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转悠什么？”

    一进院子就看见珠珠在树下急得团团转，姜云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下了然，一定是好奇心太重了，但是这是别人的私事，怎么可以偷听呢，她无奈扶额：“珠珠。”

    “我在控制自己，不能偷听别人说话。”珠珠一只手贴着树，另一只手却猜透了主人的心思，自觉往房门伸去。

    强行按下蠢蠢欲动的手，珠珠为了转移注意力，硬生生逼自己扭过头，余一双眼睛还瞟着房门，无奈之下，她把另一只手也贴在树上，两手紧紧牵住，控制对方，双手合抱，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把自己挂在树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姜云有些惊讶，惊讶过后有些好笑，真是一个活宝，看出她眼神里的求救，忍不住想要逗逗她，走到她面前，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玉锦在里面怎么样了。”

    珠珠一脸痛苦，在旺盛的好奇心驱使下，控制自己的耳朵不去探听屋里的动静对她来说就已经很艰难了，姜云方才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她的脸皱成一团，手忙脚乱地比划着蠢蠢欲动的手脚，几乎是要爬上了树。好不容易按耐住自己的四肢，手指却还是在做无用的挣扎，无意识在树上抓挠，发出呲啦呲啦的声响，落叶簌簌，像在哀嚎。

    见她如此纠结，姜云笑意越深，却也知道点到为止，再逗下去，珠珠可能就忍不住了，旁人的私事，偷听实在是不礼貌，于是帮着她转移注意力，也把这可怜的树从她的魔掌中解救下来：“出去玩怎么样？”

    珠珠不舍地看了一眼房门，万分艰难地点了点头：“好。”

    说完姜云率先往外走去，却没听见身后人的动静，疑惑地往后看了一样，就见珠珠还是紧紧长在树上，一点没有挪窝。

    见姜云回头，珠珠仿佛见到救星，艰难伸出一只手，表情凄惨，言辞恳切：“快，你拉我走。”

    姜云憋着笑把面前依依不舍的小姑娘从树上撕下来，拉着一步三回头的人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街上人声鼎沸，珠珠手里拿着糖人，心不在焉地舔着。

    “怎么？不好吃？”姜云看着珠珠，有些不解。

    “荤素搭配，干活不累。”珠珠脑子一抽，从脑海中翻找出新学到的一句话，随口胡说。

    小姑娘对人世间充满好奇，跟着自己也是为了探索这个世界，求知欲旺盛得可怕，什么都学，偏偏学习能力还强的可怕，过目不忘，什么都学得会，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更是不在话下。

    不过姜云有些疑惑，在双花庙一直嚷嚷着救人的珠珠，这次为什么没有坚持救下何夫人？

    珠珠打起精神：“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想想……”

    “想起来了！。”珠珠灵光一现，眼睛亮起来，“好言难劝想死的鬼！”

    “……”果然什么都学得会。

    说完方才觉得不合适，这句话是听别人骂人学来的，珠珠连连摇头否定自己：“不是，是那个什么……”

    半天想不出来，珠珠自暴自弃：“随便吧，这么说话是难听，但是就是这个道理啊，我把我能做的做了，她自己想怎么样我也管不着。”

    “虽说人各有命，但到底事在人为。”她小声嘟囔，“我是千年人参，救一个人还是可以的……但是想想，叔己要拉着我去死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我觉得我自己的生活就是该自己做主，我想她的生活也该是如此。”

    平时上扬的眼睛此刻微微耷拉着，珠珠心不在焉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儿，发间红色的珠子若隐若现。

    商人沿街吆喝买卖，手脚也不闲着，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着，打量来往行人，与人讨价还价。孩童顽皮，奔跑玩闹，时不时撞到路人，随即被不远处的爹爹大声呵斥。街角蹲着一个乞丐，窝成一团睡得天昏地暗，手里还紧紧抓着缺了口的破碗，睡梦中不自觉伸出脚去，被人踢到，哆嗦一下半醒过来，默默把脚蜷回去，下意识看向手中的破碗，见虽没有钱，到底碗还在，于是缩了缩身体，倒头又睡下。

    “你看他们。”珠珠指了指眼前的人，“不都好好活着吗。”

    “我一路上看到的人不都是想活着吗，那些难民遭遇天灾背井离乡要活下去，村民想法设法防患于未然要活下去，金桂嘴上说着要跟村里的人同归于尽，心里还是想要活下去，为什么何夫人非要去死呢？”

    “活着也不用为了什么，死皮赖脸也要活下去，不是这样的吗？”珠珠怀疑道，“就是因为爱吗？”

    良久的沉默，像一处无形的结界，将两人隔绝在这闹市之中。

    “可能这就是生活吧。”姜云道，“就是每个人都不一样，谁也不能完全理解别人。”

    珠珠皱了皱眉，对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不太满意，搓磨着脚下的石子儿，嘟囔道：“你别跟那牛鼻子老道学这个坏毛病啊，好好说人话不好吗……”

    石子儿在地上漫无目的地滚来滚去，穿过喧嚣的人群，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突然一道门槛挡住了去路，抬头看去，珠珠乐了：“你的庙！”

    看着眼前荒凉的破庙，姜云面不改色，从善如流：“对。”

    “神像丑就算了，还没有人，看着还不如双花庙呢。”珠珠毫不留情地嘲笑。

    姜云不甚在意，抬头望着这庙，点头微笑：“是啊。”

    门口静静立着一株银杏树，金黄的落叶层层叠叠，堆在庙门口的台阶上，蓬松轻巧，隐约露出下方暗绿的痕迹，青苔盖了这样一层被子默默小憩，端得是岁月静好，一派轻松。

    视线慢慢落到别处，迎着光，看不清姜云的神色，只能听得她语气轻柔：“啧，这对联好。”

    “别转移话题啊喂！”珠珠不满道，“每次都被你得逞……”

    嘴上吐槽姜云，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顺着姜云的视线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小小的，干净整洁的医馆，医馆里只有一个人，背对着这边站着，正在整理药架，瞧着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的，传堂风过，推得那木门咯吱作响。

    门上贴着的对联褪了色，有些发白，还翘起了边，被风一吹，仿若蝴蝶振翅，正当这蝴蝶意欲高飞之时，一点红色的珠子从天而降，啪嗒一声拦住了它，随即缓缓下落，一只素白的手伸了过来，姜云稳稳接住那粒红珠，递还给珠珠，墨黑长发丝丝缕缕穿过指缝，随风飘扬。阳光明亮，在扬起的发丝之间跳动闪烁，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派仙人之资，她缓缓抬手，轻轻抚上那副对联，珠珠仰头看去，一字一句，慢慢念道：“但愿世间人无病，何防架上药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