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树叶打着圈,晃晃悠悠落在姜云脚下,她双手抱胸,斜倚在树上,看着不远处头只蹲在一起,凑成一个圈的小孩子,他们也不管边上杂七杂八扔着的毽子蹴鞠,头对着头嘀嘀咕咕说些什么。金桂不算瘦小,挤在一群小豆丁里,显得有些滑稽。

    一圈脑袋里时不时传出哇,真的吗,姜云被勾起了好奇心,集中注意力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们怎么搬得动那么——”挂着鼻涕的小孩子努力把手伸长,夸张地比划看见的肥虫子,“那么大的虫子!”说完用袖子胡乱抹了抹快要掉下来的鼻涕,继续惊叹:“好厉害!”

    边上老神在在的孩子一张白净的脸上写满了得意,摇头晃脑地背书:“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突然感觉到手上多了黏糊糊的东西,低下头一看,崩溃大叫:“脏死了,不要乱抹!都蹭到我身上了!”几个孩子你推我搡,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

    一个孩子突然开口:“他们太慢了,我们帮帮他们吧。”

    “怎么帮?”

    方才背书的孩子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在边上人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故作老成:“帮他们搬到家门口。”

    这话一出,几个孩子大眼瞪小眼,意思是,谁动手,然后都扭头看向提出方法的人,那小孩涨红了脸:“不会要我动手吧?那么脏,我才不要!”

    一只手伸了出来,给那虫子盖上一片树叶,毫不犹豫地捏住,提起来,放在洞口,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孩子们敬佩地看向手的主人,金桂一脸淡定地拍了拍手,想到了什么,又在背书的孩子身上擦了擦手,挑眉看了看大家,什么话都没说。

    那小孩愣了片刻,又一次炸了。

    珠珠坐在树干上晃悠着腿,一脸兴奋,默念:“打起来打起来!”

    姜云看着有些好笑,不过也不担心他们,毕竟金桂已经在这里跟这几个孩子玩了有几天了,天天吵吵闹闹的她也习惯了,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孩子,而是……

    “小宝,回家吃饭!”

    “娘!”方才一脸老成的孩子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哀嚎一声,“不是说了在外面不要喊我这个名字吗,多丢人啊。”

    女人皱着眉给他上下拍了拍:“弄得那么脏,回家你爹又要收拾你。”

    小宝傲娇地瞥了金桂一眼,随即又挺起胸膛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大义凛然地表示自己是不会出卖朋友的,他在这边挤眉弄眼,一直没有听到儿子回答的女人奇怪地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看清眼前的人之后,脸色剧变,手上一个用力,猛的把儿子扯到自己身后。

    她张开手臂,目光惊恐,?仿佛见到了什么妖魔鬼怪,声音颤抖:“你是……你是……”

    姜云余光瞥到一抹身影从树上轻巧落下,怕珠珠一时冲动,连忙伸手去拦:“别,等一会……”

    转过头就见眼前的人头上顶着两片羽毛,护着自己的头,一脸迷茫:“你说什么。”

    “这什么鸟,也太凶了,我就是看这小东西光溜溜的,实在丑的可爱,摸两下怎么了。”珠珠挠了挠刚刚被啄到的地方,“真疼。”

    姜云顺着珠珠眼神看过去,一只小巧的鸟已经炸了毛,拼命挥舞着灰扑扑的翅膀,小黑豆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珠珠,嘴里叽叽喳喳地叫着,即使听不懂,姜云也能想象到,嗯,一定骂得很脏。

    “娘你怎么了,这是刘叔家的,是金桂啊。”不等金桂回答,小宝就从娘身后探出头,眼睛转了一圈,想起了什么,拉了拉她的袖子,“我这身上是自己摔的,娘你别……”

    没等他说完,女人连忙捂住儿子的嘴,往后退去:“不是我们害的你,不要来找我们,跟我们没有关系,你你你别来找我们!”

    金桂不为所动,但是也没有上前:“我没死。”

    “死的是我哥。”金桂面无表情,直截了当,“我哥替我死了。”

    女人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小宝听的有些恍惚,隐约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不再说话,在自己娘亲怀里轻轻动了动,女人下意识搂紧了怀里的孩子,回过神来,不再理会金桂,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去。

    人群散去,金桂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不远处的柴草垛边上露出两片衣角,再往下看,两只款式不一的鞋子踌躇着,这脚步像是踏在姜云心上,踩住她的肺腑,踩得她有些窒息,踩得她喘不上气来,轻易就能想象到,那后面的父母怀着怎么样一颗忐忑的,心疼的,恨不得为之受过的心在为自己十月怀胎,十年相处的心头肉考量,刻意隐藏的身影背后,明晃晃都是不曾掩饰的真心。姜云胸口突然涌上些绝望,夹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怨恨,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是谁来可怜可怜我的小草?

    酸涩复杂的情绪愈演愈烈,珠珠已经把头上插着的几根羽毛清理干净,毛拔干净了,她的脑子好似也变得灵光了,她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你是不想我管金桂的事情吗?”

    “为什么要管?”还没等姜云回答,她皱起一张小脸,嘟囔道,“我又不是什么老爹子。”这是她这些日子游荡在村里学会的新词。

    青天白日的,她仗着自己身手好,明目张胆地猫在人家屋顶上,看一个老太太指着自己儿子鼻子骂,老太太一看平常身体就倍儿棒,掐着腰骂起人来中气十足,花样百出,半晌过去,停下来歇过六回,每每这时,儿子总会蔫头蔫脑地奉上水,老太太一点不客气,一碗水下肚,喘匀了气继续骂,硬是不带重样的,珠珠像只猫一样,竖起耳朵听的津津有味,生怕错过一句,只可惜有些词还是一知半解不甚明白,只牢牢记住最后那一句,你个孬种,成天跟个老妈子一样,没有出息。珠珠不仅记住了,还触类旁通,逻辑顺畅地总结了一下,男子是老妈子,那自己就是老爹子,她颇有些自得,骂人都学的那么快。

    “回家吃饭!”见姜云不搭理自己,珠珠也不在意,摆摆手走了。

    姜云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不再去看那个倔强的身影,也不管那一对躲躲藏藏的夫妻,各人有各人的归处,回家去罢。

    还没走多久,珠珠突然在拐弯处停下,顺便伸手拦住后面的姜云,双眼放光,无声地用口型告诉姜云“有人”,不管她是什么反应,轻车熟路地扯过她,寻了个角落,隐匿了两人气息,躲在一边,做好偷听的准备。

    姜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些惊讶,三个熟人。

    老者背手而立,须发皆白,仙风道骨,开口道:“你们修的什么道?”

    纪奉壹正欲开口,老者继续道:“仔细想一想,这答案不是对我说的,是对你们自己说的。”

    半晌,纪奉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郑重吐了一口气,字字坚定:“弟子问心无愧,亦无怨无悔。”

    徐叔己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修道?”老者颇有深意地看了纪奉壹一眼,转过身来,看向徐叔己。

    徐叔己僵住:“弟子愚钝,掌门这是何意?”,他垂在两侧的手紧张地攥紧,心中一团乱麻,不行,打不过师兄,悟性也比不过师兄,什么都不如师兄,当断不断,割舍不下,俗人一个,什么都舍不下,修的哪门子道!

    映真道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之一字,玄之又玄,无状之状,无物之象。”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

    “弟子明白。”。

    映真道长看着二人,叹了一口气:“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万物云云,各复其根。”

    珠珠听得云里雾里,拉长了脸,姜云却是听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看向珠珠。

    映真道长接着道:“叔己,恕己,有些东西你未曾拿起,谈何放下。”

    许久,久到珠珠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偷听这几个人说话,这老头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现在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也是一件难事。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徐叔己沉声道:“弟子受教了。”

    “我们说了半天,神君也听了这半天了,何不出来见见?”映真道长冲着两人藏身之处扬声道。

    姜云有些尴尬,偷听人家教育孩子就算了,还被人发现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也不能更尴尬了,索性理直气壮地走出去,笑着跟映真道长寒暄:“掌门何时来的?”

    见姜云带着珠珠走出来,徐叔己本来已经缓和的神色又凝重起来,浑身僵硬,视线十分刻意地略过她,珠珠却是一无所觉,兴致不高地冲他挥了挥手,引得他忍不住又扭头去看她,姜云在一边看着两人的互动,简直想要把他们俩都打上一顿,转念一想这种事情哪是她一个外人能说得清的,装作不知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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