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头好痛。

    痛得几乎要整个炸开,像是被人当面揍了一拳……不对,不是好像,是真的被斯库瓦罗暴揍了一顿。

    山本武倏地睁开眼,首先闯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熟悉的脸。夏悠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自上俯瞰着他,语带嘲弄:“你醒了?手术很成功,你已经变成女孩子了。”

    她还是一副看谁都不爽的样子,把这个没品笑话讲出了阵阵杀气。

    山本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支撑着从地上坐起,环顾四周,发觉他们此时大概正处在并盛的某座深山之中,往远处望去,还能依稀看到市区最高那栋酒店的霓虹灯牌。

    山里昼夜温差很大,夏悠裹着瓦里安老式制服外套,雕塑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稍远一点的地方,斯库瓦罗已经熟练地在河边升起了一堆篝火,跳跃的火光将他银色的长发也染上了一层橘红。

    一个是三十出头的欧洲男性,一个是十来岁的亚洲少女,从长相来看,他俩除了都是人类以外没有任何相似。可夏悠自己或许都没察觉,当她放空思绪的时候,脸上那种含着点傲慢的表情,就会显得和斯库瓦罗格外神似。

    气氛僵硬得古怪,以山本武和夏悠不多的交集,也知道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赖的人一定是斯库瓦罗,然而在地下基地里苟活了那么久,终于见到对方,她却丁点都没流露出该有的狂喜。

    与亡者重逢的斯库瓦罗也是一样,冷静到接近冷漠的程度,看不出因为她的复活产生别的情绪。

    山本武有些愕然地来回看了看周围,低头小声问夏悠:“你和斯库瓦罗吵架了?”

    夏悠被问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跟他吵架?”

    那就是没有了。

    斯库瓦罗没在意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他像个带着一双儿女出来露营的老父亲,从旁边的河里捞起了几尾银鱼,娴熟地开膛破肚,架到篝火上烘烤——夏悠很难想象这十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你还学会下厨了啊。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山里的夜晚又湿又冷,裹着外套也觉得寒气一个劲地往骨头里钻。即使没有什么调味品,烤鱼的香味依旧袅袅地弥漫在夜风里,勾得人食欲止不住地上涌。剑帝先生耐心地将鱼肉烤熟,这才回头朝他们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过来。”

    夏悠早就在等这句话了,拢着制服袖子快步走过去。她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到泥地上,接过了斯库瓦罗递过来的烤鱼。

    她没有忙着将其送入口中,而是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刚才,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叫白兰有本事去问BOSS的时候。”斯库瓦罗眼皮都没抬一下。

    夏悠不自觉地撇了撇嘴,嘟囔道:“BOSS才不会理他呢。”

    她咬下一口鱼肉,没有调味料,全靠鱼类本身的鲜味维持,只能说是吃了不会死。夏悠勉强地咀嚼了两口,脑海里飞速地盘算着,既然斯库瓦罗在她挑衅白兰的时候就来了,那他肯定也听到白兰说的那些话了,以他的性格,不会察觉不到异常。

    山本武的想法没错,如果要论夏悠在这个世界上最信赖的人的话,那斯库瓦罗称第二不会有人能称第一。她费力地将这口难吃得卡嗓子的鱼肉咽下去,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在斯库瓦罗面前,夏悠是不会撒谎的。

    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瓦里安每个人都有秘密,比如谁也不知道斯库瓦罗十四岁遇到BOSS之前在干什么,贝尔为什么要杀了他的双亲和兄长,列维又是为什么能在当黑手党之余抽空读个硕士……大家都有秘密,她也有,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白兰如果想用这一点威胁她的话就太小看瓦里安了,他们可不会在意“我是谁谁是我”这种哲学问题。

    这一堆脑内活动其实都只发生在一瞬间,在外界看来,她只是再平常不过地吞下了一口鱼肉,然后毫无铺垫地开口,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我应该拥有上辈子的记忆。”

    山本手一抖,差点把鱼掉在地上:“什么!”

    他震惊得没控制住音量,惊飞了停憩在枝头上的燕子,山本武面色古怪地紧盯着夏悠的脸,试图从她的表情里分辨出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可面前两人都神色如常,跟他不存在一样直接忽略掉了他的惊呼。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甚至没让斯库瓦罗的表情出现太大波动,他只是纡尊降贵地抬头,撩起眼皮瞟了夏悠一眼,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早就知道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啊?!”

    夏悠刚组织好的语言立刻就胎死腹中,她像是语言能力倒退了十年一样,瞪大了眼睛一脸痴呆,来来回回就只会说一个字了:“啊?啊?”

    啊了两声她忽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顿时不满地抽了抽鼻子,加重了语气:“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老子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斯库瓦罗冷笑了一声,仿佛她在问什么百年难见的蠢问题,“老子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给你请过中文家教。”

    “……”夏悠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仰起脸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对哦。”

    在被软禁在城堡里不能出门的八年里,为了打发时间,夏悠学过许多乱七八糟的技能。比如多才多艺的鲁斯利亚大姐就曾经教授过她声乐和摄影,彭格列那边派来的家庭教师也教授过她基础的学科知识和日语……大部分时候她都只是将其视为消遣,以至于虽然她从四岁就开始上日语课,但在青学时只要一张嘴,大家都知道她是外国人……

    可在完全没有接受过相关的教育,也不能从城堡里出去的情况下,她却奇迹般地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对种花的风土人情了传统文化了如指掌,总偷偷用意大利人听不懂的脏话骂人……夏悠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却知道上一个用剑的断臂少年叫杨过。

    她的成长经历比城堡的玻璃窗还要透明,进入瓦里安之前,她在孤儿院里的生活有足足十五个室友以及好些个老师作见证者,周围的店家经常见到她翻出墙又翻回去,不是在这家骗吃就是那家骗喝。

    收纳她进入瓦里安之前,瓦里安的情报部门连她最喜欢去的咖啡店店主养死了几盆仙人掌都调查了出来,斯库瓦罗如果愿意的话,能打印出一部比字典还要厚的行动记录。

    之后那就更清晰了,摇篮事变失败后,瓦里安被软禁在城堡里,她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长大,日常活动范围不超过方圆五十米。斯库瓦罗没有为她请过会说中文的家庭教师,那些知识和记忆就像是被压缩打包硬塞进她脑子里的一样,似乎只能找到出生自带一个理由。

    这个世界上既然都能有幻术、诅咒、彩虹之子以及七的三次方了,那为什么不能有个小孩留着上辈子的记忆?

    况且就算拥有这个设定,夏悠在瓦里安,也经常因为太过正常而和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

    十二岁的夏悠捏着烤鱼的竹签,皱着眉头回忆了半晌,惊奇地发觉斯库瓦罗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她本来就既不屑撒谎又没有掩饰的意识,光是摇篮事变结束和本部的人争吵时就不知道说了多少她不该知道的东西,想想像是斯库瓦罗或者大姐那样老奸巨猾……啊不成熟稳重的黑手党,怎么会察觉不到漏洞?

    恐怕那个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想到这里,夏悠泄气地摇了摇脑袋,不满地冲斯库瓦罗抱怨道:“知道了那就早说啊!要是给我憋成心结怎么办!”

    斯库瓦罗根本不管:“喂!!你还有脸说,连以前的记忆都保留着还分辨不出幻术,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练剑!!”

    夏悠直接往地上一躺,心里不再藏着事后她又恢复成了那种没皮没脸的状态:“可我现在就是小孩,小孩看不懂幻术就是很正常!”

    围观了全过程的山本:“?”

    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被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一场本来可以拉扯三天三夜的风波,就这样无所谓地消弭在了篝火旁。斯库瓦罗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玩意,甩手朝她丢了过去。

    夏悠伸手接过,通过外面套着的魔法少女手机壳做出了判断:“这是什么?我的手机?”

    “那之后就没人动过。”

    夏悠好奇地拿指纹解开了屏幕锁,首先跳跃进眼中的便是一张白底的壁纸,上面画着一个空空荡荡的坐标轴,其间没有标注任何字符。夏悠多看了几眼,才在远离坐标轴,紧贴着偏屏幕最边缘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小黑点。

    这有什么意义吗?暂时按捺着好奇心,她低头摆弄了一会手机,忽然若有所思地说:“喔……要是那之后就没人动过的话,那当时我也许已经意识到自己会出意外了。”

    斯库瓦罗警觉地抬眼:“为什么这么说?”

    夏悠满脸无辜地举起手机:“因为我把聊天记录和浏览记录全都清空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谢谢你,十年后的我。

    留得清白在人间。

    十年后的夏悠显然具备着黑手党该有的危机意识,没有在手机里留下任何供别人解读的把柄,电话薄里联系人寥寥无几,相册里只剩下了几张随手拍的街景,谨慎到连音乐app里的歌单都给删掉了。

    夏悠胡乱地在屏幕上戳来戳去,点开了某个大概是社交平台的app。其他私密的软件里都没有留下痕迹,反倒是这个面向人群的网站上,她居然拥有着小五位数的粉丝。

    有的人主业黑手党,副业当网红?

    夏悠吓了一跳,不会吧我应该不会这么不敬业吧?赶忙翻到个人主页一看,默认头像,数字加字母的乱码用户名,一个字符都没发布过一片空白的状态栏,看起来活像个互联网僵尸,随时会被买粉给网红明星。

    这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夏悠满腹疑惑,跟近五位数的追随者比起来,这个僵尸号的关注人少得可怜,她随意地点开,轻轻扫了一眼便反应了过来。

    这个时代如日中天的超级巨星,越前龙马与这个账号互相关注了。默认头像夹杂在他本就不长的关注列表里格外突兀,夏悠账号那些莫名其妙的追随者,应该只是好奇的粉丝。

    她点开看了看,越前龙马的账号更新得不算勤快,发的最多的是他家的猫。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十年后的自己一起清空了,私信栏里没有任何交流。

    说来,他会知道这个时代的夏悠壮烈牺牲的事情吗。

    夏悠摇摇头,决定不去细想这个问题,退出去继续浏览。僵尸账号关注的人本就不多,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小坂田朋香,二十二岁,职业是平面模特。

    她有了新的艺名,但那双上挑眼和眼角下的泪痣仍然让夏悠很轻松地辨认出了她是谁。日系少女杂志在全亚洲都赫有名,互联网还不发达的年代里,许多女孩子都是照着《vivi》《ray》学习化妆和穿搭的,也因此,从杂志里走出了许多著名的模特。

    夏悠一点一点将屏幕往下滑,看到她为新的化妆品广告拍摄了平面广告,在平台上分享了秋天最喜欢的搭配单品,指甲上涂着亮丽的橘色指甲油,评论区里的女孩子们用浮夸的表情来表达对她的喜欢,看起来,已经拥有了令人眼花缭乱的人生。

    夏悠无声地笑了笑,绝大部分时候她都觉得世界毁灭干老子屁事,只有这种时候,才偶尔会有点这个世界还值得拯救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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