“所以你是想说你的员工们只因为沉浸于无休止的食物贪欲中，就为此不惜把你这位公司老板钉死在了这里？”
怪物伤心地说：“是的。”
“唉，我当然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有多么不容易，所以我也很努力地满足员工们的要求，希望为他们提供一个短暂的庇护所。”
肉球啪塔啪塔地掉着血泪，棕褐色的液体在赘肉的缝隙里四处游走，流得满地都是。
“他们说要一个洗手间，虽然我觉得这很影响工作，但我还是为他们修建了，并且雇佣了一位亲切的保洁阿姨，保证大家不会在里面坐太久影响身体健康。”
【亲切】
【你是指能够徒手撕人头的亲切保洁阿姨吗？】
【？所以这个公司本来连个厕所都没有？】
【大家只是想上个厕所，你搁这跟我玩谍战片？】
“他们又说午餐不够吃，于是我在套餐里增加了一块肉饼，当然，为了防止大家浪费食物，限制了每人限领一份。”
【所以，之前每个人的午饭都只有一杯咖啡是吗？这很难评家人们。】
【谢谢，总算知道员工守则的那些破烂规矩是哪儿来的了。】
“明明大家的每一个要求我都有尽力满足，为什么他们还是不满足于此，联合我最信任的人……L，将那把命运的长枪，刺穿了我的胸膛？”
【！我总算想起来为什么朗基努斯这个名字熟悉了！这不就是Longinus的音译吗！那个主管啊！】
【啊……所以这是那个刺穿了神的儿子被血溅到眼睛然后直接恢复光明的那个故事？】
【这么一说，这个办公室里的餐桌好像也挺“最后的晚餐”？】
【咦，所以主播最早在电梯那说她从公司的名字“海文”联想到天堂，居然还真的对上了？这一整串不就是在暗示神明之子被钉在十字架上审判的故事吗？】
直播间的弹幕们后知后觉。
【靠，为什么非要选天堂的故事啊！我们这儿不是地狱厨房吗！】
莱兹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在怪物的深情忘我的自我剖析中插了一嘴：“然后你就嫌规矩不够多，让你手底下最听话的山羊头编了一份‘员工守则’？”
肉球挥舞的手臂整齐划一地停顿了一下。
“哦，你见过那个孩子了？”它慈祥地说。
“J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他听话、乖巧，你说什么他都会直接照做，而且不会有任何的怨言，不过……”
这怪物话锋一转，狡猾地说：“员工守则？我没听说过这个。”
“我从来都不愿意限制我的员工们去做什么事，唉，所以我才会变成现在的这副可怜模样。”
“我们不谈这些了，好吗？”
怪物探出一只苍白的女人手臂，轻柔地覆在了莱兹的手背上：“快要下班了，我们得抓紧时间，亲爱的。”
“帮帮我，帮我拔出这根让我痛苦不堪，在睡梦中都辗转反侧的利刺吧。”
莱兹被它摸得手臂都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费力地抽出自己的手，狠狠搓了几下，皮肤都快要磨破了，泛着红血丝。
她很难不沉默地捂着嘴，什么都不想说，只是站在原地盯着不停滚动的弹幕看了好一会。
“说起来，你知道吗？”
莱兹淡淡地开口了。
“有一只可怜打工的山羊仔，哪怕它已经死透、没有尸体留下，连名字都被人顶替继承了，它无处可去，只能无助地徘徊在里世界……它也依然认为。”
“它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突然觉醒的。”
弹幕刷出了一大片问号，它们没有莱兹午休时做梦的视角，完全不理解她此时突然说这样一段话是什么意思。
但这对莱兹不重要，她还没有有问必答到要和每一个路过的人分享自己的“梦境”。
“咖啡，可以明目，可以保睡眠，可以不迷路。”
“听起来这个效用还真是古怪又荒诞不羁，没有人会真正相信……这是真的。”
莱兹踱步到了餐桌旁边，提起一杯被装在高贵的红酒杯里的咖啡，放在唇边浅嗅了一下，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令她生理作呕的味道。
同梦中试图脱离迷宫一样，莱兹毫不犹豫地直接举起杯子，一整杯咖啡被直接泼到了脸上，引起弹幕的一片惊叫。
【主播你疯了！刚刚电脑的攻略里不是说咖啡有问题吗！？】
莱兹甩了甩被咖啡浸湿的刘海，用手直接把阻碍视线的头发捋过头顶，锐利得如同野兽一样的瞳孔微微收缩，金色的眼睛冷漠地扫视着眼前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
明明还是同样的办公室，现在再看却突然变了样。
本来精致高奢风的室内装修被黏腻滑溜的絮状组织挂了满墙，没人想知道这些东西是从人体的哪个部位刮下来的。
到处都是手和脚，桌子、椅子、门把手，墙上、窗户、天花板，哪里都能挂着一手半腿。有怪物自己移动时压断的，也有和玩家战斗时被技能折断的。
这里活脱脱一座蜘蛛精的洞窟，只是手脚代替了蛛网。
只有“老板”没有什么变化，玩家的尸山堆砌成的王座，将它高高举起。
哪怕这是个被命运的长枪束缚在自己王座上，名存实亡的王。
这里便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只有喝过咖啡才能看到的——
里世界。
【噫，地上那些残肢断腿看得我密恐犯了。】
【嚯，这场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主播触发，是要最终boss战了吗？】
【反正我印象里没有一个主播能干死这只boss的，开盘开盘！我赌主播最多撑五分钟！】
“真是可惜，你的时间到了，孩子。”
无数只苍白瘦削的手臂为自己高举着形成了一只“王冠”，怪物的声音还是那样细弱且怜悯。
时间到了……到下班时间了？
莱兹下意识往角落里看了眼，那里本来有一只壁钟，现在已经被一条穿着沙滩裤的大腿代替了。
主线任务噔噔噔接连更新。
【10、公司每周五晚上团建一次，请务必记得参加，不能请假，如果没来将记为旷工。】
【11、如果你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人，请记得检查电脑，关灯锁门。
【12、最后，离开公司前请不要忘了检查你是不是最后一个下班的人。】
【卧槽卧槽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规则全开了？！】
【好像是到下班时间了？六点了吗这么快？】
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挂在门把手上的手臂没了支撑点，直接掉落在地。
一只猪头在门口探头探脑，身后是10只奇形怪状的脑袋，有鹦鹉有兔子有鸭子，甚至还有个电脑头。
“今天是星期五。”
“老板”和蔼地说：“你们都来啦？”
莱兹怔了一下，脑子迅速活跃起来，星期五？
上帝之子在周五被钉上十字架审判。
主管说过周五有业绩评审。
游戏规则提示周五公司有团建。
公司的员工人数一直保持着“12”这个数字。
办公室“最后的晚餐”预留的位置有13个，但“老板”这副模样显然不需要这个位置。
草，周五团建搁这审判多余的第13个员工呢？
难怪弹幕说“最后的晚餐”那一幕没在别的直播间里见过，又不是每个玩家进副本的时间都是周五。
莱兹想通了关键节点，瞥了眼推开门缓慢靠近的动物员工们，直接毫不犹豫地扭头。
跑！
——是不可能的。
莱兹一个扭身直接握住了那柄贯穿了肉球身体的长枪。
这一下直接给怪物惊得身上的肉都蜷缩起来，本来抓着长枪的手都吓得松开了。
“又审判，是吧？”
莱兹轻轻吐了一口气，在弹幕的尖叫辱骂中缓缓睁开了那双既像神明又像恶魔的金色眼睛，瞳中燃烧着暴怒的焰火。
“上一个审判我的，已经——”
她用力刺下这把名为命运的长枪。
莱兹冷漠地说：
“永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