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

    第二天,京子和小春向守护者们宣布了结束罢工,继续选择相信大家的消息。

    而作为对她们如此信任和理解的回报,沢田纲吉也选择了告诉她们真相。

    黑手党、彭格列、匣武器、米露菲奥雷……即使女孩们已经猜到了世界变得很危险,但事实还是远远超出了她们的想象。“黑手党”既恐怖又遥远,前半生从来都只有在电影里才会听到这个名词,怎么会突然之间,自己和伙伴们就被卷入了黑手党最核心的危险之中。

    当夜,谁都无法安然地入睡。

    既然选择了知道真相,那也自然要承担了解一切的恐惧。白天时还有其他事情分散精力,尚能勉强打起精神强颜欢笑,到了夜里,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时候,黑暗便会无限地放大内心的迷茫和惶恐,搅得人心神不宁。

    未来到底会走向何方呢。

    衣物和床单摩挲的声音窸窸窣窣,即使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在这幽寂的夜里依旧显得格外突兀,断断续续地敲打着夏悠的神经。无须伸头去看,夏悠都能想象出小春和京子辗转反侧的样子。

    她轻叹了口气,伸手按亮了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若是在平时,早就该陷入沉眠中了。

    夏悠已经快想不起来自己不当黑手党时是在干嘛了,她经常错觉自己一出生就在瓦里安。逻辑上能理解女孩们的不安,情感上却始终隔着一层,做不到感同身受。

    但我还是该做点什么……她有点苦恼地坐起来,冷不丁开口道:“睡不着吗?”

    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全部空气,她的声音一出,翻身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随即,京子充满歉意的声音就从下铺传了过来:“抱歉,打扰到你睡觉了吗,夏悠同学。”

    夏悠在她们都看不到的地方耸了耸肩膀:“没有,我还不想睡。”

    她不擅长铺垫,又问:“在害怕吗?因为黑手党的事情。”

    在这种女生宿舍夜谈的环境里,多少要比面对异性时更容易打开心扉。京子略有迟疑,没有否认,失落从她的声音里漫了出来,“我很担心,哥哥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好可怕……为什么会真的是黑手党呢?”小春低声啜泣着,不需要在沢田纲吉面前维持乐观的形象后,她很难再控制住情绪,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被子上,很快就淌湿了一大片,“小春不想死,小春还想再看到爸爸妈妈……”

    气氛有些失控,夏悠又体会到了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她面目扭曲地瞪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在心里咒骂彭格列为什么如此迟钝,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但是,但是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黑手党了。那个时候他们战斗是为了保护你们,现在也一样,这和他们是任何身份都无关。”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她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沢田纲吉十四岁才知道自己身上有黑手党家族的血统,我十年前就选择成为黑手党了。可我还是很平常地在上学,参加社团活动,有自己的朋友。你们会觉得我很可怕吗?”

    话是这么说,不过她自己清楚,这是个狡猾的问题。京子和小春接触到的是在地下基地里无所事事的夏悠,当然不会觉得可怕——要是问瓦里安在西西里的敌人们,那肯定不是这个回答。

    女孩子们在黑暗中摇了摇头,或许是她的话起了点作用,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过了半晌,或者更久,小春忽然带着泣音问道:“但是夏悠同学你,应该也不是出生在黑手党家族吧。你又是为什么要成为黑手党呢?”

    “说来就话长了。”夏悠摆出要长篇大论的姿势,懒散地倚靠在了床头,“况且我本来就是想追求刺激的人啊。”

    “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在西西里的福利院里了,你们应该猜得到,在那种地方,各种各样原因失去父母的孩子太多了。我既不想被人领养叫别人爸爸妈妈,也不想待在福利院里,所以我跑了。”

    “跑了?”

    两个女孩子听得很认真,当她讲到惊险的地方的时候,会配合地发出低低的惊叹声。

    “我逃出福利院以后,遇到了我现在的监护人,我死皮赖脸地跟着他走了。他是个黑手党,所以我也成了个黑手党。从那天起,我就一直跟着他在组织里生活。”

    夏悠拿最朴素的语言讲解了一番,把加入瓦里安说得像去菜市场买白菜一样轻松。小春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地追问道:“那之后呢?加入黑手党组织之后,他们对你好吗?”

    好问题,直接把夏悠给问闭嘴了。

    都在瓦里安了,她说好也不对,说不好也不对,一时之间愣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夏悠近乎茫然地来回咕噜着话:“呃……毕竟是黑手党嘛,也不是单纯地用好或者不好来形容的……总之……就是那个,我们属于特殊情况……”

    要命,这可真是太要命了,知道自己身处其中后想要了解黑手党很正常,但要是是从瓦里安开始了解……感觉会成为一辈子的阴影。

    夏悠紧急地想通了事情的关键,她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她的人生信念是不说假话,但又没说不能只说一半!

    为了暂时先安抚好女孩子们的情绪,夏悠硬着头皮开始斟酌用词:“很好呀,黑手党在西西里发家,积累了难以想象的财富,至少物质上没有亏待过我们。我们的boss是西西里最酷的男人,他不会针对我这样的小孩。”毕竟boss一直都是无差别地针对所有人。

    “我的监护人很有责任心,说话都怕别人听不清楚,还是个银发大美人……大姐负责我的饮食起居,平时有点收集标本的小爱好……吉祥物兼任会计,勤俭节约……哦还有个哥哥,他非常乐观开朗,每天都是笑着的……”

    短短几句话,竟然耗尽了夏悠此生所有的文学素养。说着说着她自己都感觉头皮一路麻到了脚后跟,全靠意志力支撑着她才说完了。

    好像还漏了谁,算了不管了,反正也没人在乎。

    大概是她描述得太过于阳光温馨了,反倒惹人怀疑,黑手党又不是慈善组织,捡来小孩好吃好喝地供着还送她去念书?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

    小春怀疑地抽了抽鼻子:“真的吗?你不会是想劝我们安心在骗我们吧夏悠同学。小春在电影里看到的黑手党都是成天打打杀杀,血流成河的。”

    “打打杀杀当然也会有了,但我说的也都是真的。”夏悠自信点头,你就说她说的真不真吧。

    用常理都能猜出黑手党是多么危险的东西,在地下基地的每一天都沉浸在恐慌之中。女孩子们依旧是将信将疑,直觉觉得事实并不是她说的那样。

    夏悠抠了抠脑壳,也意识到自己有些矫枉过正了,苦恼地搓了一把自己的脸:“怎么说呢。你们说得也没错,因为是黑手党,所以我接受过系统的战斗训练,参与过很多次危险的战斗,但是……”

    该说些什么呢,她一下有些卡壳,夏悠的人生里好像没有适合拿出来与之分享的故事。

    真要问她黑手党的生活是怎么样的话,夏悠只会想起雨夜在小巷里遇到断臂的少年,想起摇篮事变时握着贝尔的手逃亡,想起每年深秋随机抽选一天当作她的生日……过往种种像人生的走马灯一样在大脑里飞速掠过,转瞬间她的目光便清明起来。

    或许在女子宿舍夜谈里放开自我的也不止小春和京子,夏悠笑道:“但是我很幸运,对我来讲这就是最好的生活。”

    “幸运?”京子不明就里,咀嚼着这个词。

    “‘夏悠’是福利院里的老师取给我的名字,在我还没有离开福利院的时候,我经常会想,我到底是谁。”

    夏悠慢吞吞地说,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句话真正的意思:“现在我已经不会被这个问题困扰了。正是因为我逃出了福利院,和其他人一起经历了许多危险的事情,所以才构建出了完全属于我、属于夏悠的人生。如果现在让我重新做出选择,我还是会逃出去找他们的。”

    “小春不是太懂呢……”小春听得云里雾里,拉高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过听起来是很宝贵的东西。”

    “那当然啦,我从四岁起就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夏悠趴在枕头上,语调轻松地答道,“如果这都不重要,还有什么算是重要。”

    “唔……那小春希望夏悠可以一直和大家在一起。”小春语气真诚地说,眼睛亮晶晶的。

    夏悠被逗笑了,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好吧,悠酱也祝福小春可以快快回到过去,和爸爸妈妈团聚。”

    “那我就祝我自己,京子要和哥哥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到我们的时代。”京子也笑道。

    ……

    隔着九个小时的时差,在女子宿舍忙着夜谈的同时,一份记载着彭格列小队突袭梅尼洛基地战斗过程的报告飘扬过海,几经辗转后,终于送到了驻守在意大利的瓦里安基地里。

    这份报告首先交到了作战队长斯库瓦罗手中,也不知道那上面到底记录了些什么,他匆匆翻过两页,忽然暴怒地大喊起来:“怎么回事!!!”

    能在瓦里安生活的人都早已习惯了他的大嗓门,根本没人回应他。

    斯库瓦罗也不需要回应,在暴怒出声的同时,他人已经闪现到了大门口,看样子是要立马杀到日本基地去兴师问罪。

    “作战队长出去了哦。”

    新晋的雾守拿波澜不惊的语调说,少年背着手,一动不动地目送着斯库瓦罗冲出门外。未合拢的大门被夜风一吹,“嘭”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嘻嘻嘻嘻嘻,不用管他。”乐观开朗的贝尔嘻嘻笑着,朝着飞镖盘丢出一枚小刀,稳稳地扎在了最中间。

    “贝尔前辈,你不去一起吗?”弗兰用余光看他。

    贝尔再次甩出一枚小刀,反问道:“王子为什么要去?”

    “me还以为你会很想去呢——”弗兰拖长了尾音。

    飞镖盘悬挂在电视旁边的墙面上,正中贴着的是米露菲奥雷家族的族徽,如今已经被小刀泄愤般扎得满满当当。

    而在此之前,飞镖盘上贴的一度还曾是沢田纲吉的头像,堂堂正正地展示了瓦里安憎恶对象的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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