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莱兹拉了一下队友的手，示意她先别动：“我总觉得这个地方黑得不太正常。”
何册娜往后退了一步站到莱兹身旁，手中的手电筒试探着重复开关了几次，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如果不开手电筒，我的视角就看不见任何东西。”
何册娜琢磨了半天，思考要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你听说过世界上最吸光的黑色涂料吗？它会完全掩盖掉物品的所有细节和结构，我现在就好像站在一个被涂满这种颜料的房间，几乎感知不到任何的空间感。”
更别提之前莱兹指给她看的假人模特了，如果不是莱兹突然提醒，她根本就没察觉到那边有个影子。
幸好只是个假人。
【直播间也是，什么都看不见，能不能申请给观众打开夜视功能啊？折磨主播就行了折磨我们干嘛？】
【我是来找直播间乐子的，结果现在屏幕上一片漆黑，只有我自己的一张帅脸……】
“……”
莱兹把视线从弹幕上移开，沉吟一秒：“其实我有夜视的能力。”
何册娜愣了一下，有点慢半拍，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和现在副本的黑暗有什么联系。
“如果是只是普通的无光环境，我是可以正常看清的，和有光线时的视角没有区别。”莱兹解释说。
“但是现在……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莱兹从没碰见过这种情况。
她的夜视能力并不是身体的基因，而算是一种技能，或者可以说“规则”？
对于他们这种程度的存在来说，眼睛唯一的作用就是欺骗你。
莱兹看东西不是靠眼睛的。
这就更凸显出这个副本的不寻常。
“通常来说，人类在黑暗中待四到五分钟左右，眼睛会开始适应环境，这时候就能逐渐看见东西了。”莱兹简单科普。
“我没有感觉。”何册娜摇头，低头看了看手电筒和直播间弹幕的光，“会不会是因为还有光源，所以眼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光线上了？”
“我关掉手电和弹幕适应一下。”何册娜选择尊重队友的怀疑，利落地屏蔽了直播间，手电筒也收进了衣服口袋。
没了手电筒的光，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像是电视机突然被拔掉了电源。
黑暗容易滋生人对未知的恐惧，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莱兹听见旁边人的呼吸逐渐急促，用力抓着何册娜的手，提醒她：“放轻松，我们很安全。”
沉默了好一会，何册娜有些气息不稳的声音响起：“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黑的副本。”
“《地狱厨房》不是个恐怖游戏吗？”莱兹在黑暗中看向队友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何册娜的声音离她很远，“恐怖游戏不大多都是漆黑一片的场景？”
“感觉……这个不太一样。”
不一样？也就是说这种程度的黑暗没有影响过其他游戏副本？
莱兹问：“怎么不一样？”
何册娜又沉默了一会，应该是在想措辞。
“声音。”她肯定地说，“这里不光黑，还没有声音。”
是的，没有声音。
莱兹在心里肯定道。
就好像这无尽的黑暗把声音也全都吸食殆尽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全程环境漆黑一片的副本，比如古墓，或者废弃医院。”
何册娜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走在古墓里，我能听到风穿过砖头的缝隙，沙砾在鞋底摩擦。”
“在医院里，你也能很清晰地听到仪器规律跳动滴滴声，还有挂着帘子的病床里传来粗重的喘息……”
但这里什么都没有，就像电视被遥控器禁音了。
早在刚进副本时，莱兹就觉得队友在黑暗中传出来的声音不太对。
模模糊糊，缥缈虚无，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有时候又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太好的收音机。
她思考过会不会是黑暗带给人的心理作用，但在看到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到一米的距离时推翻了这个想法。
这里绝对不是普通的黑暗。
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就好像是……被拔走了电源的电视机？
哪怕你再怎么用手电筒照它，也只能看见漆黑屏幕上的反光。
声音自然也不可能会有，因为“电源”没了。
“这里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
何册娜顿了一下，就算看不见表情，语气里微微颤抖的困惑也代表了她此刻的内心并不平静：“就连队友的声音也听得模模糊糊的……你是在拉着我的手吗？”
“我在。”莱兹简短地回应，并握了一下她的手心。
【这到底啥情况啊……说起来怎么感觉主播这里副本的意外bug那么多？】
【怪了，我记得之前百货大楼这个副本也不这样啊，没听说过副本还能欠费断电的。】
【整栋楼都这样吗？主播现在在二楼，这个百货大楼的副本一共四层楼，不是还有二十多个玩家吗？】
【我刚从另一个同样在百货大楼副本的直播间里出来，那个主播在四层，一切正常，我去看看能不能搜到别的楼层的直播间。】
【巧了，我也才从一个百货大楼副本的直播间出来，那里一层，也是全黑，那个主播怕黑，被吓得支线都不敢找，直接原地下线了。】
【我搜索完回来了，目前情况是四层、天台一切正常，一二层全黑，三层黑了一半，有在三层的主播正在往四层逃。】
【草？】
莱兹大致看完了弹幕的讨论，略微思索了几秒，果断反手抓住何册娜的手，毫不犹豫地直接往之前确认过的方位走去，还顺便避开了收银台后的假人模特。
说起来，什么服装店会把假人模特放在收银台旁边？
莱兹记得，那个假人的站位是……好像是收银员的位置？
……情况不太对。
“现在由我来拉着你走。”莱兹说，“你只需要告诉我大概的方位，我们先不开手电筒。”
“发生什么了？”何册娜被她拉得有点跟不上，不得不加快了步伐，“直走大概二十米后右转，我记得拐角处有个鞋店。”
莱兹把弹幕收集的情况同她简单说明。
“三层黑了一半？”何册娜的声音有些错愕，“意思是这个黑暗在从一楼开始往上跑吗？”
“差不多。”莱兹的语速随着步伐逐渐加快，“这像是一场瘟疫。”
一场来自黑暗的瘟疫。
“缓慢，但来势汹汹。”
莱兹简短评价，带着何册娜迅速拐了个角，因为看不见任何东西，两人还不小心踢开了散落在店门口的鞋子……应该是鞋子？
叮铃咣当一阵重物掉落的声音，何册娜下意识想要去扶，但却被莱兹强硬地拉走了。
莱兹说：“我们先赶路。”
“再右转，走鞋店右后方。”何册娜及时提醒，这里的地形像一个扁长的“日”，这家鞋店的店面就坐落在这个“日”的上面那一横上，现在她们要拐弯往下走了。
这家百货大楼很多这种细长的结构，很多店其实都是背靠背，都挤在中间那堵墙的正反两面。
“进副本时系统播报二层一共有三个玩家，剩下的那个估计我们会在路上碰到。”何册娜说。
其实在这种未知环境的追赶下，遇见非队友的陌生玩家是最可怕的，因为你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在这个连队友都可以击杀的游戏里，你只能去赌人性。
好好一个探索本，被迫玩成了大逃杀。
游戏官方真有你的。
莱兹都懒得在心里骂了，三步并作一步，直直地向前冲，因为何册娜说一直往前到了尽头左转就有楼梯了。
什么黑暗中模糊的人影轮廓，一概不管，莱兹根本不想有这个好奇心。
这个黑暗的环境给莱兹的感觉很差。
就好像……就好像回到了原始时代，没有火的时代，人类还在为了自己的生存于未知的黑夜中瑟瑟发抖，幻想着暗处伺机而动的野兽会扑到身上，咬断自己的脖子。
那个时候，人类甚至不能理解火是什么。
面前是一堵显而易见的墙，莱兹突然停了下来，何册娜差点撞到她身上，踉跄一下，抓着莱兹的手臂站稳了。
“不左转吗？”何册娜有点喘着气问。
“人为什么会害怕黑暗？”莱兹抓着队友的手缓缓转身，自言自语着，“因为人类恐惧未知。”
她在黑暗中静静地站了一会。
黑暗中噼里啪啦冒出了一点火星。
莱兹说：“但我有火。”
于是刹那间，那缕火光在空气中直接炸开，瞬间燃爆！
火花四溅，整个商场都被照亮了，热闹喧嚣的鼎沸人声充斥着每一处角落。
完全不同于刚才黑暗下的死寂，现在这里一派繁华，店员翻着白眼帮顾客选购着布料，亲热的新婚夫妻为一顶帽子闹了别扭，几个小孩尖声笑着在两个玩家面前打闹着跑过。
现在能看得出来二层的确是个服装区，很多成衣店，店铺门口都各自摆放着几个假人模特，用来吸引路过的客人。
一切正常。
没有人在看玩家，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哪怕是像商场的恐怖故事中出场戏份最多的假人模特，也安静地待在原地，尽职尽责地展示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一团团炽热焰火在一片漆黑中迅速扩散，如同烟花绽放般绚丽夺目，却也转瞬即逝，黑暗悄无声息地吞掉了残留的火光，商场重新陷入了死寂。
【……只有感叹号和问号能代表我此刻的心情。】
【？！啥情况啊，有光就有人？又是表里世界的设定吗？！】
【如果又是表里世界，这设定就有点老套了嗷，腻了。】
“你这是什么道具……”何册娜先是恍然若失地喃喃了这么一句，随后又反应过来，“黑暗和有光是两个不同的场景？”
莱兹本来也不想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存量，算下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在这游戏里使用“火”了。
本质上这也并不是人类概念中的火。
这是地狱用来惩罚罪人的，莱兹跑路的时候偷拿了些。
地狱的火是不灭的，不薅白不薅，反正也没人知道。
就是用一次少一次，用光了还想要的话，她就只能偷偷回去再擓一勺了。
第一次用是为了销毁记录了召唤恶魔咒语的日记本，第二次是为了能彻底杀死迷宫中的山羊，这一次……
“《地狱厨房》中有没有能够掌控黑暗的boss？”
何册娜看不到莱兹的脸，只能从她冷淡的声音中判断出她似乎有点生气。
“……恐怕是被盯上了。”
莱兹在心里重复一句：恐怕是我被盯上了。
【没听说啊，我这种高强度刷论坛的都没看到过有人讨论什么新出的、能够掌控黑暗的boss。】
【主播想太多了吧，一楼二楼三楼都有玩家遭殃，怎么可能只针对你们？】
【上面的太天真了，惨痛的打脸经历告诉我，主播每次的“想太多”都不是想太多，沉痛.jpg】
“没听说过有新boss。”何册娜也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怀疑？”
“只是突然有一种感觉，我的直觉通常都很准，比如。”
莱兹快速甩出手电，光束瞬间打开，照亮了一个几乎要凑到自己脸上来的惨白小脸。
莱兹淡定地推开了这张龇牙咧嘴的脸，它的脸颊两边还涂着两坨红彤彤的玩意，一张血红的嘴巴还保持着标准的八颗牙微笑，看起来相当敬业。
【草这不是刚刚周围被火照亮的时候，那几个在主播面前打闹过的小孩吗？】
因为有手电筒的光照着，劣质塑料制成的童模假人被动陷入了僵硬，轻轻松松一推就倒，还顺便带翻了围在旁边的几个张牙舞爪的模特。
“就像这样。”
莱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