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C想要救你？”
何册娜的脚步没停，侧目看向一旁似乎陷入了沉思的莱兹。
此时她才终于真实感受到，这人真的是个只玩了三场的萌新玩家。
“不可能的。”
何册娜哑然失笑，抬脚绕开草地上又一朵花。
这个副本里基本上每走几步就能看见一个这种长着脸的小花小草小树，只要玩家靠近，就会一直盯着看，直到看不见人影为止。
“这游戏的NPC对玩家好感普遍不高，特别是非人形怪，基本上都有很强的攻击欲望。”
“比如这个，你别看它们看上去好像都很傻很友好，”何册娜随手指了下脚下的这朵花，耐心给萌新科普，“但像这种一直盯着你目不转睛的，它们下一步很有可能就是朝你扑过来，攻击你、杀死你。”
莱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地上这朵也是白色的小花，外表看上去和刚进副本见到的那一朵没有区别。
小花眨巴眨巴豆豆眼，扬着一张只用两点一线画出来的敷衍笑脸，目送着三个玩家离去的背影。
【小花别听，是恶评！(捂耳朵】
“这是游戏的什么潜规则吗？”
莱兹收回了视线，想起在办公室副本等电梯的时候，那些突然异变成虾头的上班族NPC。
当时她往电梯里躲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出于对危机本能的警惕。
“差不多吧。”何册娜笑了一下，带着莫名的自嘲，“说是潜规则，其实都不过是老玩家在副本中摸爬滚打总结出来的旁门左道罢了。”
所以哪怕是待在这样一个看似画风温馨的充满了童趣的副本，何册娜也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武器收起来，就算只是对一个正在睡觉的太阳，也依旧保持着警惕。
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些长着脸还会说话的东西能是什么友好阵营。
不像那边还在掰手指算数的家伙。
何册娜鄙视地斜了一眼和自己中间还隔着个人的起司，他居然还在思考七月半到底有什么节日。
坏了，好像真的碰到傻子了。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这种‘潜规则’能在玩家群体中流传开，就说明是有用的。”
何册娜的眼睛往旁边瞥了一下，应该是看了眼弹幕，不知道弹幕发了什么，她又补充一句：“当然，这种小道消息也需要甄别。”
“不然，恐怕被人忽悠死了还想着要帮人数钱呢。”何册娜很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句话又像劝告又像嘲讽，引得直播间又是一阵腥风血雨的乱骂，莱兹随便封了几个骂人的，弹幕才消停下来。
“话说回来，我一直觉得那个‘宁宁’说话太奇怪了。”
何册娜艰难地把断层的话题又拉了回来：“什么战火什么自由，又是被束缚又是被当成垃圾中转站，听得人云里雾里的。”
【害，谜语人嘛，NPC都这样儿。】
莱兹没有吭声，视线默默放远了。
什么束缚什么自由之类的，这个话题似乎是她先开的这个头？
主要还是当时心情不太好。
心情一掉，莱兹就容易思考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再加上只要有人搭话，她就会开始讲解……
算了，当做没听到吧。
莱兹抬头望了望天，这天真蓝。
何册娜没有察觉身边人的微妙神情变化，还在跟莱兹分享自己的怀疑。
“宁宁作为一个录像影片的画外音，按理应该是百货大楼副本剧情的核心才对，但我从没在玩家论坛刷到过帖子说碰见过它。”
因为黑暗领域的影响，何册娜在百货大楼很少能让自己放平内心的恐惧去仔细思考NPC行为的可疑之处，能握住武器的刀柄就已经是她警惕的极限了。
不过现在离开了百货大楼，恐惧的负面buff一清而空，何册娜很难不趁着赶路的这段时间反复复盘。
“它真的太可疑了，我不太能相信它说的那些话……特别是爱什么的。”何册娜特意转头看了眼莱兹，“我更倾向于那是在麻痹我们的警惕心。”
【我也不信，又是什么爱啊不爱的，又是恳求你留下来和他们永远在一起，人只是想把你骗走搞死吧？】
【赞同，其实是想救你什么的，主播你自作多情了吧？】
莱兹不置可否，她并没有打算反驳的意思。
宁宁口中的“爱”，莱兹并不能确定有多少是真的。
但在某一刻，她似乎真的只是想把莱兹留下来，哪怕这是在违抗来自黑暗深处的命令。
见到莱兹的第一眼，宁宁说：我们好像爱上你了。
好像。
究竟是因为在黑暗中待得太久，看到火光的那一刻心脏剧烈跳动而产生的错觉，还是……
假人没有心脏，或许真的是错觉吧。
起司实在是算不明白，悻悻地丢开手指，往前蹭了蹭试图加入对话：“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把我们从百货大楼丢到这儿啊？”
起司转头望了望四周难得一见的和谐场景，经历了那么多诡异血腥的副本，这样友好的环境主题还是头一回见。
“这看着也不像有危险的地方啊？”他纳闷地问。
“如果真的是故意把我们引进来，有没有可能这个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新boss并不像NPC口中的那么强？”
何册娜没理他，继续边走路边发散思维：“也许是这个黑暗领主自己的本体并不能降临到百货大楼的副本，所以它只能使唤小喽啰来围猎我们？”
也有可能祂被困在了什么地方无法离开，只能用无尽的黑暗领域掩盖自己的行踪。
……就好像上个副本中被钉死在自己办公司的“公司老板”一样？
没记错的话，老板说过，游戏中的每个副本都是各自独立的小世界，没有NPC能够突破壁障去到另一个副本……如果有，那就是出bug了。
莱兹眯了下眼睛：“你们觉得我们现在还在百货大楼里吗？”
【刚刚直播间都强制关闭了你说呢？】
【不是换了副本还能是啥，副本套中套？俄罗斯套娃？】
“应该不在了吧？系统都提示副本清算要传送玩家了。”起司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同副本的NPC能彼此……”莱兹斟酌了下用词，“串门吗？”
何册娜反应了一下才理解莱兹的意思。
“你怀疑黑暗领主可能是我们目前所在的动画片的boss？”何册娜问，“它通过电视机吞噬了百货大楼，并把玩家们赶到了自己的地盘？”
“它图啥？”起司不是很懂。
“……可能是想戏弄玩家吧。”
莱兹迟疑了一下才说。
其实莱兹一直怀疑这次的副本突发事件是有人在故意针对她，但“黑暗是追着我来的”这种话可不好跟其他人说。
“老实说我还是没懂，”起司纠结地挠了挠紧皱的眉毛，他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旁边两人的思路，“为什么你们那么肯定百货大楼的NPC都是坏的？我听那个宁宁说话，感觉她挺真诚的啊……”
何册娜沉默无语片刻，和莱兹对视了一眼。
莱兹怔了一下，叹口气举手投降：“好吧，我来解释。”
行吧，她天生就是做讲解员的命。
“你还记不记得，当我向宁宁提出想去一楼看电视墙时她的反应？”
莱兹没有等起司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她很抗拒，非常抗拒。”
“紧接着我又提出了交易，瓶子里的火能够维持百货大楼一个月的能源供给，并且我还说：‘我们会解决黑暗源头’，但她的反应依旧只有抗拒。”
“这不合理。”
何册娜接上莱兹的话。
“百货大楼几乎要被黑暗摧毁了，我们提出要帮忙解决问题时，它们却一点儿也没有欣喜的情绪？”
“它们不在乎百货大楼吧？这里对它们来说可能只是个监狱？”
起司试图跟上节奏，努力地组织措辞：“不是说什么磁带束缚了它们……啥啥的？”
莱兹轻轻摇了摇头。
“但宁宁也说过，用百货大楼拍宣传片的目的是为了告诉人们这里是个庇护所。”
“这种类型的影片的象征意义是不可估量的，我不觉得NPC们会完全无动于衷。”何册娜也赞同莱兹的话。
【emmm，如果是百货大楼，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地址的建筑好像确实已经被……说这个副本的影像具有历史意义都不为过。】
【哪儿呢哪儿呢？我怎么没印象？】
【坐公交在“宁宁”那站下车，直走尽头的那片废墟就是。】
【公交？公交副本不是停运了吗？为什么关联的百货大楼还能活？】
【所以现在不是死了吗？已经被黑暗吞惹。】
【草楼上你】
“莱兹说完交易后，NPC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当她走进黑暗后，很快又同意了。”
何册娜在当时一下子就为这反复无常的一幕起了警惕心。
“如果真的坚定到哪怕录像带被摧毁都不愿意答应交易带我们去找电视墙，又怎么会因为一瓶火就突然同意了？”
“难道不是因为其他同伴都嚷嚷着想要，所以那个NPC走进黑暗和大家商量了一下吗？”
起司终于还是理解失败，脸都皱成了猴子。
“也有你说的这个可能，”何册娜点点头，她当然也考虑过别的可能性，“但在副本中，凡事都往最坏的方向考虑总不会出错。”
起司有点不能苟同，悄咪咪地绕到一边戳了戳莱兹：“你队友一直这样吗？”
“你问我？”莱兹低头瞥他一眼，“这个问题的思考角度是我先提出来的。”
失策了，差点没反应过来这位也是个多疑症患者。
起司默默把头又缩了回去。
“还记得我们最早刚进入副本的时候吗？”莱兹问何册娜，“我们在收银台遇见的第一个假人。”
何册娜点了点头表示有印象，当时还是莱兹的提醒，她才知道原来那里有个人影。
“假人趋光，但当时我们转身离开，手电筒已经移开了，假人却没有追上来。”
莱兹给起司细数NPC的可疑之处。
“宁宁每次和黑暗有所接触，她的态度就会发生一些微妙的转变，我猜那恐怕是在认真聆听来自黑暗中的命令。”
起司想起在电视墙旁聊天时，宁宁有一次就是莫名抬头看向黑暗，再低头的时候态度直接骤变。
他喃喃：“我还以为她只是单纯陷入了思考……”
【难怪，我说那个NPC怎么突然对“黑暗领主”的信仰态度那么虔诚呢，明明之前只是有点害怕而已。】
【估计是被威胁了吧。】
“收银台的假人估计也是一样，包括后来遇到的怪，这些NPC对我们的攻击欲望其实都并不高，应该是被特意叮嘱过？”
莱兹一开始也奇怪。
按照很多游戏套路，如果设定是被光照着就会僵硬无法动弹的怪，那么当光移开的时候，它们就会开始追杀玩家。
但收银台的假人没有，就算是那几个主动凑过来的小孩假人，在被丢进黑暗后也再没追出来过。
感觉就像是熊孩子瞎闹，回去被骂了一通就再也不敢出现了。
起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们没那些塑料模特追杀过吗？！”
何册娜回忆了一下，乐了：“顶多有几个小孩突脸吓了我们一跳。”
确实，她俩就没怎么碰到那种处于杀红眼状态的NPC。
起司心里不平衡了，咬着自己的衣角眼泪汪汪：“我可是真被一路追杀过来的……”
“你不是说你不记得怎么上二楼的吗？”何册娜笑他，“这么一想，是不是被黑暗影响得浑浑噩噩不记事也是个好事儿？”
起司放下衣角委屈巴巴地嗯了一声。
“别贫了，我们到了。”
莱兹率先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没有微风却有水彩笔画出来的涟漪，水波上浮着一只只橡皮鸭，随着水流自由漂流。
“好多玩具鸭子。”起司咂舌，“这要有小孩儿看到得乐疯了吧？”
莱兹左右看看，又走远了一点再看了看。
何册娜注意到她奇怪的反应：“怎么了？”
“这个场景……”
莱兹看着熟悉的一幕，回忆起了梦境中意外进入的录像带世界，她在一楼的电视机墙上见到过类似的画面。
没记错的话，当时旁边还有一对父子，小孩眼巴巴地盯着电视机问：爸爸，为什么那些人可以骑在小鸭子上面呢？
而父亲说：因为那些都是死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