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眼远处那人,没有犹豫,抱着裴策便纵身奔逃,遁入山林之中。
幸得上次背裴策回寨后,她便觉得轻功是自己的短板,有意识地练了一下,否则只怕逃不过。
颜如意憋着一股气,使力逃了很久,待觉得够远,精疲力竭时,才停了下来,看向怀里的裴策。
裴策伤到的是肩胛处,箭矢应是抵到了骨缝,否则这么强的力道只怕会贯穿,幸得没有伤到要害。
他已失血晕了过去,肌肤冰凉,月色映照下,脸色更显苍白。
颜如意眼眶含泪,双手颤抖,几乎抱不住他,她将箭矢折断,在他伤口撒了点金疮药止血后,小心翼翼地将他背在背上。
听到深林中传来的狼嚎声,只怕血腥味引来野兽,得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度过今夜。
同时脑中闪过很多不好的念头,若是箭头有异物杂质使他感染怎么办?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走出这个林子,若处理不好,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只怕有何后遗症。
她越想越慌乱,深吸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
终于找到一处山洞,没发现何危险,便将裴策放了下来。
又找来些枯木燃起火堆,防止野兽靠近。
然后将裴策背后的衣物小心撕开,创口附近已经肿起一个大包,血已止住,万幸伤口没有青黑之色,箭头应是没有毒。
此时裴策悠悠醒转。
颜如意泪水滴了下来,“裴大哥,你醒了?”
裴策安慰道:“别哭,我没事。”
然后递出手中的匕首给她,是此前从黄沙房里顺手拿出来防身的。
喘了口气,虚弱地说:“你将伤口挖开,把箭头拔出来。”
她颤抖地接过匕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心里慌得不行,无从下手。
“别怕,你尽管动手。”裴策的声音已几不可闻。
她急忙稳定心神,绞尽脑汁,想办法做好充分的准备。
先去外面找到竹子削了几根竹筒,到溪边接了水,捡了几颗干净的石头回来烧热,丢到竹筒中,水便“嗤嗤”地冒出热气。然后又把里衣撕成布条,烫了烫备用。
她拿出身上所有药品摆在一旁,幸得此次准备充分,除了毒药外,伤药也拿了不少。
做好这一切后,拿了根软木给裴策咬着,“没有麻药,你……忍着些。”
将匕首在火上烤了烤,看着裴策白皙肌肤上那触目惊心的箭疮,顿了一下,沉下心来,咬牙将伤口切开。
裴策背部肌肉微颤,手握成拳,额头全是冷汗,可却一声不吭。
时间似乎变得十分漫长,终于,“叮”的一声,颜如意将箭头抛在一边,松了口气。
然后迅速地用烧开放凉的水清创,撒上药粉,缠上布条。
做完这一切,颜如意才狠狠地吐出一口气。
而裴策,又晕过去了。
颜如意轻柔地擦去他额头上的冷汗,他为何要舍身救她?想到此她的心中又酸又软,说不出是何滋味。
怕他中途发热,颜如意不敢大意,即便满身疲惫,仍旧强睁着眼睛守在一边。
果然,凌晨他发起热来,颜如意用热水擦拭着他的身体,才慢慢将温度降了下来。
裴策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旧伤痕迹,此前在温泉时她便发现了,是战场上留下来的伤痕吧。
待裴策醒转过来时,天已大亮。
火堆只剩残烬,上面搭着根宽竹,中间挖空,煮着肉汤,散发着肉香。
颜如意拿着野果和竹筒从外面进来,见到他睁开了眼睛,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急走几步俯身关切道:“裴大哥,你还好吧?”
裴策伤的是背,此时是趴着的,他撑起手想起来。
颜如意小心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闻到颜如意身上馥郁的花草香气,他耳朵一红,动了动想离开,却被颜如意按住了。
“裴大哥,你伤得不轻,乖乖别动。”
然后端起煮好的肉汤,“你身子虚弱,失血过多,得喝些汤水补补。”将竹筒举到他嘴边打算喂他。
裴策咳了一声,伸手欲接,颜如意却躲开手,而后笑了笑:“又不是没有喂过你,何必见外?”
见裴策精神不错,她心神一松,起了玩笑之心。
“你此前发热,又被我看了一遍。”
裴策正在喝汤,听此面红耳赤,猛烈地咳了起来。
颜如意懊恼,轻抚着他的背,小心地避开伤口,“抱歉,我不该逗你,你这样扯到伤口就麻烦了。”
然后眉眼微弯,感激地说:“裴大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那箭对准了她的背心之处,若是射到,她只怕当场毙命吧。
裴策喝了汤后状态更好了些,苍白的唇有了些水色,轻咳一声,“是我将你带来,就该负责到底。”
颜如意垂下了眼眸,原来只是负责吗?
不过,她似乎也不该有何妄想,一个将军,一个山贼,本就不能想太多。
这个世道,门第之见更是根深蒂固,若是身份不匹配,她怕只能成为一个妾,抑或一名外室。
她不愿与人共享丈夫,更不愿就此束缚在高门之中,幽怨而死,她想做的事情还很多。
她深吸一口气,释然地笑了。
将无端的念头丢到一边,商量着此时迫在眉睫的事。
“你的伤只是粗浅地处理过,我们得尽快走出去找大夫。”箭伤怕的就是以后伤口感染。
裴策亦点了点头,黑风寨一行,虽伪装了一番,但也怕打草惊蛇,得赶快下山处理此事。
颜如意又煮了些肉汤装进竹筒,做为路上的食物。
然后又拿了剩余的布条,要再给裴策换一次药。
颜如意在他背后,将手环绕过来缠着布条,几乎像是将他拥在怀里。
此时阳光斜照进山洞中,映在他的脸上,细细的绒毛看着十分柔软,显得皮肤更加白皙细腻,而耳廓的红便更加明显。
颜如意抬头看到他那轮廓分明的侧颜,只觉美色惑人,然后暗暗唾弃了自己几声。
准备出发时,她又将裴策背了起来。
裴策微微挣扎了一下,“我还是自己走吧。”被颜如意打了屁.股一巴掌。
“别动,否则我便抱着你走了。”伤成这样,还要逞强。
裴策微怔,僵着不敢动了。
随后颜如意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主要是打顺手了。
瞬间,红晕直冲脸颊,她吞吞吐吐地解释:“咳,抱歉,那个,我只是想到以前背弟弟的时候。”她小时候常带堂弟玩,那小子经常撒娇要她背,若是太闹腾便会被她拍屁.股。
裴策默了半天,幽幽地冒出一句:“原来你还背过你弟。”随后也不扭捏了,将手圈在了她的肩膀上。
颜如意小心地走在林中,专门捡一些平缓的地面走,怕颠簸而扯到他的伤口。
“裴大哥,你可知庆县该往哪个方向走?”她对野外之事只是纸上谈兵,辨别方向之事不太擅长。
裴策犹豫地指了一个方向,“兴许,是往那边。”
待走了一会儿,“不对,这是去黑风寨的方向,可不要羊入虎口了。”颜如意发现景色似乎昨夜见过。
“那,也许是那边?”裴策继续犹豫。
又一会儿,“额,好像是去山洞的方向。”
“……”
裴策咳了一声,面红耳赤,道了一声歉。
颜如意忽然想起来,此前裴策在黑云寨后山,也是转了半天没走对,所以,他是路痴无疑了。
她叹了口气,纸上谈兵便纸上谈兵吧。
捡起以前学的知识,以及结合原主的记忆,庆县似乎在黑风寨西南方向。
现在太阳当头,不好辨别,她回忆了一下太阳升起的方向,而北侧的树冠稀疏,南侧的树冠茂密,岩石北侧青苔多一些……
最后终于确定了一个方向,往前走去。
山林茂密,各种小动物从旁边掠过,野兽她倒不怕,有武艺在身,或是轻功一掠赶快奔逃。
她最怕的是小虫子,路上有一只不知名的蠕虫掉到她的鼻头,若不是背后还背着裴策,她差点原地跳起踢踏舞。
感觉到颜如意混身一僵,裴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低头看见,微微一笑,用手将虫子捏走丢掉。
颜如意都不敢直视他的手了,捏过虫子的手……于是赶快找了溪水给他洗手。
走了半天,眼看夕阳西下,但还没有走出这片森林。
而裴策脸色愈发苍白,估计伤口又有些不好。
“裴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伤口有些疼。”
听此一说,颜如意急忙找了个安全之地停留。
仍旧是个山洞。
趁着天色还亮,颜如意将伤口检查了一遍。
王大夫的伤药效果还不错,只是扯到了伤口,有些裂开,毕竟创口太大,得下山找大夫再清创一下,缝合才行。
站在裴策背后,她眉头紧皱,眼眶微红。
裴策扭头看到她的表情,笑着安慰:“这只是小伤,以前在战场上受的伤都比这次更凶险。”
“你初上战场的时候,应该年纪很小吧?”毕竟年纪轻轻便封为镖骑将军,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他点了点头,“我十四岁的时候便上了战场,如今已整整十载了。”
那时父母去世,自己受亲族欺辱,躲无可躲之时,只能去战场上搏一搏。
“难怪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么多。”很难想象他初上战场时的样子,在她前世,十四岁不过是个初中生。
他转头看着仔细地为他上着伤药的颜如意,他耳根微红,想了半晌突然轻声道:“说起来,你已将我看光,可是要负责的。”
“什,什么?”颜如意眨了眨眼睛,以为她听错了。
裴策脸色微沉,哀怨地说:“难道……你不愿负责?”看也看了,抱也抱了,居然不认么?
看着他低垂幽怨的侧颜,颜如意呆滞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