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

    半个小时后,两人拎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贝尔菲戈尔将所有东西换到左手上,腾出右手替她撑着伞。

    雪似乎比来的时候下得更大了,一脚一个陷进去的脚印,夏悠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一边走,一边暗搓搓地躲在伞下看贝尔菲戈尔的侧脸,黑色的毛领衬得青年的肤色愈发苍白,几乎要和白茫茫的背景融为一片。帽子下面露出的金发卷翘,为寡淡的世界点缀了几分色彩。

    很像了,如果头发再长一点,就和她曾经在未来看到过的那个贝尔菲戈尔一模一样了。

    夏悠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抽了抽鼻子,在刺骨的寒风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什么味道?烟?”

    “那边。”贝尔朝路边的小巷抬了抬下巴,夏悠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发觉应当是附近学校的不良少年们,都梳着极其夸张的发型,看起来早上起来得用三斤发胶,身上挂着百元店买来的五金装饰,躲在巷子的阴暗处偷偷抽烟,全然没想到外面这两个路人嗅觉如此之敏锐,隔着八百里都都闻了出来。

    不良少年在真正的杀人狂们面前如同小鸡仔一样纯良,夏悠哑然失笑,回想了一下,好像不管哪个国家的不良少年,都会用烟草来表示自己是个大人了。

    作为全西西里最像黑手党的黑手党,瓦里安里绝大部分人都是会抽烟,不过沉迷于此的人很少,几乎都只是偶尔来一根,也可能只是在她面前保持了对女人小孩基本的风度。这一幕触动了她很久没有回想起的记忆,夏悠顺口提了一嘴:“说起来,我记得未来的你也是会抽烟的。”

    贝尔菲戈尔不屑地瞥了她一眼;“王子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相比故作成熟装大人,电子游戏或者给斯库瓦罗编双马尾都更有意思,杀人狂不需要用任何事物来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他也一直任性像心智不成熟。

    “其实……”

    谈话间,两人脚步不停,很快就走出了烟草味弥漫的范围。夏悠回头看了眼已经离远了的巷子,又抬眼看了看贝尔菲戈尔的侧脸,忽然吞吞吐吐了起来:“那个,你记得的吧,未来战的时候,我遇到了当时十年后二十六岁的你。”

    她眼珠子乱转,视线有点躲闪,说话也不像平时来样直来直去了,吭哧了半天都没说到重点:“那个时候,我们要发动对米露菲奥雷家族意大利残部的战斗。开战之前,我去城堡露台上休息,刚好在那里遇到了未来的你……二十六岁的你靠着栏杆,很随意地点燃了一根烟。我在后面望过去,漆黑的夜色里,就跟只剩下了你手中的那一点红星一样。”

    夏悠努力地斟酌着语言,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其实就是那一刻!”

    “那一刻我忽然发觉,原来贝尔以后会长成完全符合我审美的男人。就算当时还是小孩子,可后来就很难再用看玩伴的心态看你了,我喜欢你的样子。所以我想,就是因为这样,失忆以后才会对你一见钟情……”

    她说不下去了,在空中比划了一个意味不明的手势:“你懂我意思吧?”

    绝大部分时候夏悠都很坦然,她什么也不在乎,唯有这件事悄悄在心里藏了许久,说出来竟然还有点费劲。

    她预估过贝尔菲戈尔的反应,多半会得意吧,毕竟无论是谁喜欢他,这家伙应该都只会觉得“因为我是王子”,理所当然地认为任何人喜欢他都是应该的。然而她悄悄打量着贝尔菲戈尔的脸色,却意外地发觉,他并没有露出那种意料之中的傲慢笑容,而是明显地一下走了神。

    忽然又在想什么?夏悠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雪花飘落在伞面上,滴滴答答地顺着伞沿淌落。她的话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大门,贝尔菲戈尔也想起了那段来自未来的过往,少年时代他曾经从中窥见到十年后自己的点点滴滴。但他不会告诉夏悠,那个时空中的自己同样对烟草没什么兴趣,就算是在战事最紧张的时候,也不需此来排遣压力。况且他本来就疯疯癫癫的,也没感觉到压力。

    唯有敲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门以后,他忽然涌现了想要来一根烟的欲望。

    二十二岁时夏悠已死,谁也看不出那个时空的她是否像这样对他心怀爱慕。意大利主力战开战前夕,二十六岁的贝尔菲戈尔靠在城堡护栏边点燃了一根烟,不会去思考她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这一幕落到了十二岁的夏悠眼中,她牢牢地记住了这一幕,心事从此刻开始发芽,第一次体会到了心弦被触动的感觉。于是回到自己的时代后,就算失去了记忆和力量,她还是会在雨夜里,对遇到的杀人狂一见钟情。

    而贝尔菲戈尔真正的二十六岁时,真正二十二岁的夏悠会像曾经的每一天一样留在瓦里安,永远不会离开。

    过去、现在和未来在这一刻诡异地交汇了,冥冥之中似有天意,那场来自未来的战役结束已久后,命运终于如同诅咒一般,迟迟地达成了闭环。

    这个世界上有七的三次方,有“海”“虹”“贝”的继承人,有已经不再需要牺牲的彩虹之子们,命运是高悬于头顶上的达摩克斯之剑,没有任何人可以违抗。

    ……但是都无所谓。

    贝尔菲戈尔想。

    他往旁边瞥去,发觉夏悠正拧着眉毛,有点犯难地仰头看着自己,揪住着自己袖子的手加重了力气。见状,贝尔菲戈尔重新扬起了惯常的诡异笑容,得意地反问道:“嘻嘻嘻嘻。原来你从那么早开始就喜欢王子了?”

    “也不能完全算喜欢啦……”

    看他又变得神经病起来,夏悠也就放心了。贝尔菲戈尔要是随时随地到处发疯还好办,他要是哪一天忽然正常了,整个瓦里安都得炸了。

    他的不正常,亦是一种正常。

    ·

    赶在雪彻底下大之前回到了家,夏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打开了暖气,然后粗暴地将生鲜食材全部塞进冰箱里,顺手拎出了一包果冻。贝尔菲戈尔已经在客厅里拆开了他心心念念的红鲔鱼寿司,不客气地享用起来。

    夏悠平时不爱吃寿司,但别人盘子里的东西看起来总是格外诱人,她抄起另一枚叉子,不客气地抢了一个:“好吃吗,给我也尝尝。”

    “唔……感觉没有山本武家寿司店做的好吃。”贝尔认真品味了一下,点评道。

    夏悠其实吃不出来区别,对她来讲寿司都一个味:“超市里的成品没有专业的寿司店做得好也很正常啦。”

    她嚼了嚼,囫囵地吞了下去:“下次还是去一起寿司店里吃吧。”

    贝尔菲戈尔的眼睛藏在厚重的刘海之下,看不清他的视线到底落在何处。他知道这并不是许诺或FLAG,而是客观会发生的事情。

    夏悠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再也没有什么更改的,即使是吉尔所下的诅咒也无法阻碍她。贝尔忽然起了点看好戏的心态,撑着下巴故意挑起了话题:“对了,夏悠,你知道未来战的时候,是谁杀了十年后的你吗?”

    “什么?”夏悠把叉子丢回盘中,听他饶有兴趣地复述了一遍问题,不假思索应道,“知道啊,是吉尔吧。”

    他曾经询问过夏悠想不想知道是谁杀了她,但是被对方以“不愿意有害怕的对象”而拒绝了,贝尔本来准备着向她揭示这个谜底,闻言微微一怔:“你知道是吉尔?”

    “哎呀,是失忆后又重新获得记忆的附赠品啦。”夏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梦里又看到了十年后的自己,看到我被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给杀了。”

    “嘻嘻嘻嘻,原来你知道啊。”贝尔菲戈尔翘起了嘴角,露出两排白牙。他故意凑近了点,引诱般问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是王子吗?王子也是真的会杀了你哦~”

    “我当然知道你也是真的会杀了我。”夏悠一动不动,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什么人尽皆知的事实,“可他叫我证剑女。”

    吉尔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知道对方不是贝尔了。

    和吉尔有关的事情贝尔菲戈尔总是要更加在意些,夏悠说着说着止住了话头,察言观色,加重了语气:“怎么了,他不会是和你说了什么吧?”

    她不满地摇了摇头,抱着胳膊板起了脸:“双胞胎又怎样?和你一起长大的人是我。戒指戴右手中指,胎记在小腹左侧,出去玩总是不带现金总刷卡,起晚了还会偷偷不刷牙所以得看牙医。贝尔,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你……喂!”

    话音未落,双脚忽然离开了地面。杀人狂嘻嘻嘻笑着,忽然将她一把抱了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有比之前更加疯狂的笑声证明着此刻他的心情不错。

    “都说了,你们家的神经病是祖传的!”夏悠也大笑起来,毫不客气地揽过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大声嚷嚷,“他会骗你,我可不会!”

    下一秒她忽然意识到了一点,作为双胞胎他们长着复制粘贴般毫无分别的外貌,甚至连性格也是如出一辙的恶劣任性,可未来看到吉尔的时候,她的心底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泛起,毫无那种世俗的欲望。

    夏悠不喜欢吉尔,甚至都没有拿他当代餐的想法,即使他们两个分明就一模一样。

    不好,我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夏悠心有戚戚,意识到这一点只让她感觉前途又黑暗了两分,自暴自弃地将脑袋埋在了罪魁祸首的肩膀上。

    “孩子们——哎呀!”

    密码锁忽然打开了,有什么人在这种时候不识趣地擅自闯了进来,脚步声纷乱,听起来还不止一个人。打头那个率先看清了客厅里拥抱的两人,于是刚出口的问候立刻变了个调。

    “我好像听到大姐的声音了……”夏悠下意识地扭动脖子,想要回头去看。

    贝尔菲戈尔却闪电般地伸出了手,一把贝尔菲戈尔将她的脑袋死死地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随即,他侧过脸,朝着门口的斯库瓦罗露出了一个挑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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