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以前有过什么了不起的经历。

    她维持着笑容想，从镜柜后面翻出一枚创可贴，按到掌心里止住了血。她平复了一下心情，也从卧室里走了出去。

    杀人狂翘着腿在客厅里玩游戏，屏幕上的林克正在海拉鲁大陆到处游荡，除了救公主什么都做。可怜的碎花桌布被他踩得一团糟，夏悠不指望他还会做家务，只希望他不要把自己的存档给覆盖掉。

    有能够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也好，估摸着这会他能消停一段时间，夏悠打了个哈欠，从书包里摸出了习题册，铺在茶几上，开始写今天的作业。

    杀人狂的眼睛被遮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睛，可他就跟有什么特殊的接收器官一样，视线立刻就从屏幕落到了她身上，他自沙发上往前挪了挪，挪到夏悠身旁，饶有兴趣地弯下腰：“你在干什么？”

    “写作业啊。”夏悠头也不抬，她已经不想去问为什么他有这么多奇怪的问题，“我是学生，放了学当然是要写作业的。”

    杀人狂一撇嘴，忽地从她手底下抽走了习题册。看他这么熟练在别人家里反客为主打游戏的样子，不像是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但又有着猫一般旺盛的好奇心，什么东西都要跟没见过一样上手摸两下。

    他往前翻了翻夏悠的习题册，已经写完了一大半。题干下用黑笔写着密密麻麻的解答，又用红字批改过，粗糙的纸张经过长时间的翻阅都光滑了许多。绝大部分的题目都解答正确了，这一科应该是她所擅长的。

    女孩的字迹方正，跟她人一样显得格外强硬。眼花缭乱的数字和符号看得贝尔菲戈尔心生烦躁：“没意思。”

    “你上过学吗？”夏悠若有所思地问道。

    “嘻嘻嘻嘻嘻。”杀人狂发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声，并不为耻，“王子不需要这种东西。”

    懂了，夏悠在心里暗自点头，他是文盲。

    她很识趣地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感觉说出来会被恼羞成怒的杀人狂灭口，伸长手去拿自己的习题册：“还给我，我要写作业了。”

    “嘻嘻嘻嘻嘻，你来拿啊。”杀人狂跟个叛逆期来得太晚的小学生一样，故意把作业本举到了她够不着的地方，在半空中晃了晃，等着她蹦起来抢。

    神经病啊，我是十七岁又不是七岁……夏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生气，还是该别和他一般见识。她把笔往桌子上重重一拍，皮笑肉不笑道：“在我们国家，打扰高中生准备高考是会被拉出去枪毙的。”

    “难道你还真的想考大学？”杀人狂的动作顿了顿，语气古怪地反问道。

    “我为什么会不想啊？”比起问题本身，夏悠更震惊于他怎么问的出来这句话

    在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之前，上大学那可是刻在每一个东亚人骨子里的东西。她还很年轻，还没成年，未来还要去很多地方，认识很多人，见识到比现在更加广阔的世界。

    漂亮和富裕加在一起已经足够有优势，何况她是如此的强硬坚定又肯努力，只要她愿意，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

    “我家应该蛮有钱的，所以我可以不用考虑就业和出路，只去读自己想要学习的专业就好。”夏悠把笔在手里转来转去，撑着脸颊开始浮想联翩，“我可以去读哲学，读设计，读冷兵器制造与管理，读上十个八个硕士博士学位。如果不想读了也可以，我可以带上我的朋友们去环游世界。”

    “你要变成列维吗。”杀人狂的嘴角往下撇了点，像是有点不满。他总是带着那种夸张得像是嵌在脸上的笑容，于是一旦笑意稍有消弭，就会格外明显，夏悠越是给他描述光明而灿烂的未来，他就越是不高兴，好似只有看到夏悠的未来一片黑暗，才能符合他的心意。

    到底在生什么气啊，我就不配过得很好吗？

    夏悠懒得去追究这个问题，俗话说只能疯子才能理解疯子，如果有一天她能理解了，说明她的脑子也不正常了。

    但很快，杀人狂就像是自己想通了，重新夸张地翘起了嘴角。他把作业本还给夏悠，绕着自己弯曲的发梢笑了起来：“嘻嘻嘻嘻，那你去意大利吧，夏悠。”

    “你在意大利？”夏悠下意识问道，换来王子殿下傲慢地一点头。

    因为他在意大利，所以我也该费大力气为了他追去意大利，他甚至都不愿意先给我画个大饼……夏悠吃力地理解着他的逻辑，按着圆珠笔笔头的手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如果是别人现在她就该冷笑着骂人了，但面对的是杀人狂，她想了想，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我记得我会说意大利语，如果有机会的话会考虑的。”

    如果没有定下具体的时间地点，成年人们会心照不宣，那就是婉拒的意思，然而对上杀人狂，夏悠真不确定他能不能听懂这个言下之意。

    看来是没有，闻言杀人狂满意把习题册丢给了她，手掌往下压了压，像是想用力揉一把她的脑袋，又因为她之前越界的提醒而忍住了。贝尔菲戈尔往后面一靠，慵懒地交换了一下交叠着的双腿，将一条手臂搭到了沙发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明亮的灯光被水晶灯罩切割成破碎的一片片，星星一样掉进了少女眼中。目前为止他的决定性优势就是这幅皮囊，夏悠微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了，脸上浮现了出了一丝笑意，她换了只手撑着脸，放轻了语气有些揶揄地问：“你希望我去意大利？”

    “你只能去意大利，嘻嘻嘻嘻。”杀人狂一句话把她的话堵的死死的。

    他看起来已经有二十出头，心智却像停留在中二期，让夏悠感觉交流起来格外困难。她的人生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怎么可能会因为对他一见钟情就放弃掉其他的选择？

    而他自己也全然不觉得提出这种要求有多过分，好像让她追随着他去到意大利，就已经算是王子殿下对庶民最高等级的赏赐，根本没考虑过她的想法。

    神经病……夏悠不知道第几次在心底暗骂道，算了，他都这样了我就让让他吧。她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只求把他糊弄过去：“好的，到时候我会考虑的。”

    反正距离她高考还有一年，到时候杀人狂早就不知道去哪里浪迹天涯了吧。

    该敏锐的时候他听不出来言下之意，该迟钝的时候他反而立刻察觉出了夏悠的心思，脸色又冷了下来。他直起身来凑近，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威胁：“你在敷衍我。”

    哎呀，又不高兴了，好难伺候。

    夏悠天生就一身反骨，闻言内心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想笑。她伸手按住了杀人狂的手臂，不用力地把他往反方向推了点：“我愿不愿意有关系吗？到时候你要是真的想要我去意大利，那你应该会有很多种办法吧。”

    “嗯……”杀人狂稍一沉思，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又嘻嘻嘻地笑了起来，“没错。”

    夏悠也很坦然，反正一切都是“到时候”。

    和杀人狂作伴的第二个晚上，她不像第一天那么紧张了，但还是惯例地先将房门落了两道锁，才爬回了自己的小床。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情，陷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夏悠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梦境处于一片火光密布的森林里，火浪像涨潮的海水一样重重逼近，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视野晃动着，一双笨重的靴子踏了出来，随即往上，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

    夏悠可以肯定，那就是自己，比现在年纪更长，二十出头的样子。披一件带毛领的大衣穿行在黝黑的小路上。自己背上背着一把式样古朴的长剑，不住左看右看，姿态极其紧绷，神色间难掩疲惫，似乎已经行进了许久。

    梦里是固定的上帝视角，夏悠漂浮在半空中看着这个年长的自己，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脸上的表情一直没有放松过。她很熟悉这条路，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的障碍，借着周围燃烧的火光，已经隐隐可以看到前方森林里有一座白色的古堡。

    “证剑女。”

    有人在后面带着笑意呼唤道，声音有几分熟悉。

    证剑女，听起来是一个很厉害的称呼。她看到年长的自己猛地站定了，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回过头来。视野剧烈地颠簸了一下，随即就只剩下了凛冽的剑光。来的人似乎和自己有深仇大恨，一言不合直接开打。

    是谁？

    夏悠心里好奇，努力想要看清对面这个人的面容。但未来的自己在高速地走位格挡，视野跟装在过山车的一样晃来晃去，超过了普通人肉眼承载的极限，她不敢仔细去看，只能模模糊糊地分辨出有一团黄色的色块。

    终于，视野在一阵天旋地转后有了暂时的喘息，未来的自己像是支撑不住了，视野在缓慢地下坠，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布满星星的深色夜幕。

    卧槽未来的我快起来啊！夏悠看得心惊肉跳，神出鬼没的敌人忽然自视野外一掠而过。

    他速度很快，夏悠看不清他具体的面容，只能看到他高高翘起了嘴角，露出了这两天已经看过无数次的，疯狂、诡异而又危险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