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世界19-2（时间线在军医世界所有主线剧情之后）
我又开始不做人了（整篇其实都是不做人的产物）。中间会有刀，很多各种各样的刀，最后当然还是HE（应该算吧）
一如既往的，和医学有关的内容不要当真，看看就算了
这一篇有近5w，很长很长，断断续续写了有小一个月
还有一个需要避雷的点：里面会有很多配角比如两人孩子的故事情节，不是完全在讲燃晚的。觉得太长的就不用看了，和军医世界的主线剧情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一个粗浅的尝试，想试图把我创造出来的原创人物小配角们写得丰满一点。
（应该是军医世界的最后一个番外了，太长了所以分成四个放出来）
楚晚宁听到手术室的门响了一下，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一抬头，果然看到墨燃进来了，再看清他的表情，心里猛地一跳：“怎么了？”
墨燃抬头看了一眼胸腔镜的画面，低声说了一句：“先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
好久没看他这么严肃了。
楚晚宁心跳开始不由自主的加快，看了一眼术野没有活动性出血，把手里的腔镜无损钳和小弯抽出来放在一边，又深呼吸了一下，这才看向他：“说吧。”
墨燃定定的看着他，慢慢地开口：“莘锐……执行任务的时候坠机了。”
饶是楚晚宁已经胡思乱想了一堆，自以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奶奶前些年已经去世了，想过可能是爷爷爸爸妈妈，但是没想到……
不得不闭了闭眼睛才勉强保持了头脑的清醒，又强撑着睁开了眼睛：“生还可能？”
墨燃垂了眸，低声描述：“坠机的时候爆炸了……散落得到处都是，找到的部分……不太多。已经送DNA了，还在等结果。”
楚晚宁感觉自己心跳可能都停了两拍，才又勉强慢慢跳了起来，脑子里空空的，半晌后终于稍微恢复过来一点，第一个念头却是：“老爷子知道了吗？”
墨燃抿了抿唇：“知道了。”
“怎么样？”
“……打击很大。”
“爸妈知道了吗？”
“……就是爸告诉的我。”
楚晚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你一会还有手术吗？”
“取消了。”
楚晚宁咬了咬牙保持清醒：“那你先去看看老爷子，如果有需要的话安排特护病房监护一段时间，毕竟妈也退休一段时间了，安排起来可能没那么方便，你去照应一下。把奕鑫也叫回来陪着。我这边……暂时走不开，可能还得两三个小时。”
墨燃也没说废话，微微点了点头就出了手术室。
楚晚宁努力把精力都集中在了术区，甚至都没发现整个手术室一下都变得极为安静。
没人敢说话，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
所以，只有沉默……
好不容易处理好了这台手术，楚晚宁一边脱手套一边有点恍惚的往外走：“我这边后面的手术也都取消吧，急诊也别给我排了。”
一助连忙点头，接手了缝皮和善后工作，看着楚晚宁脱了手术服拿了手机快步出了手术室。
出手术室，没看到墨燃。
应该是爷爷那边还在忙。
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给他打电话。如果他有时间，那他一定会过来的。
一路往更衣室走，脑子里思维能力渐渐恢复，回忆喷涌而来，突然想起孕期某一次，墨燃追着自己从手术室出来到这里帮自己脱弹力袜。
一晃二十多年都过去了。
是因为活的太久了，所以二十年都只是弹指一挥间了吗。
但是……二十年前的每一幕，二十年间的每一幕，其实都历历在目……
楚晚宁站在更衣室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如今早已是平平的小腹，鼻子突然就酸了。
现在，多希望能把他塞回来，保护起来。
本以为活了这么久对生离死别都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没想到……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经历丧子之痛。
听到有熟悉的脚步声，再一抬头，就看到有些气喘吁吁的墨燃，应该是终于忙完了，从顶层的特护病房赶过来的，从电梯口跑到手术室就有些喘了。
他们也都不再年轻了。
两个人沉默地相拥。楚晚宁闭了眼睛，把自己的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墨燃叹了口气，把人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摸着他的背，轻声在他耳边说：“我在。”
想哭就哭吧。
楚晚宁却摇了摇头。
现在他们两个都不能垮，上有老下有小，老的还在病房，小的高中还没毕业顶不上事，只能靠他们俩。
楚晚宁吸了口气，挣扎着从他怀里起来：“走吧。”
上到特护病房的时候爷爷还没睡。看到奕鑫站起来把位置让给自己，楚晚宁顺势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用力的握了握楚辰的手：“爷爷，这是他喜欢的路，是他想要走的路，也是他注定要走的路。没事的，儿孙自有儿孙福。”
知道楚辰大概是自责的，如果他没那么执着于让莘锐进军营，自然也不可能有这件事发生。
但是楚晚宁也知道，虽然有继承家族衣钵的成分在，可是莘锐是真的喜欢这些东西，从小看到战斗机的模型都移不开眼睛的，这次进空军也是他自己的主意，那种眼睛里痴迷的光应该不是装的。
所以，楚晚宁也真的没有什么要抱怨的，如果这就是孩子的命的话那也没有办法。至少他短暂的生命都在为他自己喜欢的事情燃烧，而不是把漫长的一生都蹉跎在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上。
楚辰戴着氧气面罩。面罩内的雾气起起伏伏了半晌，楚晚宁终于感觉自己的手被回握了一下。
毕竟也是快过百的人了，握着他的手感觉就像是握着一把骨头一样。
楚晚宁安抚地握了握：“睡吧，休息一会吧。您别为我们操心了，多想想您自己吧。”
等楚辰终于睡着了，楚晚宁这才敢慢慢地站起来，让奕鑫过来陪着，随即快步走了出去。看到门口的楚长安，本来想问问细节，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也是八十的人了。
“爸，妈，你们回去吧，我和墨燃在这就行了。”
楚长安偏头看了廖兰一眼，廖兰满脸都是担心：“晚宁啊……”
楚晚宁摇头：“没事的妈，这是他自己想走的路，走了这条路就要面对危险的，我和墨燃也都是过来人，没什么看不开的。”
廖兰这才微微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和楚长安先回去了。
当天晚上就收到了通知，DNA比对成功。
确实是莘锐。
两人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消息。楚辰听说之后情况又稍微恶化了一些，两人忙前忙后搞了半晚上才稳定下来。廖兰第二天来送饭的时候嘲笑戒烟许久的楚长安抽了两根烟，但楚晚宁看出来她自己眼睛也是肿着的。
毕竟是养了二十多岁的孩子，说没就没了，还走在了所有老人的前面，大家多少都有些接受不了。
骨灰运回来下葬的当天两人又请了一次假，看着近在咫尺的骨灰盒，楚晚宁微微垂了垂眸：“你来吧。”
同样的陵园，我亲手安葬过你一次，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安葬我们的儿子了。
墨燃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之后无比郑重的接过了那个小盒子。
石板落下，敬过军礼，看着千篇一律的墓碑，楚晚宁微微的出了一会神。
奇迹……应该不会再发生了吧。
“……去哪？”
葬礼结束，楚晚宁坐在墨燃的车上往回，却没想到他没往医院的方向走。
墨燃抿了抿唇，偏头看了他一眼：“回家。”
楚晚宁吸了口气，微微摇头：“我回医院，我只请了半天假……”
墨燃点头：“我看到了，所以帮你改成一整天了。”
“……”
“想干什么？又想一天天的不吃不喝不睡？”
“……我没有。”
只是下意识地想要用工作麻痹自己罢了。
但是他在，也确实不可能容许自己那样。
墨燃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在后座看着窗外一言不发的奕鑫，出声问他：“奕鑫你是回学校还是回家？”
奕鑫回神，看着近在咫尺的军区大院的大门沉默了两秒，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家。”
都到这了，不回也得回了。
看楚晚宁正盯着窗外螺蛳粉的摊子出神，墨燃顺口问了一句：“怎么，想吃吗？”
刚问完就觉得不对，想收回却也来不及了。果然见楚晚宁一脸木然的把头转了回来：“不想吃，回家。”
“……”
回家，墨燃看两人都兴致不高，只是简单的煮了挂面随便吃了一点，楚晚宁就进了卧室。
墨燃跟着进来，看他自己换了睡衣上床缩在了被子里，也跟着上床把人搂在了怀里。
“……晚宁。”
“……”
“孩子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的。”
“……我知道。”
墨燃不再说话了，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不一会，胸口就湿了。
唉。
心里清楚不代表不会心疼，更不代表不会难过。何况，那可是从他身上活生生掉下来的肉呀。
墨燃紧紧地搂着怀里的人，把脸埋在他的发间，不知不觉的就也掉了泪。
本来想安慰他的，终究还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两人都是哭着睡着的。
下午看到两个人的时候，奕鑫就知道他们俩都哭过了。
这倒是更加坚定了想说的话，奕鑫抿了抿唇，郑重的坐在他们面前：“我不考军校了，我学医。就在B市读。”
楚晚宁已经在卧室敷了半天凉毛巾了，但此时眼睛还是略有些肿，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奕鑫……”
“爸……”
楚晚宁打断了他：“你的人生只有这一次，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想走什么样的路，如果走了其它的路会不会后悔。不用考虑我们，我和你爹都尊重你的选择，我们也都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用想着在我们身边照顾我们什么的。你爷爷和曾爷爷那边更不用考虑，我和你爹再不济也能把这些老人送走的。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反正离高考还有半年呢，不要让你哥哥的事情影响到你自己的路。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人生。”
于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奕鑫又摇摇摆摆的回去考虑了。
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是哥哥懒散而从不掩饰的张扬的笑：“切，就你？那你可要很努力才能接到我了。”
当时自己和哥哥约定，哥哥在天上飞，自己则是哥哥停靠的港湾。
“到时候你可以call基地请求降落，我就开着航母去接你回家！”
“哦。”
“哦是什么意思嘛！”
哥哥只是盯着屏幕，连眼神都没分给自己：“知了。”
“……哼！”
等哥哥终于完成那日的训练，随手把降噪耳机拍在自己手里，才终于有时间跟自己说个长一点的句子：“帮我挂起来。还有，你以为开航母那么容易啊？等你混到那个份上我可能都老到开不动飞机了……”
“……你就不能自己挂吗？！”
哥哥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在反方向。”
“……不超过十步！”
“……”哥哥可能没有回答，也可能根本没听见。
“你懒死算了！”
哥哥瞬间又出现在了门口：“楚奕鑫你找揍是不是！”
“……不是。”
哥哥打人还是很厉害的。
比自己厉害。
奕鑫又偏过头，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顺便在被子上蹭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下来的眼泪。
真过分，明明说好了的，天上飞的那个却说走就走了。
那这样自己还要去接谁。
胡思乱想了半天，终究是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做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前突然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不过也没留下什么痕迹，很快就消失了——
爸爸今天下午的表达好奇怪，谁的人生不是只有一次呢？
“你们的儿子在我手里！”
楚晚宁迷迷糊糊的接到电话就听到这一句，有些懵，皱了皱眉，挣扎着看了一眼号码，不认识，但是这个声音没理由听不出来，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七点，于是又躺回了枕头上，小臂随意的搭在额头上：“奕鑫，又胡闹什么……”
奕鑫最后终究还是报了军校，现下是大一暑假，要去基地拉练一个月。本来以为手机没收，要一个月收不到他的消息了，没想到才刚走没两天就打电话回来了。
也不知道从哪搞的电话。
“你们的儿子在我手里！”
楚晚宁无奈的睁开眼睛，刚想问问他在外面怎么样，突然心里一跳，猛地想明白了什么，几乎是从床上跌跌撞撞的滚了下来，都顾不得穿鞋，两步跑进了厨房，把正在做早饭的墨燃吓了一跳：“怎么了？”
赶紧把火关了，回头看楚晚宁又连鞋都没穿，不由沉了脸，上手过来准备抱他回去：“说了多少次……”
却见楚晚宁都顾不得理自己，而是颤抖着手打开了免提，里面奕鑫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的儿子在我手里！”
墨燃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就见楚晚宁咬住了有些颤抖的唇，片刻后终于控制住牙齿的颤抖，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闭嘴！让你哥接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轻轻笑了起来：“啊，猜出来了。”
他旁边还有人也在轻声的笑：“是爸爸还是阿爹？”
“爸爸。”
于是，有个懒懒的含笑的声音接过了电话：“喂，爸……”
楚晚宁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已经被墨燃抢了过去：“你个小兔崽子笑屁啊笑！没事不知道报个信回来吗！不跟我们说你好歹跟你曾爷爷说一声啊！这么大年纪了还得为你操心，你个不孝子，等你回来我不……”
莘锐无语的把电话拿远了一点，回头看他一脸傻笑的一如既往不靠谱的弟弟：“说好的爸呢！”
奕鑫一脸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可意外的，你啥时候见他们两个人分开过？”
……好有道理。
奕鑫越想越不对，不由皱了眉：“不是，你怎么连这都想不到啊？你到底是不是我哥？”
“是你没表达清楚好吧？都在家你就该跟我说都在啊！你这样搞的我还以为有一个在值班。”
“……一如既往的没默契。”
应该确实是哥哥没错了。
莘锐冷笑了一声，把虚掩着话筒的手拿开，又听到墨燃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现在在哪？”
莘锐不由又冷笑一声，阿爹的智商是真的不行，连带弟弟都是个傻的。
幸好自己遗传的是爸爸的智商。
楚晚宁在电话这头也有些无奈：“傻了吗，他跟奕鑫在一起呢。”
墨燃往电话里说了一句：“你等着。”随即挂了电话。
厨房里的两个人对视片刻，随即楚晚宁就感觉身体一轻：“啊！”
“又不穿鞋！我看你是想找事！”
楚晚宁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子，也没有躲开他铺天盖地的吻。
幸福来得太突然，需要好好宣泄一下。
因为是周末，两人也直接请假不去查房了，当天上午就上了去基地的飞机，也没跟楚长安和廖兰说。
楚晚宁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因为当时发现的那些人体组织不是假的，DNA也匹配上了，莘锐更不是不懂事的，都一年半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回来，那必然是当时伤的很重，就是不知道伤到了什么程度，所以还是要过去看看才能放心。
到了基地，查验了身份就被人带着进了军营。营地里不少高级军官都是两人认识的人，很大一部分还被楚晚宁救过，况且楚辰还活着，对整个军队的影响力还在，所以两人畅通无阻的来到了莘锐在的地方。应该是有人通传过，莘锐已经站在院子里等着了。看两人过来，先敬了个军礼。
两人也只好停下脚步回礼，但不约而同的牢牢地盯着面前挺拔的身影，根本移不开眼睛。
遥遥的对视了半晌，楚晚宁终于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他面前，伸手帮他正了正衣领，嘴上轻声问的却是：“腿怎么了？”
莘锐本来也没想瞒着，但是还是没料到居然这么快就猜出来了，不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着两人后面去接他们的人，看到他微微摇了摇头。
不是他说的，那只能是爸爸自己猜到的。
不得不说，有点厉害。
其实楚晚宁也不太确定，但是看着院子里晾晒的棉垫之类的，还有一些堆在角落的轮椅拐杖，心里一个不好的念头终于成了现实。
莘锐轻轻勾起唇角，把两个人往里带，也没拒绝墨燃的搀扶：“走吧，进去说。”
没想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一进去就看到那人睡的迷迷糊糊的，看清两人后“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爸爸！阿爹！”
楚晚宁皱眉：“你不是来拉练的吗？就在你哥哥房间里躲着偷懒？”
奕鑫摸了摸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我……”
莘锐已经在旁边抱着胳膊靠着桌子帮他解释了：“爸你这次还真错怪他了。昨天他们一群空军的新兵蛋子和隔壁陆军的搞实战演习，他被投放的位置正好在隔壁大本营附近，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把人家司令部炸了，隔壁人气得跳脚，也没送他，就让他自己走回来，然后这傻小子还真就自己走。因为是在演练里面牺牲了嘛，身上的定位器联络器啥的都没了，他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回来了，还是今早被我们这边的巡逻军发现的。”
楚晚宁已经是面色铁青，上来不顾奕鑫的阻挠掀开他的被子——
果然两只脚都被绷带包起来了。
墨燃也气的不轻：“你他妈这个时候逞什么英雄！这要真是两军交战也就算了，就一个演习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子！很自豪吗！是不是还要申请让连队给你颁个奖！”
奕鑫用手捂着脸：“知道了知道了……今早已经被哥哥骂了一顿了……”
楚晚宁回头看莘锐：“你把水泡都给他挑掉了？”
莘锐面无表情：“都是他自己磨掉的，连着皮的我都没动。”
行吧。
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
楚晚宁俯身帮奕鑫掖好被子，又回头看莘锐，莘锐感觉背后有点发凉，却还是一脸若无其事：“今早才有意思呢……”
楚晚宁冷冷的看着他，半晌才微微挑了挑眉：“你说。”
这孩子从小就能说一个字绝对不说两个字，在这绕来绕去的说这说那只有一种解释，他根本不想说他的伤。
那就绕，看能绕到什么时候。
###说回到今早晨。
天还黑着的时候就听到旁边床的人在接电话：“……是。好。”
莘锐一瞬间清醒了过来，看那人已经坐了起来：“有任务？”
“对。”
莘锐又闭上了眼睛：“那你去吧。”
“你一起。”
莘锐抿了抿唇，听着那人好像要过来帮自己，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好好好，一起，我自己来。”
那人出去发动车了，莘锐自己装好假肢，又在床边坐了一会，这才终于站起来走了两步。
其实现在的科学发展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练习，现在假肢的水平和配合程度已经足够让自己以正常速度走路的时候完全不被人看出来了。只不过……
其实很疼。
每个人都跟自己说不应该这么疼，都是心理作用，但是，真的很疼。
目光扫过抽屉，犹豫了半晌，想到一会要出的任务还不一定要做什么，吃两颗应该也算是有正当理由。正准备伸手拉开的时候，门口有人探头进来：“走了。”
莘锐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把手缩了回来，若无其事的往外走：“嗯。”
拒绝了他所有有意无意的的搀扶，等看着自己扶着扶手爬上卡车的几级台阶坐到副驾驶上，那人才问：“很疼吗？”
莘锐把门甩上：“不疼。”
那人坐到驾驶座上，却皱了眉：“你吃药了？”
莘锐一脸冷淡：“没有。大班长你好好开你的车。”
那人果然就没有再问，而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开始讲要去接的这个人的事。
莘锐眼睛依然看着窗外，右手紧紧地抓着车的门把手，这样的颠簸和这样的姿势，已经疼得开始头上冒汗了。不动声色的用左手摸了摸口袋，却摸了个空，不知道自己口袋里的药什么时候也被他收走了。只能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他讲述有个傻小子怎么把隔壁司令部端了又怎么一声不吭的自己走回来的故事分散注意力，听到后面忍不住“嗤”的冷笑一声：“真够傻的。”
“……嗯。”
莘锐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一抽又补了一句：“跟我那个小时候撞坏脑子的弟弟有得一拼。”
“……”
莘锐紧紧地抿住了唇，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烦闷。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无意识的说自己家的事。
从飞机失事自己变成这样之后，就没想过要回家了。
出事的时候是自己知道腿被夹住，自己选择的断腿逃生，但是飞机残骸爆炸又把自己所有逃生的痕迹都掩盖了，等最后被班长找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周，家那边都已经下葬了。当时自己还有意识，只来得及跟他强调绝对不能告诉家人自己还活着就陷入了昏迷。因为想也知道曾爷爷还有爷爷会有什么反应，而且那时伤口已经感染了，没有人能说清楚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活下来，不能让老人连续遭受这么多打击。
再之后……就是无休止的剧痛、止痛药上瘾、戒断……
知道自己活着的消息的人很少，算上医护人员可能也不超过十个。级别最高的是基地的指挥官，是阿爹之前的战友。自己的活动范围主要在指挥官营地后院的一间平房，然后之前的班长一直在照顾自己。本来想着一旦脱离危险就给家里报信，但是真正状态好到可以报信的时候又已经深深地陷入了止痛药的泥潭。再之后就是戒断，每天对着镜子里骷髅一样的人都觉得想象不到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活着的，在反复的身体精神和心理问题里挣扎，真的是生不如死。
现在，终于算是有个人样了吧。
甚至都开始跟着班长出任务了。
但是……要不要联系家里呢。
还是不要了吧。
过去的一年半都没联系过，现在简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过去一年半的经历。虽然知道他们肯定会理解，可能顶多就是骂自己一顿，但是……
而且自己现在也没完全戒断，再等等，还是不要让他们担心的好。
虽说他们早晚要知道的，但是能拖一刻就拖一刻吧。
都想好了要忍住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就说出来了。
正有些懊恼的胡思乱想着，抿着唇想要找补一句，车却突然停了。莘锐往外一看，已经能看到那个孩子了，不过他看到自己的车也毫无反应，看似并没有想要搭车的念头。
不由又摇了摇头，然后就看旁边的人对自己示意：“去吧。”
莘锐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多做做事不要胡思乱想。反正一个过来拉练的新兵蛋子而已，就算见了自己也不可能认识自己，根本不存在暴露的风险。无奈的推开门，慢慢地爬下去，走到那个比自己还略高一些的孩子面前把他拦住：“喂，要不要……”
四目相对，莘锐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话都忘了说完。
这……
这还真是自己的傻弟弟。
两个人对视了两秒钟，下一秒——
“嗷！”
惊天动地的一声响，吓跑了附近的所有鸟雀。
莘锐一脸阴沉的看着面前转身就跑的人的背影，那人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我不想死！我也没走多远怎么就死了！不行！我家就剩我一个了！饶了我吧！哥你行行好别带我走！爸爸！阿爹！呜——”
没跑几步就不知道被什么绊倒了，整个人摔在了满是泥泞的路上，就这样还四脚并用的往前爬：“呜呜呜我不想死……”
莘锐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让他摔了个更瓷实的嘴啃泥。
班长也已经大步跑过来了：“怎么回事？！”
想象中兄弟相见的温馨场景呢？
莘锐面色铁青：“……他以为我是阴差。”
“……”
这个智商看起来是不怎么行。
“你没事吧？腿疼吗？”
“……还好。”
“没把他踹死吧？你以前踹过东西吗？这个力度的掌握……”
“……应该没死吧。”
莘锐自己也有点心里没底，之前踹他踹习惯了，刚才脑袋一热直接就踹上去了。
不过假肢是不锈钢做的，应该不至于太重吧……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班长小心翼翼的过去想要检查一下奕鑫的情况，却没想到满身是泥的人突然翻了过来：“哥？！”
“……”
“哥！！！”
对于满身是泥的扑过来的人，莘锐只想抗拒，但还是被扑了个正着，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还是被班长扶住了才没摔倒：“啊！你滚开！！”
泥狗子已经把自己紧紧搂住不撒手了：“哥！你居然是真的！你活着！！你活着你为什么不回家！！你太过分了，你不知道爸爸阿爹爷爷他们有多伤心！！”
“……”
莘锐无可反驳，只能努力拎着人的后颈把他拽开：“你滚！”
好不容易才把他推开，莘锐面沉似水的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泥，又抬头看了看一脸纠结的班长，无声的用眼神问他：怎么办？
班长纠结了很久，终是逃避的回头：“咳……你们俩都去车斗里坐吧。”
呵，男人果然更爱车。
不过类比一下，如果有人要满身是泥的进自己的飞机，那自己肯定也是不干的。
车斗放下来，奕鑫一个健步就冲了上去。莘锐抿着唇看了两秒，助跑了两步，也一次就跳上去了。
站在车斗里，看着外面不远处默默地看着，想要在自己不慎摔倒的时候及时赶过来扶自己的人，默默地比了个中指。
还不都是他不让自己坐副驾驶。
那人好像眼睛弯了弯，百年不变的面瘫表情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不过立刻就回身走去开车了。
莘锐在车斗里看了一圈，终是随便靠在稻草堆上，听旁边的傻弟弟挤眉弄眼的小声问：“那谁啊？”
莘锐偏头看了一眼完全不隔音的卡车后挡板：“……班长。”
“挖槽哥你牛b哇！你敢对你们班长竖中指！我就不敢！”
莘锐恨不得抓一把稻草塞他嘴里：“你他妈闭嘴！”
一路都是弟弟在问，莘锐完全不想理他。
“哥我好饿啊，你们来接我怎么没带吃的？”
“饿死活该。”
“……”
“……”
“哥你为什么不回家？”
“……”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有任务在身！假死脱身！然后全家从曾爷爷到爸阿爹他们全知道！但是因为我军中级别不够高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全家也就只有我不知道！你说不定时不时的还回去看看他们！只有我真的以为你死了！然后现在你终于功成名就可以在我面前现身了，是吗！是不是！哎我其实真的不介意的啦，你不用不承认！”
莘锐看着头顶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缓缓地吐了一口气：“……不是。”
“那是什么？哦，我知道了，爸和阿爹都不知道，只有爷爷和曾爷爷知道，是吗？！那我就更平衡啦，真的不用不承认……”
“不是。”
“……只有曾爷爷知道？”
“……他也不知道。”
“……那你可真够过分的。”
“……”
莘锐有些心烦意乱，偏偏还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偏过头，弟弟的脸却硬生生挤进了视野：“你知不知道，曾爷爷知道你的消息的时候心梗了一次，差点就去了？”
“……知道。”
可以想象。
莘锐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你都知道。那你一直知道家里的事？但是我们不知道你？那你知不知道爸爸……”
莘锐心里一紧，又猛地睁开了眼睛：“爸怎么了？”
奕鑫一脸认真：“哭了好几次。阿爹也是。”
“……”
明明好像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心却被狠狠地戳了一下，似乎破了一个叫“想念”的口子。莘锐下意识地伸手微微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尽量让自己保持呼吸的能力。
奕鑫也躺回了稻草上：“说起来啊，我七岁那次出事爸爸和阿爹可都没哭，说明他们果然还是更喜欢你。”
莘锐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语气恢复平日的懒散和欠揍：“……你又没死。”
“……说的也是。”
“……”
“哎不对啊，你这不也没死吗？”
“……他们又不知道。”
奕鑫又猛地坐了起来：“对，说起这个，你还打算瞒他们多久！”
“……”看这样子，还能瞒得住吗？
心里又把班长骂了一千遍，没想到这个人一声不吭做了这么大的事，真是皮痒痒了。
“哎哥，你有手机吗？我的被没收了。”
莘锐干脆自暴自弃，无动于衷的摊在那：“没有。”
“那你那个什么班长他肯定有吧。”
“也没有。我们也都是学生，不让带的。”
“哦……那我去找你们这边的……姓啥来着？哦对，吴指挥官，他肯定有。”
莘锐猛地睁眼：“你有病吗，屁大点事去找指挥官？”
奕鑫一脸有恃无恐：“你还活着这算屁大点事？这事在曾爷爷面前都能挂上号的，你以为现在还有多少事会递到曾爷爷面前？”
“……”一通歪理，但又无法反驳。
最后莘锐无奈的窝在稻草里：“等回去跟我要。”
“要什么？”
“手机啊！你他妈智障吗！”
奕鑫瞪大了眼睛：“你还真有！你个骗子！你还骗我说没有！”
“……”
莘锐心累的闭上了眼睛。脑回路对不上，从小到大一直都无法交流。
刚闭上眼睛车就停了，奕鑫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到了？”
莘锐睁开眼睛，开始撑着自己慢慢站起来：“又不远。”
奕鑫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没给我带吃的，也不怕我在路上饿死了。”
楚莘锐闭了闭眼睛，终是忍无可忍：“……你对两个营地之间的距离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我没有啊，就是看地图好像还有很远……”
算了，莘锐已经完全懒得反驳了，看弟弟已经直接跳下了车，站在车上往下看了看，感觉近一米的高度还是太高了一点，只得坐在了车斗边，然后就被人不着痕迹的搂着腰抱了下来。
“……我自己可以。”
“下次再说吧。”
脸都疼得惨白了，还逞能呢。
回屋，熊弟弟已经把沾了泥的外套外裤和鞋扔在了屋门口，现在光着脚穿着背心短裤在屋里审视：“左边这个是我哥的。右边……”
楚莘锐也把外套扔在了门口，进屋找了自己的浴巾塞给他，打断他可能要说的话：“没人住，正好你可以睡。滚去洗澡。”
“好哦！”
看他步履蹒跚的往洗澡间走，楚莘锐又提醒了一句：“脱袜子的时候小心点！别把水泡都弄破了。”
奕鑫随意的摆了摆手：“早都破了！”
“……”
楚莘锐把床铺收拾好塞给面前的人，又找了一床新的出来铺好：“你暂时搬走吧。”
“我帮你把衣服洗完再走。”
“不用，我一会自己洗就行。”
“我看你弟弟的脚伤得可能有点重。”
“……他自己不懂事，活该。”
“……你自己也懂点事。”
“……”
莘锐把柜子里他的东西一股脑塞在他的怀里：“知道了，滚吧。”
那人默默接了东西，又问了一句：“我听你弟弟说要给你爸爸和阿爹打电话？”
“……对。”
“那……有什么需要再通知我。”
楚莘锐都要被气笑了：“一天到晚催着我联系他们，现在倒好，缩头乌龟。滚！”
“啊啊啊疼！”
楚莘锐一脸漠然，有些笨拙地上着药：“疼死你活该。”
奕鑫用被子蒙着自己的脸免得再喊出来，但是真的疼得有点发抖：“哥你轻点……啊！不是，要不还是我自己来？”
“躺好别动。”
好不容易上完药，莘锐正准备把伤口包起来，就见那人从门口进来：“衣服洗好了。”
“……谢谢。”
“我来包吧。”
嚎的跟杀猪一样，听起来也太惨了。
“……也行。”
看那人有些犹豫的偷摸看着自己似乎想要补一点碘伏，莘锐干脆站起来眼不见为净：“我去弄点吃的。”
出来才发现吃的也已经做好了，热了馒头切了腊肉还炒了鸡蛋。转了一圈实在是没什么可做的，只好又回去，一进门就听到自己的傻弟弟在问：“你们俩肯定有问题。你是哥夫还是嫂子？”
莘锐感觉脸已经瞬间红到了耳朵尖，然后就听到屋里的人很识相的淡然的回答：“……嫂子。”
正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奕鑫兴奋的声音：“哦~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你个大头鬼！
莘锐感觉自己都要控制不住脾气冲进去的时候，熊弟弟又补了一句：“都说好玩不过……”
莘锐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推开门：“你他妈不会说话能不能把你的嘴闭上！”
又半闭着眼睛语无伦次的给同样一脸黑线的班长解释：“他真的……他可能不是那个意思，他没有脑子的……”
奕鑫却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莘锐知道自己大概是又误会了，但是已经不想听他解释了：“没什么，建议你吃饭之前都把你的嘴缝上，不然我会想办法帮你闭嘴。”
“……哦。”
世界终于安静了。
等包扎完，莘锐端了馒头进来，把奕鑫扶起来。奕鑫看到桌上摆的馒头，眼睛都发着绿光，抓起一个就啃，三五口就咽了下去，这才想着问：“有咸菜吗？”
有是有。
莘锐默了默，去拿了咸菜过来，看着他又炫了一个馒头夹咸菜，这才等到班长把鸡蛋和腊肉拿来。
“……你怎么不早说有这些？”
莘锐终于赢回一局，感觉心气略微顺了一些，气定神闲的拿了一个馒头，慢条斯理的往里夹了一点鸡蛋和腊肉：“你也没问啊。”
奕鑫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悲愤的吐槽：“过分，真的太过分了……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我都快吃咸菜吃饱了……”
莘锐随便的一摊手：“是谁那么心急的。怪谁呢。”
“……”
反正就是这么个相处模式，什么是兄友弟恭？不存在的。
吃完饭，莘锐把碗收拾下去，两个人在外面刷碗，班长突然问他：“你腿疼吗？”
莘锐愣了一下。
说实话，刚才从换药到吃饭这好一会根本就没想起来。
班长偏头看他反应，心里就有数了：“看来你之前还是太闲了，要给你找点事干才行。”
“……”
试试吧。
莘锐实在不想多谈，一把注意力放在上面就开始疼了，赶紧转移话题：“你现在住哪？”
班长看了一眼隔壁的房间。
“……”
搬走了，但又没完全搬走。
算了。
等刷完碗回房间，奕鑫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自己进来，微微偏了偏头：“哥，你以后准备干什么呀。”
“……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不过，以自己的身体情况，大约是不会再上天了。
“……哦。”
莘锐都不用问都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他。毕竟自己走了，家里总要有一个参军的人，肯定非他莫属。但是……
“哥你不当空军了吗？”
莘锐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避重就轻：“怎么，不喜欢当空军？”
奕鑫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只是我……可能没有那么喜欢，就是没有哥哥你那么喜欢。”
“那为什么选这个？”
“因为我别的也没有那么喜欢。”
“……以前不总说着要开航母吗。”
“……那还不是为了接你，你都不飞了我还开什么，我本来也没那么喜欢。再说，实在是太久了。以前有你在前面挣军功，我自然随便做什么都行。现在曾爷爷……你也知道，毕竟年纪有那么大了。爷爷身体也不太好，而且爷爷年纪也很大了。爸爸阿爹的话……爸爸阿爹毕竟不在军队体系里面，影响很有限。”
莘锐沉默的坐在他的床边，微微叹了口气。
再没想到了，自己走了连弟弟都不得不长大了。
“但是你还是没必要做你不喜欢的事。”
奕鑫叹了口气：“我知道，爸爸也不止一次跟我这么说，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什么。哥你当时是怎么知道喜欢什么的啊？”
“……喜欢什么东西……就喜欢咯。看到就想要，得不到就会难过，大概就这样吧。”
“……喔……”
奕鑫若有所思，莘锐拍了拍他：“睡吧。睡醒了把伤养好了抓紧去拉练，拉练完应该还来得及回家一周吧？你多久没回家了？”
奕鑫算了算：“上大学之后回家了两次，一次在过年，一次在十一月份那会吧……”
“十一月份你跑回去干啥？”
“有个东西急要，寄过来来不及，特地给我们放了一天假让我们回来拿。别说，我那天好巧不巧还撞见爸爸生病……”
莘锐又是一凛：“怎么回事？”
奕鑫已经兴致勃勃的说下去了：“那天我其实早回去了，就在家门口听着，想听听我们都不在家的时候他俩在家干啥……”
“……你是不是有病啊！”
“……那我不讲了。”
“讲！”
“哦。反正我就从门口听到阿爹正在喂爸爸喝药，爸爸就很不情愿，阿爹说要嘴对嘴喂爸爸也不让，说不是什么好药……”
“讲重点！”
奕鑫撇撇嘴：“那就……我给他们说我要回来，他俩就一顿收拾，然后我听阿爹还要出门给我买蓝莓就赶紧敲了门，之后就看爸爸脸白的跟纸一样，站都有点站不住，但还是一直撑着把我送走了。”
这不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吗！
“你说点细节能死吗！”
奕鑫不高兴了：“我刚才要跟你讲细节，你不听，说要听重点；讲了重点你又要听细节，怎么这么难伺候！”
“……挑一点重点的细节说啊！”
自己并不想听他俩怎么嘴对嘴喂药的！
奕鑫思考了一下：“那刚才讲到哪了……哦对，我听爸爸说不是什么好药，然后阿爹说没关系，爸爸说不行……”
莘锐把头埋进怀里，用力的扯了扯头发。
有这样一个弟弟，一分钟能反复气死再气活过来一千次！
“……你到底听不听了？”
莘锐把头抬起来，整个人无力的靠着床头：“……你讲吧。”
“嗯！两个人拉扯了好久，然后阿爹突然看到我要回来的消息，就跟爸爸说‘奕鑫要回来了，你赶紧喝！’爸爸好半天才说‘这倒是个新招数，下次你说莘锐回来了试试，我考虑一下。’阿爹听起来就很急‘你自己看手机，没跟你开玩笑。应该快回来了，刚才都下火车了。一会他来了你也别下床了，就跟他说你不在。’爸爸好像就去看手机了，然后听起来就也挺着急的‘什么东西还特地回来拿？要帮他找一找吗？’阿爹说不用，说我应该知道在哪，就算我不知道他也知道。爸爸就没说话。后来应该是两个人在收拾屋子，收拾了半天。收拾好了之后爸爸就问阿爹还来不来得及，让他去买蓝莓给我，我就是那时候进去的。”
莘锐耐着性子听到这里，终于呼了口气：“进去了，然后呢？”
奕鑫一脸理所当然：“然后我拿了东西就走了啊！前后不超过一分钟。”
？？？
合着你就在这听壁角了？！
莘锐都快要喷火了：“你搞清楚一点！我要听的是爸爸的情况！为什么面色那么白！站不稳又是怎么回事！受伤了吗还是生了什么病？！”
奕鑫一脸茫然：“啊，我没问啊。”
“……你他妈……”
奕鑫有点不解：“可是他们不告诉我不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吗？所以我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赶紧拿了东西就走了，免得爸爸还要在那里站好久。不对吗？”
“……”
莘锐只觉得满心的火没处发，快要被气到自燃了。
对。
逻辑上没毛病。
但是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做。
自己一定一定会问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确保爸爸没事才会走。如果真的有事，自己会请假在家待一段时间。
莘锐把头埋在胳膊里，听终于觉出来自己做的好像有点不妥的奕鑫找补：“嗯……但是过年回家就没什么事了，爸爸站的稳稳的……我也问了，阿爹说是感冒，虽然我觉得应该不止是感冒那么简单，可能是流感，就发烧好几天的那种……”
莘锐深吸一口气，抬头打断他的话：“奕鑫，我就问你一句，如果，如果你看到的站都站不稳的是阿爹，你会怎么做？”
奕鑫想都没想，直接皱眉：“有区别吗？”
莘锐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确实不应该有区别。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对自己没有区别，对奕鑫来说也没有。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小子纯粹脑子缺根弦。
怎么能放心把爸爸阿爹留给这个混小子，自己之前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家，没自己不行。
莘锐掏出手机丢在他脸上：“打吧。”
奕鑫眼睛一亮：“啊！差点忘了！”
捡起来看了一下却嫌弃的皱皱眉：“从哪里搞的，这什么手机，难道只能打电话吗？”
“是啊。打电话还不够？你还想干什么？难道你记不住爸爸阿爹的电话？”
“切，当然记得。”
莘锐有些紧张的抿唇看着奕鑫小心翼翼的用他大概从来没有操作过的老人机拨了一个号码，等“嘟”声响起来之后心跳竟然骤然加快了很多。
“您好哪位？”
还没来得及隔着听筒判断出来到底是谁的声线，就听到旁边的人得意洋洋的说了一句：“你儿子在我手里！”
莘锐差点从床边摔下去闪了腰。
这倒霉弟弟！
莘锐着重讲了讲找到奕鑫的那段，自觉地跳过了后面和奕鑫聊天的那一段，最后以早晨的电话结尾，中途一直小心的观察两人的表情，阿爹还给面子的笑了几次，爸爸却一直没什么反应，只在自己讲完了才问：“讲完了？”
“……嗯。”
“那去床上躺着吧，自己把裤子脱下来。”
“……”
白绕了。
看爸爸示意阿爹去拉了窗帘又锁了门，莘锐知道逃不过去了，只得上了床。一边磨磨蹭蹭的解腰带，一边听到旁边弟弟迷茫的声音：“为啥要脱裤子啊？哥你怎么了吗？”
楚晚宁皱了皱眉，有点不敢置信的回头：“你不知道？”
奕鑫一脸茫然：“知道什么？”
莘锐扶额：“……对，我没跟他说。”
楚晚宁是真的无语了，抬头和墨燃对视，墨燃无奈的搂了搂他的肩：“说明莘锐练习到位，确实没有那么明显。”
“……”
奕鑫好奇的坐了起来，看到哥哥闭着眼睛把裤子脱了下来的时候不由惊呼：“天……”
左边大腿几乎是连根截断，只剩了短短的一点残端，下面全部都是不锈钢的假肢骨架。
楚晚宁还算冷静，但真正伸出手的时候却发现手已经开始有点抖了，有些不知所措：“这……能拆下来吗？”
到这个地步了，莘锐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自己上手开始拆假肢：“能。”
虽然有棉垫，但是拆下来的时候楚晚宁还是看到残端和假肢接触的那一面已经被磨红了。想伸手摸一摸，伸了伸手终究还是缩了回来，把墨燃推了过去：“你骨科的，你去看看……”
墨燃沉默的吸了口气，终是伸手摸了摸他被磨红的地方，又检查了一下里面的骨头。楚晚宁呆呆的看了两秒，渐渐的感觉有点无法呼吸，正准备转身去透透气，手却突然被床上的人拉住了：“爸……”
下意识地回握，立刻又转了回来：“怎么了？你阿爹按着疼吗？”
莘锐握着他冰凉的手，突然有点想哭，赶紧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懒散的笑：“没有。爸你去哪啊，是不是我没腿你都嫌弃我了……”
楚晚宁努力整理好了心情，无奈的坐在了他床头，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什么呢。你怎么样都是我和你爹的孩子。”
墨燃检查完，又在他磨红的地方嫌弃的按了按：“茧子只有薄薄一层，一看就是他很少下床走路。”
“……”
楚晚宁叹了口气：“很疼吗？”
莘锐这个时候却不想说了，只是摇了摇头：“不疼。”
楚晚宁感觉自己的手终于热一点了，这才松了他的手，自己也检查了一下他大腿的情况。墨燃拿起假肢研究了一下：“还行，可以传递大脑信号做一些简单的控制。看着有点简陋，用着倒是没问题。”
楚晚宁点了点头，帮他把被子掖好。在床边坐了好一会，终于试探着开口：“莘锐，回家吧。”
莘锐垂了垂眸，楚晚宁毫不意外：“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们的孩子。这次过来看看你，知道你还活着其实真的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家我们也不会逼你……还是希望你能自己想开……我还没跟你爷爷和曾爷爷说，等你想回来的时候跟我们说，到时候再告诉他们，怎么样？”
莘锐呼了口气，慢慢地点了点头。
早晚都要面对的，但是爸爸这样给自己一个缓冲期，就真的还好。
楚晚宁松了口气，这样就相当于答应了。从床边站起来：“那行吧，我和你阿爹先走了，等你想回家的时候就回家吧。”
莘锐愣了一下：“这就走了？”
墨燃握住楚晚宁的手往外走，闻言回头：“那要不然呢？我们明天还要查房呢。”
“……”
等送两人出去的班长回来，莘锐才回过神来：“真走了？”
班长点头：“嗯。”
莘锐又躺回了枕头上，思绪难得的有些茫然。
等奕鑫的伤四五天好的差不多了之后，莘锐就一脸嫌弃的把他打发回了本身所在的连。
回来之后，在屋子中间看着空了的另一张床铺，突然感觉少了一个能跟自己拌嘴的人还有点空落落的。
“怎么了？我搬回来？”
莘锐突然下定了决心，摇了摇头：“不急。我回家。”
班长也毫不意外：“待多久？”
“……看情况吧。估计怎么也要等到暑假结束。”
“好。”
“当然也有可能几天就回来了。”
“……要我陪你回去吗？”
莘锐眯了眯眼睛，回头打量那人：“你敢吗？”
那人倒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没什么不敢的。”
“……”
莘锐思考了半晌，终究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好。送你去机场。”
“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