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三十四  颂歌

    渡边再次在梦中,来到了一个不熟悉的地方。

    周围倒坍的建筑一片狼藉。

    拂面的微风,带来了浓重的血腥气息。

    渡边从未想象过五条悟和夏油杰他们会失败,会死亡。

    在她的想象中,他们永远是记忆中那样的少年模样,爽朗大笑,意气风发。

    然后她就看到--

    夏油杰右手臂断掉,挨坐在墙角下,头发散乱遮掩了面容,身体已经失去了呼吸起伏。

    五条悟身躯残缺,手臂也被折断。浑身血污,躺在废墟断瓦间。

    本应璀璨的钴蓝色双眸失去往日的熠熠神采,定定的望向天空。

    虽然距离很远,但是直觉告诉渡边,他们已经死亡。

    眼前是一片失落的茫然,身上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离。

    她说不清自己想做什么,只是机械地想驱使自己的身体,想将他们因为浴血奋战而染污的脸擦干净。

    他们曾经高高在上,被世人崇拜,被奉若神明,被爱戴,被祈求需要。

    世人为了他们,奉上无限的爱意,传唱着他们的故事。

    被世人深深爱戴,全心全意信仰着的神明,如今却被恶意地愚弄,被戏耍。

    被利用殆尽后摧毁在地上,支离破碎。

    他们明明可以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但是却保护了这座城池。以苍生为念的人,凭什么受到这样的对待。

    悲伤无法抑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冲破看不见的障碍,无法走到他们面前。

    眼泪徒然滴落。

    甚至无法相信,无法说服自己他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

    然后她就看到,被世人深深爱着的他们,如今唯一剩下的冰冷躯体,也被摧毁得化作一团血沫。

    和泥土混作一块。

    临终的一刻无人哀悼。

    被践踏至此,爱着他们的人连最后的告别也做不到。

    于是世界从此只剩下,毫无意义的虚空。

    渡边睁开眼睛醒来了。

    她没有在哭,泪水不受控制,兀自从眼角流下。

    浸染了枕头,她反复提醒自己,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梦境。

    //

    五条悟今天早上醒来。像往常一样推开窗,却发现渡边站在廊下,失神地看着他房间的方向。

    “这么冷的天,你站在那里干嘛呢?”

    五条悟半是责备,半是惊讶地下了楼,抓着渡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房间。

    "你怎么不让仆人叫醒我,怎么不打我手机?傻站在那里,多蠢啊。"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五条悟依旧笑得很开心,阳光明媚。

    “我刚想让人去找你了,结果你自己就来了。”渡边默默用手回握住五条悟的手。

    这里的五条悟是真实的,有温度的。

    他才不是梦境里,可以被随意丢弃,被毁坏的。

    “发生了什么了。”五条悟很疑惑,今天的渡边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见你,想见夏油同学..."

    渡边低着头,脸色苍白,失魂落魄。

    平日里一直游刃有余的五条悟,此时紧张得僵硬了身体,因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懂得要怎么去安慰人。

    脚步迟疑,五条悟在犹豫,要不要回过身来拍拍渡边的肩膀。

    他平常就是这么跟他的好兄弟夏油杰相处的,但是渡边跟夏油杰不一样,这个不管用的吧...

    "你想见我,已经见到了,想见夏油杰,我也会帮你将他找过来的。"如果是往常,五条悟才不会答应渡边帮她这种忙。

    但是看到渡边如今这样悲伤得难以言喻的模样,他也感到难过。

    所以无论是什么,只要五条悟能办到的,他都想尽量去做。

    五条悟略微有些慌乱地挠了一下脸颊。

    "所以不要难过好吗。"

    渡边对上那双比梦中更明亮真实的双眸,眼中酸意再次上涌。

    “嗯,我不难过了。刚刚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诶诶,原来只是噩梦。还以为多大的事,没事有我在呢。”一米九大白猫挺起胸脯自信地仰头。

    “做噩梦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哦,我超---可靠的。”

    "...嗯,嗯嗯。"

    "啊,搞什么嘛,刚刚你是在犹豫对吧。你完全没有在相信我吧,我可是最强的。"

    被五条悟超级自信的浮夸表情感染,渡边突然觉得没那么难过了。

    五条悟就是有这种本事,能让人以奇异的方式忘记难过的事情。

    梦境中的那些事情就算是真的,也已经过去了,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你这个和服怎么回事。”

    渡边吸了吸鼻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和服,是五条家家仆准备的,版型合身,质量上乘的丝绸和服。

    就是有点不应季,和服上使用的是金鱼纹样。

    五条悟盯着她的和服,十分不悦。

    "这件和服和你不合适,回头换了吧。"

    "不用换了吧,我觉得挺好看的。"

    但是五条悟这次没有听渡边的意见,冷着脸,直接召来了仆人要求更换和服。

    "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啦。"

    "...才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五条悟皱眉,"你不懂。"

    //

    “话说,我刚刚说想找你,是有事情想跟你说。”五条悟盘着腿,坐在木地板上。

    “想找个人帮你看看命盘,你上次在交流会运气太背了。”

    “....算命这种事情,准确吗?”

    "超准确的,就是这个人算出来初代五条家主,会在我这一代转世。"五条悟指了指自己。

    能让五条悟称赞的人,肯定不是简单角色,但渡边仍然装作不相信的样子。

    "真的假的,能让五条家延续千年的初代五条家主,应该相当靠谱才对吧。"情绪恢复过来的渡边,像往常一样补刀。

    "跟你一点都不像吧。"

    "啊----??我哪里不靠谱了??"

    "哪里都不-----"剩下的词语,渡边没有说出来,只是做了个口型。

    但是五条悟已经能看明白渡边的意思,他伸手想去捏渡边的脸颊,给她一点教训。

    被渡边一巴掌拍掉了手。

    "那个五条家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这个还真不知道。"被渡边思维跳跃地打岔,五条悟不疑有他。

    渡边瞄了五条悟一眼。

    “真的!什么记录都没留下来。”

    “全都被那个五条家主烧掉了,在任性方面果然和我很像吧。”五条悟将这种任意妄为当作了什么值得夸赞的优秀品质,很是自信。

    “不过也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那个五条家主,也曾经有一位姓夏油的好友。”

    所以在开学之后,五条悟看到有一位姓夏油的同期。并且之后能和夏油杰成为一见如故的挚友,的确很惊讶。

    但是咒术界并没有,姓夏油的咒术世家。

    五条悟其实有点怀疑,那位千年前的姓夏油的咒术师一族是不是断代了。

    梦里血腥的场景再次在渡边眼前浮现。

    她勉强咧出了一个笑容。

    "是吗...那...说不定命运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呢。"

    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也为了结束这个话题,渡边捧起面前的茶杯,连着喝了好几口。

    //

    五条家的侍女,在门外敲了敲门,得到五条悟的回应后,障子门被拉开来。

    进来了一位身着巫女服的巫女,向五条悟躬身行礼。一同跟进来的,还有捧着盛满了水的铜盘等占卜用器具的仆人。

    巫女行为举止得体有礼,在五条悟和渡边面前坐下,而渡边也不明所以地,坐在五条悟身旁也跟着回礼。

    乌黑长发被白色檀纸束起,据五条悟所说灵力出众的巫女,双手浸泡在水中洁净后擦干,然后开始按照五条悟的命令为渡边进行占卜。

    占卜使用的是铸有和同开珎字眼的八枚铜钱。仅使用七枚铜钱,其中一枚按照巫女的指示,被问卦人渡边攒在手里。

    整个过程需要保持安静。

    巫女在刻有奇怪纹路的木质器具内,反复投掷铜钱,然后在一旁的纸上记录下所示卦。

    越是抛掷铜钱,她手上的动作越是僵硬。

    渡边看了一眼五条悟,五条悟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只是在嘴边竖起食指,示意渡边别说话。

    一开始从容有度的巫女,显现除了一丝慌乱。

    到了最后,记录下完整卦象,对照古书解卦时,巫女额上几乎是渗出冷汗。

    陈旧发黄的古书阖起,巫女匍匐在地,向五条悟行礼告罪。

    "五条大人对不起,是我学艺不精...还请大人另请高明。"

    五条悟脸色发青,"卦象上说了什么,你如实告诉我。"

    "这...."

    "我保证,无论你说了什么,我都不会追究。"

    巫女眼神冷凝地看了渡边一眼。

    "卦象所示,坐在这边的渡边小姐...已经死了。"

    渡边屏住了呼吸,坐直了身体。

    浑身发凉。

    她没有想到,这个巫女灵力强到这种地步,居然能连这样的事情都算得出来。

    她的秘密就要这样暴露了吗....

    但五条悟的动作比渡边的更激烈,他像是被激怒的豹子立刻站了起来,这一切对他来说太过荒谬,难以置信。

    "你说的是什么话???她明明好端端地在这里。"

    五条悟在房间里踱步试图平复心中的怒意,双手紧握成拳。

    他很愤怒,但他的怒气没有可以消解的对象。

    "你是想说,她将来有可能会遇到危险是吗?

    "是什么时候,是可以阻止的吧?"

    "不..." 巫女低头,显然她也不相信自己解出来的卦,闻所未闻,太过匪夷所思。

    "卦象所示...在千年前,渡边小姐已经死了。自那以后,不再入轮回。"

    巫女下定决心,强自镇定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所以,渡边小姐...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的。"

    //

    "你明明就在这里...明明活着...."

    在巫女再次告罪退下之后,五条悟仍旧无法相信刚刚的卦象。

    他像是想要说服自己一般,喃喃自语。

    "悟已经救过我了,已经很好了。"

    在她小时候,五条悟愿意成为她的朋友,真心实意对待过她,她已经感到满足了。

    那个巫女话应该是对的。恐怕她即使完成了和丘比的契约,之后的下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没有人不会害怕死亡。

    但是知道自己曾被珍重对待,知道曾经有人将她放在那样重要的位置,会因为她而难过悲伤。

    这让渡边拥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所以她愿意学着坦然接受命定的结局。

    所以她能假装镇定地对五条悟说谎。

    "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只要悟需要我,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因为悟对我很重要。"

    渡边跪直了身体,双手环绕上五条悟的脖颈。她能感受到五条悟脉搏的跳动,能感受到柔软的温度,温热的气息。

    几乎想要落泪,这个最强的咒术师,在她面前竟然如此不设防。

    渡边比任何人都要相信五条悟。

    但即使是最强的咒术师也无法越过生死。

    五条悟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就算五条悟没有成为最强,就算五条悟不能保护她,她也不想放弃五条悟。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悟。"

    五条悟憋红了脸,这是他第二次被渡边这样抱着,但依旧是很紧张。他一脸希冀,"可以多叫几遍吗?"

    "好的,悟真好。"

    是全世界最好的猫猫。

    "不要管那些没有道理的卦象,我会保护好你的。"

    五条悟声音闷闷地,语气低沉,但是明显心情不一样了。

    "以后都叫我悟好不好。"

    "....这样会很奇怪的。"

    五条悟不满地撇了嘴,"那这样吧,没有人的时候你叫我悟怎么样。"

    "快点答应啦,要叫我悟。"

    渡边小小地捶了五条悟一下,没有回答。五条悟这种一米九的大个子,冲着她撒娇真让人顶不住。

    但是五条悟又真的脸皮很厚,能将这种事做的理所当然。

    "诶---会害羞的啊。"

    在她和五条悟相拥的时候。

    渡边眼角余光中,却到夏油杰,远远地站在站在对面走廊。

    不发一语,然后安静地离开。

    //

    渡边心情忐忑,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刚仆人前来告知,新的和服已经送到了她的房间,然后五条悟就让她赶紧去换衣服。

    渡边一路上不断回想起,夏油杰那个如同被水浸润,受伤般的落寞表情。

    那种疼痛并不尖锐,但是沉重而且突如其来。

    夏油杰以后大概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吧。毕竟她让他那样难过,那样疼痛。

    不过这样也好。

    不要再待在她的身边了,不要再在意她了。夏油杰应该要去遇到新的人,新的际遇。

    那样骄傲的人,应该要去拥有自己的人生。

    但是等渡边走过好几个走廊,绕过好几个弯。

    却在她的房间门前,看到那个似乎是一直从一而终,从未改变过的侧颜。

    夏油杰双手挽在胸前,低头倚靠在柱子上。

    听到了渡边的脚步声,他抬头露出了一个一如往常的,平静温暖的微笑。

    周遭一切在此刻变得沉寂无声。

    唯余心间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动摇了。

    渡边拉开房门,无声地邀请夏油杰进了房间。

    思绪纷乱,杂乱无章,一时间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新的和服放在木质雕花托盘上,摆放在房间显眼处。

    这次的和服是淡紫色的色无地。

    渡边在衣帽间换好了和服,重新出现在夏油杰面前。

    这身和服看起来高雅,整洁。

    渡边没有错看,因为她的出现,在夏油杰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神色。

    渡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夏油同学,我...?"

    渡边在紧张,她害怕夏油杰会追问她刚刚的事情。她不害怕夏油杰质问,唯独害怕会伤害到他。

    "没什么,只是想将这个交给学姐。"

    夏油杰从和服长袖中,掏出了一个有着光泽丝线纹绣的布包。

    摊开布包,里面是一支发簪。

    渡边控制不住地深呼吸。

    当初她和夏油杰外出的时候,夏油杰在一支南庭芥的发簪面前流连。

    渡边知道南庭芥对前世的夏油杰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她没想到的是,历经千年,今世的夏油杰居然还会和前世一样,喜欢上同一样东西。

    她希望夏油杰能忘掉前世,不要再像前世一样重蹈覆辙了。

    所以她指了另一支发簪,胡说八道说另一支发簪更好看。

    她那时候还调侃夏油杰,说可以将这只发簪送给喜欢的人。

    而如今,躺在夏油杰手中的,正是那一支当天她胡乱指着说好看的,同一支发簪。

    心情沉重浓稠得如同墨汁,散不开的苦涩。

    渡边没想到夏油杰将她的话记了下来,真的把她随意乱指的发簪买了下来。

    还带在身边。

    明明因为她而受伤难过了,还要将一片心意献上。

    她以为自己顶多只是,夏油杰年少时的一片模糊掠影,一个过客。

    她何德何能可以被夏油杰这么重视。

    夏油杰指了指渡边散落在肩上的头发。

    "穿着这么漂亮的和服,没有盘发岂不是可惜了。"

    "我......"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却迟迟说不出口。

    沉默良久,仿佛连同时间也静止下来。

    唇瓣开合间,夏油杰才发出如同被研磨过后,低沉沙哑的声音。

    "...抱歉,是我冒进了,让你为难了。即使无法得到回应也好。"

    "可以让我待在你的身边吗?"

    低垂的眉眼,试图如同往常一样,收敛所有的情绪,然而覆水难收。

    声线中是,压抑着的难以察觉的震颤。

    "请不要推开我。"

    渡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在这样紧张得差点忘记了呼吸的时刻。

    她沉默地,像是许诺一样点了头。

    然后她就看到夏油杰露出了,如同寒冰被一瞬化开,令人温暖的微笑。

    渡边坐在镜子前,夏油杰在她的身后,拢起她的头发。

    一丝一缕用梳子,动作轻柔地梳理着她的头发。

    冰凉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渡边颈边的肌肤时,引起她一阵战栗。

    "...夏油同学,你的手指为什么这么冷?"

    明明昨天握着她的,夏油杰的手是那样温暖。

    现在却像是冰一样冷,僵硬。

    "...抱歉。"

    夏油杰说着便将手放了下来,垂放在身前。

    渡边在床头柜摸索,将昨天五条悟塞给她的暖手宝,放在了夏油杰的手上。

    "夏油同学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不然什么呢,渡边突兀地沉默了。

    说不然她会担心吗,但是她又有什么资格说担心的话。

    "嗯..."接过了渡边手中的东西,夏油杰毫不在意地应下了。

    夏油杰的手终于不那么冷了,他动作娴熟地帮渡边编好了发髻。

    夏油杰身上的味道,是很好闻的。隐约的檀香和香草气息,让人心神宁静。

    如同大地一般的安心感。

    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从渡边身后向前伸去。温热的气息,略过渡边的脖颈,引起一阵奇怪的战栗。

    两人间太过靠近的距离,渡边无端产生了,自己已经落入了被完全掌控的境地。

    仿佛即将落入某种禁锢的不安感。

    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打断了渡边的怪异想法。

    她看到了,夏油杰越过她的手,从桌上拿起那只发簪,然后将发簪插到渡边的头上。

    "好了,可以了。"

    耳边传来的是低沉愉悦的呢喃。

    "你真的很好看。"

    渡边疑惑地睁大眼睛,今天的夏油杰,没有像往常一样称呼她为学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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