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庞大的身躯像吸满了汁水的肉丸那样瞬间爆开。
游戏任务的规则页面刺啦花屏了一瞬，冰冷的系统音响起了刺耳的警告。
【玩家已违反员工守则第7条：老板说的永远是对的，不要反驳老板的任何一句话，它会大发雷霆的。】
很可惜，这位“老板”已经没有机会大发雷霆了。
【主线任务失败：请玩家遵守员工守则，并存活到下班结束。】
【副本即将开始清算，60秒后玩家将自动传送……】
【这就算任务失败了？可是boss不是死了吗？】
【杀boss又不是主线任务，遵守规则并存活才是啊。】
四散的肢体带着松软的肉块从高高的王座上纷纷坠落，棕褐色的血溅了莱兹满头满脸，但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干脆利落地拔出了长枪，于是由尸体堆砌的王座也开始坍塌。
【隐藏任务已完成：拔掉朗基努斯之枪。】
【草，哪怕触发任务的NPC已经死了也算拔出来长枪吗？】
【不是说这把枪拔不出来吗？！】
【我记得确实是没人能拔出来啊，我看过一个接近满级的主播玩过这个本，武力值都强化满了也没见她能挪动哪怕一毫米。】
【果然是开挂了，确信.jpg】
【坏了，主播这么强我居然开始有点心动了，先关注直播间做一个老粉！】
“朗基努斯之枪，命运的奴隶。”
莱兹凝视着手里紧握的长枪。
从它被投出去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命运就都有了轨迹。
所以，其实山羊头被同事们杀死，被顶替的结局是必然的。
“虽然我对天堂没什么好感，但这个副本还真是侮辱了这个神话故事的选题。”
莱兹扶着额头，深呼吸再深呼吸，不管是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咖啡味，还是睿智的游戏剧情，都让她感到严重的生理不适。
命运……
莱兹嗤笑一声，高举着长枪，看都不看一眼就远远地抛开了。
长枪从高处重重砸落，锵然一声，枪头的尖端与地面相撞，锐利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气中回响，填满了房间的每一处角落。
这声音穿透了时间和空间，向世界宣告它的存在。
门口的动物员工们被这声音惊得作鸟兽散，没有一只员工愿意为它们的老板留下来，去面对一个看上去仍处于暴怒之中的杀胚。
打工人在哪不是干啊，何必为了几千块拼命呢？
【boss怎么突然就死了……这个副本的剧情我是一点都没看懂。】
【我也，什么肉球、动物、咖啡，一团乱麻，我脑子已经打结了。】
莱兹的心情平复了些许，从餐桌上抽出了纸巾擦拭着脸上的咖啡渍，慢悠悠地开始讲解着副本剧情。
“公司老板的吝啬引起了员工的反抗背刺，被束缚在高处的怪物忍受着身上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赘肉和四肢的负担，为员工提供无底线的供给。”
“但没有收入哪来的支出？于是就有了每周五一次的团建——餐桌上的业绩评审。”
“员工们会审判出每周业绩最差的那个人，杀死他，然后将其投喂给“老板”祭天。”
“这样一来，大家就有无限续杯的咖啡可以喝了。”
【……？神经病啊，这跟咖啡有什么关系？】
“意象，还记得吗？”
莱兹的语气听起来相当遗憾，为没有人能和自己共鸣而感到些许苦恼。
“一个故事中，每一个元素都可能有其背后的含义。”
“咖啡在这个副本中代表的东西有很多。”
莱兹顺手举起一杯咖啡，棕褐色的液体在酒杯的玻璃中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对于公司老板来说，咖啡是支付给员工的薪水，所以他们渴望、贪婪、索求。因为没有工资，打工人就没了生存的基础，他们会渐渐死去。”
【这么抽象的吗！用咖啡付员工的薪水？】
“咖啡本身的效果其实只有提神，所以副本中为它引申出了新的东西，保障睡眠。”
听起来或许会觉得这个联系相当莫名其妙。
但如果玩家在副本中一睡觉就会陷入迷宫的困境之中呢？
迷宫是噩梦，咖啡能提神。
提神就是驱散困意，既然不困，都不用睡觉了怎么会做梦？所以咖啡能保障睡眠，完美。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因果链也太奇怪了吧？！】
【什么迷宫？玩家一睡觉就会进入迷宫？？】
莱兹于是简短地和弹幕描述了一下由死掉玩家的工位堆出来的迷宫场景。
“别的玩家没有说过这事儿吗？”莱兹有点意外。
【没有啊！连直播间都看不到的梦境场景，这是什么新型游戏bug吗？！】
【嘶……我隐约记得好像有哪个主播提过，说是睡着了做噩梦很难受，大家还以为是真的做噩梦了呢，也没人往违反规则的惩罚上去想，毕竟没人在这条规则上死了啊。】
弹幕说的是员工守则第四条：工作时间不能睡觉，除非你喝过了主管特调的咖啡。
【既然有迷宫关卡，那咖啡的最后一条效果是不是也能解释了？】
【因为咖啡可以提神，所以在梦境中的意识会更清醒，从而能够走出迷宫……也能说得通。】
【主播你不是没喝咖啡吗？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
那是因为她也算是梦境的常客了……莱兹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继续解释“咖啡”所隐藏的含义。
“因为引用了神话故事，咖啡在这里也能象征着能够使瞎眼的士兵重获光明的神子的血。”
所以咖啡的效用一栏标注着“明目”，并且能够使饮用者切换到里世界，看清世界的真实。
表世界的人都披着一张彬彬有礼的人皮，里世界却顶着各种不同的动物头，但这才是他们的真实面目。
不论是电梯前异变成没有脑子的龙虾打工人，还是茶水间里爱背后议论同事的鹦鹉头。
【可是电梯那儿根本还没有咖啡啊，怎么会看到里世界的样子？】
【60秒倒计时已结束，请玩家离开副本！】
游戏急促的警告强行插进了直播间。
【游戏结束，直播间已关闭。】
本来还在快速滚动的弹幕流被一扫而空。
莱兹没有丝毫的在意，依旧不紧不慢地清理着自己头发被黏上的怪物血肉。
“这就要问一问……我们这位对催眠小有心得的朋友了。”
角落里，偷偷挪动的手臂断肢停住了。
那里空无一人。
“电梯，办公室，洗手间。”
“催眠，穿小鞋，送线索。”
“全是你做的吧……Judas？”
这一次，莱兹说的当然不是梦中的那只山羊头，而是顶替了这个名字的另一个人。
“在电梯和办公室里放催眠装置，把多余的工作扔给新员工，向上司打小报告说我倒咖啡、洗手间待得太久，还在厕所里塞看似是提示的报纸和纸条……”
“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就为了让进去副本的玩家违反员工守则？”
“大家都是游戏玩家，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桩桩件件，每一次都在把玩家往违反员工守则任务失败的路上逼。
“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还在这儿，还能和我说话。”
空气中传出那个年轻小伙的声音，他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也没有好奇，不像在提问，而是在陈述。
“主线任务结束，60秒后玩家就会被强制传送离开，为什么你还在这儿？”
说着，小伙的声音又低沉下来：“又为什么……能够脱离我的催眠？”
“看样子你更在意后面这个问题。”
莱兹无所谓地耸耸肩，淡定地把脸转向声音源头，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
“很简单，我这人工作时间有个癖好，没事就爱四处溜达一圈，顺带去看看我办公室的墙壁上挂着的山羊头。”
那可是她亲手割下来的战利品，多看几眼没毛病吧？
“你的催眠还没到能完全模糊掉受害者视野的程度，看着空荡荡的一面墙，我可不就吓醒了？”
当时莱兹确实有点被惊到了，主要如果办公室的山羊头没了，就意味着她那个神经病同事复活了……这对地狱厨房来说简直就是个灾难。
“你现在还在表世界吧，我这边完全看不到你的存在。”
莱兹默默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表里世界的设定。
里世界的人能影响表世界的物体，却看不见表世界的人。
表世界的人无法看到也无法理解里世界的一切，在他们眼里，世界一切正常。
这乱七八糟的世界观，回去就给这个副本打差评。
莱兹好心举起酒杯，邀请小伙畅饮。
“不如你喝几口，咱好好聊聊？”
“……你是游戏官方的人？”
空气中的声音谨慎地询问。
既不受副本的传送限制，又愿意好声好气地同恶意利用了游戏bug的玩家进行交流……
这人实在不像是一个普通玩家。
小伙：“……你不会是这个副本的策划吧？”
莱兹：“…………”
莱兹：“你骂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