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现在朝野内外沸沸扬扬,都说周尚书从宁州谋了一笔大财,为此不惜枉害人命,你怎么看?”

    “依儿臣之见,未有实证无从定罪,约莫是谣传了。”

    “既是谣传,如何平息?”

    “自古侮人者,侮者证,谁批判谁拿凭据。”

    “好,那此事便交给你去查,查清源头,查出乱我朝纲的奸佞小人,此事办不办得妥?”

    霍长玄实在没想到父皇竟把差事交给他办,依照他与周尚书的关系,必然是要避嫌的,为何……

    “儿臣遵旨。”

    霍长玄请安的话一句没说,从勤政殿出来后在门口站了很久才往宫外去。

    要查谣言源头并非易事,他知道的就不止一处。当即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他则去了趟周府。

    到书房还没说两句话,周府的下人来请周瑞文,说内宅有事。

    既是内宅之事,他自是不好问。恩师一脸沉郁,让下人不要打扰他与殿下说话。

    霍长玄道:“父皇将恩师的事托于我手,我不知何故,也不知从何处着手,一切皆是子虚乌有,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查的必要。”

    周瑞文道:“陛下交给殿下差事便是信得过殿下,信得过老夫。殿下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霍长玄叹气,“哎,我平时跑跑腿倒也还好,查案却是不行,从哪里问起呢?”

    他喝着茶,喝完又要了一杯,“恩师,不如你驳一驳那些谣言,如此我也好回去交代。”

    “殿下知道去年为了修建金谷楼,我在宁州斡旋许久,终于筹得一笔善银。那时起就有人攻讦,说我筹了四十万,自己昧了二十万。金谷楼是为陛下所建,我不与他们计较,并未多加申辩。可这金谷楼修到今年,前些日子出命案,那些个刁民盗材谋利,还反咬一口说户部的款没给,逼得他们走投无路。这不是荒谬是什么?那契约上的字清清楚楚,领了银钱说没领,不是脏了心又是什么。”

    “还是前两日的事,宁州叶家,也就是牵头集修建金谷楼善银的富户,遭了大难,一说贼寇侵袭,一说同行下黑手,还有说旧日仇敌报复,不论怎样,最后都牵到我身上,说我向叶家索贿不成故而灭口。”

    “殿下,我满腹冤屈,在陛下面前不能吐,在妻儿面前不能吐,只有在你面前能倒一倒苦水了。”

    霍长玄道:“正是如此,恩师德高望重,官居尚书,已然得志,何须要那黄白之物加身,惹得一身腥臭?”他站起身,拱拱手道:“我这就回去向父皇复命,请恩师保重身体,莫为流言烦心。”

    周瑞文甚为感动,“殿下至纯至性,何其难得,臣得殿下这番情,就是死也值了。”

    霍长玄被周瑞文送到门口,将将登上马车,便闻得府内一阵打砸声,小厮急急阖上大门,不教里面的景象暴露出来。

    霍长玄的随侍听到震响掀帘去望,望了个空。

    “殿下不去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你早晚让你那好奇心害死。”

    说完捧起书,慢慢看起来。

    随侍道:“您就不好奇?”

    “让你平时多看多学,总不肯下功夫。”随侍挨了一书头,老老实实放下帘子,霍长玄继续道:“周尚书的发妻姚夫人从永丰县回来了,周尚书偏爱妾室尹夫人,约莫两位夫人在府里斗法呢。”

    随侍嘿然一笑,“更想看了。”

    “放肆,周尚书是恩师,姚夫人是师娘,你想看谁的丑?”

    随侍挠挠头,学着霍长玄把书捧起来,却捧了个倒的,又挨了一书头。

    “用心不专,我教不了你,你以后还是在府里扫洒吧。”

    说话间到了石桥,石桥上两辆马车一头一尾,必然要一车让一车才是。

    霍长玄贵为皇子,车夫自然不会替他让人,对面车辆瞧前头没有让的趋势只好避开道。

    风卷起车帘,霍长玄这才瞧见停在一边等着他过桥的马车,马车顶头缀了块不大起眼的紫玉,霍长玄匆忙下车见礼。

    “皇叔。”

    霍延章坐在车里双手箍着一个人,两人眼眼相望,各有各的情绪。

    霍长玄提了声再道:“今日过桥竟让皇叔让侄儿,是侄儿的过错,请皇叔恕罪。”

    “嗯。”霍延章略略应声,头往谢云华那儿凑。

    谢云华不敢动,霍延章知道她面皮薄,于是放肆起来,在耳根啄了一下。谢云华浑身僵硬,面上冷得似要落一场暴雪。

    霍延章顺着耳根往上,从唇角到脸颊,再到箍在胸前的那双手,最后停在腕上的朱砂痣,颇有些动情的意味。

    谢云华感受到了别样的气氛,用力挣扎开,手脱力砸在车厢上。

    “皇叔还好吗?”

    “好。”霍延章似笑非笑应着声,再将谢云华揽入怀,哑了声与她贴面:“别动。”

    “那就请皇叔先行。”

    说着招呼车夫让开道,霍长玄垂手站着,目送马车经过,却在车帘缝隙间见到了一张傲雅天成的脸。

    贺月灵?他歪着头多瞧了两眼,等车走过后,方驾车离去。

    霍延章捏着谢云华手,她的手修长白皙,刚刚那一下砸在骨节上,泛了红。

    “不过是想瞧瞧你肩上的伤,你都做拼死般抵抗,像是极为难堪。方才那些个纨绔羞辱你的时候,你怎不觉得难堪呢?”

    宣武卫王和托洛其攸约见谢云华,谢云华早早出门,去了趟西街一间不起眼书铺,要了张崭新的仿制假面以备不时之需。

    转身便撞上一众打酹月阁出来的纨绔子弟,拦着不让走。

    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言语轻佻,举止放荡,围观百姓指指点点,纵然如此,她也不觉得什么,只是推拒、告饶,顺了他们心就是了。

    哪料彻夜查案的霍延章竟也出现在街头,纨绔见了他个个做鸟兽散,被霍延章厉声喝住,当众宣誓谢云华的所有权,纨绔跪地涕泗横流,表示自己有眼无珠,霍延章听也不听,一脚一个踹进了旁侧的湖里。

    霍延章站在岸上,纨绔宁愿在冬日的湖水中冻着也不敢冒头。

    “再有下次,教你们死!”

    回身替谢云华拢了拢领口,扯着谢云华到护城河边,迫她跪坐于地,双臂浸在水中,撕了自己的衣衫沾着河水,细致地擦她的脖子、脸颊、眉眼、头发。

    一遍遍地问:“碰到哪儿了?哪儿脏了?有没有碰你的眼睛?嗯?谢云华?”

    那一刻,才是谢云华真正难堪之处。

    等到侍从赶来马车,谢云华浑身红透,河风吹得人凉,不多会儿打起了喷嚏。

    一上车,霍延章脱了谢云华的外衣扔出去,继而扒开她的领口。

    谢云华紧紧捂着,不让霍延章有下一步动作。

    霍延章叹道:“我看看肩膀的伤有没有裂开。”

    谢云华依旧不允。

    霍延章调笑说:“你当我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也能对你起念头吗?”

    谢云华摇头,声音极轻极淡:“我无碍。”

    霍延章最经不得这样的敷衍,铁了心要看,拉扯之间,谢云华鼻息喷在他的喉头,急促呼吸声一下一下在他耳边放大,仿佛回到了那个旖旎的夜。

    霍延章起了念头,没敢教谢云华知道,只是束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谢云华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这样我也能好过些。”

    “以后出门带个侍卫。”

    “不要——”谢云华直白拒绝,又觉语气生硬,稍稍补充道:“我已是奴籍,不便有侍卫,之后定当小心,不给王府添麻烦。”

    “是么,你口口声声为奴为婢,所作所为却没有一件是奴婢当行之事,就拿刚才的事来说,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本王,难道是一个奴婢能做的吗?”

    谢云华垂下眼眸,渐渐松开护在领口的手。

    霍延章看了看她,脱下外衣将她兜头一罩。

    “不许揭开。”

    谢云华垂下手,整个人笼罩在水沉香里。

    霍延章背对着谢云华平复心绪,用话题转移注意力,“这么早在那儿干什么?”

    “找一本旧书。”

    “藏书楼那么多书都没有吗,非得上外面找?”

    “嗯,少了一卷。”谢云华拿回话题主动权,反问:“王爷查案查得怎么样了?”

    “负责修建金谷楼的师匠一个月前消失了,一直没人上报。命案也是早前的事儿,只是最近才抖出来。上至师匠下至普通工匠都参与过倒卖材料。文书记录里户部发放的工钱没有问题,可工匠却说没有工钱,比对手印后又确实是他们的。”

    “一个人说谎总不能所有人都在说谎吧。”

    “是,有的倒是说给了。按理修建金谷楼的事归工部管,工部在户部领了款直接付给工匠就是,但户部非要横插一脚,这里头没有周瑞文的算计我是不信的。”

    谢云华沉默须臾,道:“是工部不想经手这笔钱,金谷楼又不能不建,还得赶在明年陛下诞辰前完工,周尚书才不得不应许,由户部直接出款,工部只需申报各类支项。”

    “你知道?”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那么此事可是蓄谋已久?”

    “什么事?”

    霍延章直直望着谢云华,“倒卖公家的东西谋利,工匠早早把利钱全都换成粮食,闹大后,逼得皇帝讨也不是,不讨也不是,只能向户部尚书周瑞文发难,连同工部一起,遗失圣心。”

    “是否蓄谋已久我不知道,既是王爷查案,王爷应该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诱因乃师匠齐玉山,一切皆为齐玉山主导,他拉大小工匠下水,最后自己消失无踪。”

    唇线压平,再无一丝一毫的笑意,“云华,你可识得齐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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