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是中秋。

    此前颜如意他们急着从庆县赶回来，便是想和大伙儿共度中秋，却没想到出此大事。

    想到山寨的大火，众人又愁眉苦脸了起来。

    “老子的积蓄，就这样烧没了。赵临川那狗贼，最好别落到我手里！”

    “如今下山后身无分文，不知该如何生活下去。”

    “还要买房买家什，可该怎么办？”

    颜如意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够死里逃生，便值得庆贺一番。”此次山寨众人劫后余生，书中所写被剿灭的命运，该是扭转了吧。

    她带上几个人去林间找些吃食，此时没有条件，便只能另寻其他形式过中秋。

    裴策也跟着来了。禄厚到温泉前便已隐匿起来，并未现身人前。

    秋天林中野果颇多，颜如意窜上树，摘了野果让裴策接着。

    她低头看着树下的裴策，觉得这场景似曾相似，“还记得此前我们摘的拐枣吗？泡的酒还未喝呢，如今却被烧没了。”实在可惜。

    此次没有背篓，裴策只能用外袍做成包袱装野果，“这时节拐枣多，我再陪你去摘些来泡酒。”他温声说着。

    待摘得差不多了，她跳下树来，扒了扒被树枝扯到的乱发，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尚未安定下来，住在何处都不知道。”

    然后她看向裴策问道：“裴将军，此后有何打算？”

    裴策捡野果的手顿了顿，直起身来看着她，“在旁人面前，还是不要叫我裴将军，仍叫我……哥哥吧。”他耳廓又红了一些。

    此前裴策隐瞒身份，她装作不知，再加上又有求于他，因此黏糊糊地叫他哥哥，现在才后知后觉，夹着嗓子叫人家哥哥实在是……有些羞耻。只是当初满心抱大腿，想在称呼上与他拉近些关系，即便觉得肉麻也无所谓了。

    可如今实在叫不出来，她咬了咬唇，然后说道：“那，我叫你裴大哥吧。”

    裴策嘴唇微勾，将最后几个果子装进包袱，示意她去别的地方看看。

    他走在颜如意身侧，透露了些许计划：“我想进黑风寨探探，但颇为难进。”黑风寨人虽多，防备却最严。

    颜如意也道：“我也欲去黑风寨查赵临川究竟所为何事，我跟你一起吧。”赵临川所谋，应是颇大，否则不会欲害这么多兄弟的性命，若是知道他们没死，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裴策皱眉，脸色沉了下来，“此去极为凶险。”黑云寨只是小打小闹，而黑风寨才是真正的无恶不作，绝不是普通匪寇可比。“你还是呆在山下，若我探知赵临川的意图，也会告知你。”

    颜如意态度坚决，“你去难道就不凶险？一起还能有个照应。”她看着裴策这柔弱的模样，仍旧怀疑他究竟如何当上的将军，难道靠的是族荫？

    “再说我一身武艺，也会保护好自己。”她转了转手中的精钢斧，说不定他还需她来保护呢。

    裴策站定，凝视了她半晌，见她一脸坚决，最终叹了口气，妥协道：“那你万不可冲动。”若不带她，她偷偷自去就麻烦了。

    颜如意猛点头。

    “不过，裴大哥，正如你所说，他们防备严密，且赵临川等人见过我们，该如何才不被发现？”

    裴策凝眉沉思。

    *

    堰州一带山川起伏，地势险要，这里盗匪极多，特别是州县要道之上，常常埋伏着山匪拦路抢劫。因此商户若是运输货物，常常会结伴而行，并每月固定孝敬些买路钱，才能够安全度过。

    此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得得”地从远处慢慢驶来，车上一老者悠闲地驾着车。

    几个劫匪躲在草丛里，一矮胖大汉摩摩手掌，“等了大半天，终于来了口肥羊。”

    另一高壮的汉子拦住了他，“若是富人经过，车旁都会有雇些护卫，怎这车却没有？”

    矮胖大汉推开他，“你就是太小心，先劫了再说。”

    于是跳出去拦住马车吼道：“此树是俺栽，此路是俺开，欲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那老者便是颜如意，她弯下腰，花白的头发和胡子也微微抖着，“大爷饶命！”

    裴策掀开车帘，夹着嗓音问道：“爹爹，发生何事了？”

    他一露脸，几个山匪便惊呆了，痴痴地看着他，甚至有个还擦了擦嘴角。

    怎会有如此美人！

    只见“她”一双丹凤眼似烟含露，清浅眸子看似多情又无情，皮肤雪白，红唇秀美，那双涂着丹蔻的修长玉手轻轻拂着车帘，冷冷地看过来。

    矮胖大汉痴痴呆呆地说着：“美，美人，俺们打，打劫。”

    高壮汉子挥开他，鄙夷了他一眼，怎能这样对美人说话。

    他看向裴策，“美人，哥哥想邀你到我们寨中做客。”态度柔和，话中内容可不容拒绝。

    裴策面无表情，一脸冷然。

    颜如意见他也不装个受惊吓的表情，只怕露陷，连忙在一旁抖着说：“大爷饶命啊！小人只是借道路过，我女儿清清白白一个黄花大闺女，可不能随便去旁人家做客，你们要多少钱都给你们！”

    她和裴策商议，为免被赵临川认出来，他们扮作一对父女，看看是否有黑风寨的来将他们掳上山。

    不过，裴策是女儿。

    她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勉强说服裴策。

    为了扮得更像些，颜如意把现代学的那一套化妆术全运用上了，还给他修了下眉毛，涂上了丹蔻。就是他实在太高，没有合适衣裙，找了家成衣店多花钱才连夜赶制出来。

    只是一说话就露陷，他声音虽清冽动听，可绝不是女人的声音。于是出发前她反复叮嘱道：“裴大哥，届时你可一定要记住，嗓音要装得柔一些。”

    裴策拔开额头上的流苏，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颜如意心不禁怦怦跳，这种雌雄难辨的美，狠狠戳中了她的心。

    然后两人便买了辆华丽马车来“钓鱼”，不过花的都是裴策的钱，颜如意她如今身家被毁，穷得叮当响。

    此时，高壮汉子和其他山匪互别了眼色，转过身来，用刀别在颜如意脖颈旁，“钱，我们要！美人，我们也要！”

    他们二当家最近正物色夫人，如此美色，带上山去必是大功一件。只是，自己能看不能碰，着实有些可惜。

    裴策看着那刀，轻皱眉头，“我跟你们走，但不能伤害我爹爹。”

    矮胖大汉立马保证，“只要美人听话，俺们当然不会动粗。”

    待裴策下得车来，几个山匪又呆了，这个美人，似乎比他们还高一些……

    只是，那袅娜的姿态，不染尘俗般的气质，美人回头那清冷的一瞥，让他们又咽了咽口水。

    山路走了一半，矮胖大汉拿出布条，“美人，得罪了。”然后色迷迷地靠过来欲给他蒙上。

    裴策皱眉侧身躲开，颜如意赶忙接过布条，“不敢劳烦大爷，我来给我女儿蒙上。”

    矮胖大汉只得遗憾递过去，不过又趁机拉过裴策的手，还摩挲了一下，“美人，上山去可小心些，俺们二当家可没俺这么温柔。来，俺牵你上山。”

    裴策握紧了拳头，青筋直冒。

    颜如意急忙将他的手扯出来，低头哈腰，“大爷，我闺女清清白白，可不能让外男随意碰触，否则宁愿一死。”

    她递过马鞭谄笑着：“不如您拉着马鞭一头，带我们上山去。”

    那矮胖大汉哼了一声，但想到美人性烈倒也正常，若是就此死了，他们便白做工了。于是扯过马鞭一头，等他们蒙上眼睛，才往山上走去。

    进得寨中，将他们引进一个房间，才放下了脸上的布条。本欲用绳索将他们捆缚起来，但看他们较为乖顺，且不过一个弱女子和一个糟老头，便也作罢。

    那高壮汉子抱着手看着他们，“你们乖乖呆在这儿等二当家回来，若是被看中娶为夫人，往后可有好日子等着你们。”

    然后威胁道：“若是敢反抗，哼，黑风山的狼，可是被喂养长大的。”

    等人都出去了，颜如意悄悄挪到窗边，透过缝隙观察外面情况。

    黑风寨建筑和黑山寨差不多，大都是木头建成一座座木屋。只是黑风寨人多，势力也大，屋子建造得更结实宽敞一些，分布也更密集。

    还有队伍有序地不时巡逻穿梭而过。

    裴策也走到一旁，看了一会儿，眉头轻皱，“不太对劲。”

    颜如意疑惑地看着他，木屋本就不隔音，怕隔墙有耳，贴到他耳旁悄声问：“什么不对劲？”

    裴策感觉到耳旁的气息，以及颜如意身上馥郁的香气若有若无地传入鼻间，耳根又微微红了。

    颜如意见他准备说话，又急忙挪过耳到他嘴旁示意他小声些。

    他转过头轻咳了一声，稳了会心神，才轻声道：“这山寨中巡逻之人，换岗及走路步伐，皆训练有素。”

    她点点头，又观察了外边一会儿，确是如此，且抓人上山时也十分小心，果然不是普通山匪。

    此时，门外传来了高壮汉子谄媚的声音：“二当家，那美人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