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巳时初,谢云华悠悠醒转,屋外大雪已经停了,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秦松陌拿着铲子铲雪,洛其攸跟在后头打扫,通往外院的路还剩一丈攒着素白。

    洛其攸头也没抬高声催她:“快进去。”

    谢云华这一觉歇得久,而且夜里无梦很是踏实,睡足了便神清气爽七窍通透,连阴霾天都能看出几分兴致来。

    她不肯进屋,踩着干净的石板路随着二人步步往前。

    洛其攸不搭理她的任性,秦松陌倒是来劝:“你要实在闲得无聊就去看看先生在忙什么。”

    “先生没去史馆?”

    “这几日休沐在家。”

    窄窄的石板路容三人确实有些挤,谢云华便往前院去。

    人影刚转出去,洛其攸便扔了扫把,单腿撑在石槛中间,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团着雪。

    “秦空青,帮个忙。”

    “什么?”

    “冬至宴列席名录把我加上去。”

    秦松陌撑着铁铲木柄,吁了一口气方道:“你去干什么?”

    洛其攸食指指着天,老神在在:“大放异彩,赚笔赏银。”

    十足十的得意模样。

    秦松陌笑:“兜这么一圈为了这个?”说完把腰间佩玉扯下来抛过去,洛其攸小心接下,瞪了他一眼,“摔了算谁的?”

    “算你的。”秦松陌将袖子再往上掀掀继续忙起来,“少说值个百两银,拿去花吧。”

    “开什么玩笑,这是给你未来世子妃的,我花了,不得把人都赔给你了?秦空青,你好算计。”说着给他塞回去,头一横,甚不服气,“这世上只一个贺明若,我上哪儿给你偷一个去?”

    “我是好意。”

    “心领了,你们礼部出名单时把我添上就行。”说着说着又拎起了扫把,“为什么直到昨天你才出现?”

    “她怕连累安平侯府,在尘埃落定前不能与她联系。”

    “那你怎么又出现了?”

    “不联系不代表我一无所知,出现是想见她。”

    洛其攸噗嗤一笑,“你倒是面不红心不跳,这话该当着她面说才是。”

    “说了岂不为她徒增烦恼,我不能置她于尴尬的境地。”

    洛其攸想,秦松陌的这段情终究要走向无疾而终的绝路,从前有太子,现在有怀王,都不是良人,却都与她纠葛不清。

    “秦空青,你真可怜。”

    “我有什么可怜的?”秦松陌低低地笑,“我拥有她纯粹的感情,这对我来说就是最珍贵的。即便不能朝夕相伴,我也耐得住。倘若她看向我,我定毫不犹豫奔向她。”

    “真应该教她听听你这番肺腑之言。”洛其攸愈发觉得秦松陌可怜了,她其实更想问问谢云华到底如何做想。

    说问就问,将扫把塞到秦松陌手里快步往外,在转角的石桥下碰上了回来的谢云华。

    谢云华迎过来,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做什么去?”

    “找你。”洛其攸拉着谢云华到一旁小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

    谢云华看得有些疑惑,“什么事这么为难?”

    “明若我问你……”

    “嗯?”

    “……先生在做什么?”

    谢云华嗤地一下笑出声,瞧洛其攸的眼神饱含慈爱,“在翻史书,你要想过去看看等晚一些,否则又被打断,反反复复太过劳神。”

    “好好,我不去。”说着抓起谢云华的手往院里拉。

    她张不开口就让秦松陌自己说,秦松陌看着拉拉扯扯的两人陷入沉默。

    洛其攸推了他一下,秦松陌把袖子放下来,再把系在腰间的长袍解开,走到谢云华跟前。

    秦松陌:“我送你回去。”

    洛其攸:“……”

    谢云华点点头,走回屋里拿披风,洛其攸瞧秦松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秦空青,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年她结交的人都有一个特点。”

    “什么?”

    “温文尔雅,谦逊随和。”洛其攸鼓励道:“恰好这方面你是出类拔萃的,也许她期望的与她白首同心的那个人是你。”

    “但愿如此。可是韶安,现在不同往日,我贸然说出口对她来说会是负担。眼下举步维艰,快活一日是一日,何必拘着要一个答案呢?我不说,你也不要说。”

    不消片刻谢云华推门而出,与洛其攸道了别,上了安平侯府的马车。

    行到一半,洛其攸下车漫步,秦松陌与她并肩前行。

    细细碎碎的雪从树梢落到发间,拂了又拂还是沾了一片白,谢云华毫不在意,心情轻快明朗。

    街市上往来人不算多,谢云华很有兴致,一个摊一个摊地逛,只逛不买。摊贩瞧上了一旁阔绰的秦松陌,拿好言好语砸,只砸出一个糖葫芦的钱。

    摊贩心满意足,回头向卖布的炫耀,“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你服不服?”

    卖布的冷哼,“一天就卖出去一根,有什么好得意的。”哼完背着手踱过来,拿下巴指指草垛,“给我来一根,我倒要尝尝你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能是什么味,不好吃我看你怎么收场。”

    谢云华咬了一口将签子从中折断,没吃过的那一头给了秦松陌。

    秦松陌问:“好吃吗?”

    谢云华点头。

    秦松陌一口咬下半个,秀气的脸皱成麻花。

    谢云华哈哈大笑,嘴里的没嚼完还呛着了。咳了两下缓过来,举着半根糖葫芦回去找卖家,卖家的家伙什都在,人没了。

    四下环顾,见一人团了雪球恶狠狠地砸,边砸边道:“坏了良心的,我就剩一颗大门牙能用,被你那破糖葫芦一酸我怎么吃饭?你给我站住!”

    那人撒腿就跑,见着谢、秦两人,直喊:“我怎么这么倒霉,前有狼后有虎哎。”

    调头往巷子里一躲,嘿没追来,想必是闹够了打算饶了他。哪知将一冒头就被那卖布的和贵公子一人一边道堵得严严实实。

    “哎呦,真有你们的,就为了几文不值钱的东西费这功夫,行了,我退钱还不行吗?”

    卖布的一把薅住他领子,恶狠狠的:“我这牙怎么办?”

    “要不我给牙大爷道个歉?”

    卖布的点点自己的门板牙,又被酸得直叫唤,吹胡子瞪眼,五官都拧一块儿了。

    “你道歉它听得见吗?赔我根新的。”

    “你呢?小大爷?”他垂头丧气的。

    卖布的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教训起来:“大爷就大爷,什么小大爷,当然也是赔一根咯。”

    “好,我认栽,明天这个时候自己来拿。”

    “这还差不多。”卖布的哼着曲往自己的摊位上走,远远瞧着一群人围在那儿,中间是跟那大爷一道来的姑娘。

    卖布的认出那是市监派来收出摊费的人,当时心头一沉,步子也重了起来。

    市监署的公差抬着头颅问谢云华:“这不是你的摊你坐这儿干什么?莫不是诓我们,不想给摊位费?”

    谢云华解释摊主有事暂时不在,她想歇歇脚就坐了过来,公差不信,非要她掏钱,还上手去搜,被谢云华闪身避开。

    “即便我是摊主,误了摊费,尔等行径未免放肆了些。”

    “就是放肆了怎么样?我办差有理有据,你倒是去告我啊,哈哈。”

    “劳驾几位再等等。”

    “等什么?等有人来做主啊?”公差往棉袄里缩缩脖子,呵出一口白雾,“我看有谁来,给我砸!”

    说完随行的几个举起布在谢云华连声阻止下依旧摔到了地上。

    卖布的本藏在泥墙后头看着这一切,那些人摔他布的时候他已经跑出去了,中途听到一个声音惊得他又藏了回去。

    “我再说一遍,放下东西。”

    不卑不亢,掷地有声,绝非普通人家的姑娘。

    卖布的想,他今儿要发了。

    谢云华眸里寒光一闪,将几人挨个儿打量过去,眼神定在为首的身上。

    “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公差被谢云华的气势吓到了,虽然今日出摊的人不多,可刁民之间最爱传闲话,又难训教,万一他退了日后可不好再出来收摊费,大人那儿也交代不过去,便又梗着脖子与谢云华对峙起来。

    “交摊费就是王法,你今儿交也得交,不交就跟我去市监署走一趟。”

    “走一趟倒也没什么,名目可得说清了,我不是摊主,你有什么理由拿我?”

    “不是摊主你坐这儿,不是摊主你瞎吆喝什么?”随行的人窃窃地笑,“三爷,她糊弄咱。”

    为首叫三爷的那位似乎更希望她不是摊主,这样就能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她。到时候她家人拿钱来赎,说不得里外能落一些在手里。

    “给我带走!”

    “慢!”

    随行公差听到这个“慢”字停下抓人的动作,侧目一瞧,泥墙后头走出两人,一个意气风发贵气十足,一个面如菜色老气横秋。

    秦松陌向公差道:“我跟你们走。”

    公差即便眼睛再瞎也看得到他穿的衣衫是云锦织就的,再看佩玉,上等的质地,此人身份绝对非富即贵。

    市监说过,有些富贵人自以为读了些书明了些理就出来打抱不平,背地里全是沽名钓誉,比刁民难缠,万一遇上就认错,吃不了亏。

    三爷赔笑:“您是摊主?”

    “现在还不是。”秦松陌走到谢云华身边,在摊主的座上坐了一坐,又叫卖了两声,笑着说:“以你之言,我刚刚当了摊主,摊主不交摊费,接受逮捕问讯。”

    他往前走,公差后退,再往前,公差再退,直至退到宽道上,公差告了饶,“我说贵人哎,我们认错,衙署还有一堆活儿呢,就不奉陪了。”

    “别信他们,他们成天就在这儿晃悠,逮住谁算谁?摊费十天前才交过今天又来要,分明就是讹诈。”

    卖布的一副壮烈赴死的表情,众友邻皆目露戚色,他们知道这下彻底得罪市监,以后没得生意做了。

    “别听他瞎说,没有的事,那什么,你们忙。”三爷做了个撤的手势,一转身迎面走来一无常。

    无常身着玄衣,带着一队卫兵从街对面的酒楼出来,到了跟前没有停,直接拐进巷道去。

    公差们这才记得吐息,刚吁着气,无常转身回来,问被他们为难的那个女的回不回家。

    公差:Σ(??д??|||)????

    公差:○| ̄|_

    谢云华说:“回不去,这几位大人要拿我去市监署。”

    霍延章:“哦?那就去吧,早去早回。”

    公差嘶声大喊:“没有的事。”

    说完一行跑得飞快,怀王班师回朝那日他们都见过,寻常无事都绕着怀王府走,今儿个不明不白招惹怀王府的人,算是倒了大霉了。

    谢云华侧过身望着秦松陌笑吟吟的:“那卖糖葫芦的也跑了?”

    秦松陌眼睛往身后一斜,摇头叹道:“躲着呢。”

    “这么难吃的东西就不要拿出来卖了,平白糟蹋东西。”

    而后朝秦松陌挥挥手,卖布的立时冲过去,主打一个富贵险中求。

    “赔钱,赔钱!”

    围观群众:∑(°口°??)

    谢云华指了指秦松陌,“我穷,找他。”

    卖布的奔回去,扒住秦松陌的领子,“给钱。”

    秦松陌:“……这就给,烦劳放开我。”

    忽听桌上“笃”的一声,凌乱的布旁多了锭银子,霍延章敲了敲边角,煞有介事地对卖布的说:“我们家的事不劳外人插手。”

    继而大张旗鼓地牵起谢云华的手,面上云淡风轻,内里海浪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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