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回天
住在五条家的这段时间，渡边真觉得自己开眼了。
五条家临近春节时候的礼节繁多，除了五条悟，几乎每个五条家的人看起来都很忙。
据说五条家在除夕这晚，会举行宴会。
虽然五条悟也邀请过渡边参加，但是渡边实在觉得不合适，讨饶似地推搪掉了。
可能夏油杰会参加吧?
渡边也没问过夏油杰的事情。像夏油杰这样将来在咒术界必定大有作为的人，会受到邀请也不奇怪。
见渡边这样坚持，五条悟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再三要求渡边不要乱跑。
在房间里待着实在是没事干，百无聊赖之中，渡边还是偷偷溜了出来，跑到了即将举行宴会的会客室。
只见仆人们举着托盘，小几在回廊间来往穿梭，即使是穿着行动不便的色无地和服，脚步还是走得飞快。
还有些仆人一再调整宴会上坐席，餐具等物品摆放。在渡边看来，很多地方已经看起来足够整洁了，但还是有很多人不厌其烦地拿着抹布等清洁用具，一再清洁整理。
关键是这些仆人，虽然各自在忙，但是如果在行走中，只要视线对上了，还是会互相躬身微笑点头行礼。
在家仆当中，来回走动并安排调整工作的，看起来应该是五条家族内的女眷。这些女眷衣着打扮明显贵气得多。
但这些女眷即使是在安排工作时，动作举止也是温文有礼，会向仆人们点头微笑。
京都人的礼仪真让人咋舌。
所以渡边始终想不通，这样的家庭氛围是怎么培养出五条悟那种气焰嚣张，唯我独尊的家伙来的。
因为担心会被五条悟发现没有好好待在房间里，于是渡边回到了房间，等到晚宴差不多开始时，再次偷偷溜了出来。
//
晚宴终于开始了，众人在五条家家仆的带领下陆续入座。
渡边隔着枯山水的庭院，在远处的泉殿眺望着宴厅。
这绝对是个不会被发现的位置吧，渡边暗自估算了一下距离。
主要是她很好奇，掌管着这么大一个古老家族，位高权重的五条家家主，到底长什么样。
想想看，这可是五条家唯一一个能治得了五条悟大魔王的人，谁不好奇。
宴席间人影憧憧，推杯换盏。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面对着渡边方向的宴席主位帷幕，顺了渡边的心意，被五条家仆掀了起来。
然后----
渡边看到了那双熟悉的雪睫钴蓝色眼眸，带着了然一切的笑意，单手撑着头眯眼看着她。
今天的五条悟穿着印有五条家徽的黑色纹付。他的身后是华丽的屏风，周围是仆人们忙活了许久，毕恭毕敬规整摆放着的，盛有各种美好寓意的物品器具高脚托盘。
所有的一切都是庄重无比，唯有五条悟在那当中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格格不入，但那个位置又非他不可。甚至无人敢上前质疑他的离经叛道。
渡边头大，没想到隔这么远，还是被五条悟发现了。
五条悟甚至挑了一下眉。
渡边很清楚这个表情里的警告意思，于是灰溜溜地回自己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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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才发现餐桌上，是一个镶嵌螺钿漆器的年节料理，三段食盒。
以及摆放在旁边的，三人份的托盘食器等用具。因为和五条悟，夏油杰约定了，要三个人一起新年倒数。
等五条悟和夏油杰忙完了所有一切，两人一起来到了渡边的房间里。
终于等到人齐，渡边打开了食盒，饿了大半天迫不及待地就要动筷。
"你可以先吃的嘛，不用等我们，我们在宴会上已经吃过了。"五条悟在桌子旁边盘腿坐下。
"不，我在宴会上没吃什么。"夏油杰在蘸碟倒入甜口酱油，放到渡边面前。
"我等着和学姐一起吃年夜饭呢。"
"杰你这家伙...."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招数的五条悟愣住了。"...我也没吃!给我栗子金团!"
"...五条你自己夹。"不理会五条悟，渡边首先夹起的是伊达卷。
"夏油同学要吃这个吗?"
"谢谢学姐。"夏油杰接过渡边夹来的伊达卷，然后又夹了片烤牛肉放进渡边碗里。
"我记得学姐喜欢吃这个。"
"偏心!你偏心杰!"被无视了的五条悟咬着筷子一边碎碎念，一边用手指戳渡边手肘。
他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吃你的吧。"被白毛猫猫戳得烦了，渡边从食盒中夹起了栗子金团，放到五条悟面前的碟子。
真想不明白，在人前都拽成什么样了的五条悟，在她面前老是幼稚得像个要争糖吃的小朋友。
"嘿嘿嘿。"
三人吃完了年节料理后，为打发时间，渡边打开了房间的电视。
"除夕就是要看红白歌会的!"渡边坚守传统，毕竟这个节目都播放了几十年了。
"不!应该要看24小时不准笑!"穿着一身正统和服的五条悟，一点也不打算坚守传统，大声反驳。
"除夕夜就是要看综艺节目的!"
对这两个同期之间的争吵习以为常，夏油杰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到渡边面前。
"喝点蜂蜜柚子茶吧，润喉。"
所以结果就是，电视上播放着的是dt的综艺节目。而一开始对综艺节目不感兴趣的渡边，也被综艺节目逗得，和五条悟一起嘎嘎乱笑。
夏油杰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也笑得很开心。
午夜零点钟声响起，但是已经没人在意了，他们三个人就这样在笑声中不知不觉跨年了。
//
渡边是在清晨5点被五条家的仆人叫醒的。
坐在床上睡眼惺忪，眼睛都没挣开时。五条家家仆向她鞠了个躬，然后笑意盈盈向渡边展示身后挂在等身高木质托架上的和服。
说这是五条少爷特意指定的，去寺庙初诣的和服时，渡边睡意完全吓醒了。
昨天晚上，她和那两个dk闹得很晚，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那两个dk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恍惚中，她的确好像是答应了五条悟，说要穿和服，和他一起去初诣....
但是那时候她以为五条悟想让她穿的只是式样简单的色无地，而不是这种和服啊?!
五条悟指定的和服是振袖和服，上面有华丽的绘羽，烫金花纹。整件衣服平摊开来就像是一副完整的画作，所以会被称为绘羽。
这种和服织染制作工艺繁复，上面的纹绣在下光线下随着角度变化会折射不同光芒。
最重要的是，这种和服价格恐怕不低于一百万日元....
虽然说五条悟自己日常一件衬衫也要25万日元，所以给渡边准备的和服要花费百万日元，也是能理解的。
....理解个头啊。
压力好大啊!!
渡边从被子下摸出手机，找到了五条悟的手机号码。
"五条，谢谢你的好意了。
但我今天还是穿自己的衣服外出，你让你家仆人把这个和服收走了吧。"
"....诶，新年第一句话就是要拒绝人家的好意吗?"对面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没睡醒。
"不是啦，是这个....和服也太贵重了。"
"好吧，我可是心胸宽广的好男人。
给你个选择，要么穿这件和服，要么下次宴会坐在我身边。"
手机传来的是，五条悟轻松愉快的恶劣声线。
"怎么样，选一个吧。"
神经啊，她一个跟五条家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在五条家宴会上，跟五条悟一起坐主位上....
这成何体统!!!
"....谢谢五条同学的和服，我这就穿上。"
要将整套和服穿上，非常耗费时间，而且很重。
过程中仆人们不断增加物品来调整和服的流畅造型，这些仆人几乎都是跪着给她穿衣服。
渡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头皮发麻。
完全穿上和服，渡边已经觉得呼吸困难了。
整套和服穿戴完毕后，五条家仆又端上来一盒头饰。玲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渡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手。
拉开了抽屉，里面放着的是夏油杰前些天送她的发簪。
说不清是什么想法，渡边将夏油杰送的发簪，别到的发髻上。
再穿上草履和足袋，总算理解那些穿着和服的女孩子，为什么走路这么文静了。
穿上这么一套和服，几乎走路都困难。
渡边在等身镜前，旋转着欣赏了一下自己的身影。五条悟的审美是值得信赖的，不错不错。
看着镜中被打扮完美的自己，一个想法却突然冒出:
这和服....该不会是五条悟为她量身定做的吧.....
渡边的身高163cm左右，日本女孩子平均身高158cm左右。很多普通和服店铺的和服，是按照158cm的比例来制作的。
所以渡边以前租借普通店铺的和服时，经常会遇到袖子短了等等，和服不合身的问题。
但是现在这个和服....是和她身形完全匹配的，袖子和衣摆的长度全都刚刚好。
不可能吧....五条悟那种人....
想到这里渡边脑袋放空，攒着和服配套的小提包，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挪到了和五条悟夏油杰约定好的地方。
远处的两个dk也穿着和服，看起来真的有大人感觉了，身姿挺拔。
"不好意思啊，让你们久等了。"渡边一边小跑过来一边道歉。
本来以为两个dk会不耐烦。结果这两个人仿佛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个个呆住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就像是被定住了，视线黏着在渡边身上，几乎挪不开眼。
墨镜都遮不住五条悟的脸红，他瞪了夏油杰一眼，又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便宜你了，让你看到。"
夏油杰看到了渡边头上的发簪，怔愣了一下，而后莞尔一笑。
"悟，我今天心情很好，不和你计较。"
不明白到夏油杰怎么突然明显心情变好了，五条悟疑惑地瞄了夏油杰一眼。
然后又看了一下渡边的发簪。
不明白这个两个家伙又在打什么哑谜，在阳光底下，渡边撑开了伞，走在两个dk的前面。
"快点走吧，去晚了就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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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去的是附近的寺庙。前来初诣的人并没有渡边料想中的多。
游客不多，但是她的回头率超高。
渡边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受到过这么多的关注。
她怀疑这些游客都是因为她身上这件，明显贵得要死的振袖和服，所以才盯着她看的。
估计以为她是什么富家大小姐。
都怪五条悟那个显眼包，非得要她穿。
渡边目光幽怨地瞥了眼五条悟。
从五条家出来没多久，五条悟和夏油杰在她身后，脸黑得就像两尊门神。
夏油杰倒是偶尔和她视线对上的时候，面色会缓和一点。
他们这种组合，走在大街上实在是太奇怪了。
刚刚有个正在吃鲷鱼烧的男性游客，可能是出于好奇，多看了她好几眼。
之后就不知怎么地就鲷鱼烧都不吃了，像见了鬼似的同手同脚跑掉了。
....希望今天在寺庙能顺利完成初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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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内有一座香炉，据说香炉的香灰，可以祛除病气，所以很多人慕名前来。
"你快去多吹点。"仗着无下限，不怕烟气熏眼的五条悟，在香炉面前强行摁着渡边，不让她离开。
"放开我!脸上的妆都要花掉了!"
被香炉烟气熏得眼泪直往下掉，不仅妆要花了，人也要变烟熏肉了。
渡边被泪水糊了眼，在夏油杰帮助下，捶了五条悟好几顿，总算从烟气中逃脱出来。
"我要去补妆了，不准跟过来!!"渡边气汹汹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一个人跑掉了。
渡边在洗手间补完妆出来，迎面走来一位手捻着佛珠的白衣出家人。
明明已经和她擦肩而过，却又突然折返，走到她的面前。
"施主是想求签吗?"这个出家人戴着帽笠，看不清长相，只是声音听起来年龄不小了。
这是个修行的出家人，不可能和那些游客一样，会因为她身上华丽的和服驻足观看。
那是为了什么呢。
渡边不明所以，还是有点戒备。"是啊，和朋友一起来的。"
"已经脱离命轨的人，没有必要再求签。命里无时莫强求。"说完之后，这个白衣出家人就行礼离开了。
渡边跟着回礼，目送这个奇怪的出家人消失在人群中。
"在发什么呆呢?我们去求签啦。"
等渡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回来。五条悟和夏油杰担心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出来寻找渡边。
然后就看到渡边，失神地看着人群。
"哦哦，没什么，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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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入香火钱，摇了铃铛。
渡边闭眼双手合十地虔诚行礼。
之后就是去求签了。
"不愧是我，今年也是大吉呢。"抽到好签的五条悟哈哈大笑。"我一直运气超好的!"
"这样子，我是特吉呢。"夏油杰打开了签文，在五条悟面前淡定地凡尔赛。
"什么?!"难以置信的五条悟看向渡边，"渡边你抽到的是什么，不会也是特吉吧??"
"....是哦，我的也是特吉。"
"可恶!"五条悟再次将手伸进了签筒，"你们都有，我也要有!"
"哇，五条你这是作弊诶。夏油同学快拦住他。"
这以为是玩游戏抽卡，抽不到就要强娶是吗。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夏油杰和渡边总算是将五条悟拉走。
抽不到特吉的五条悟在路上一直碎碎念，叨叨叨。后来还是渡边给他买了御手洗丸子才将他哄好。
//
今天真是开心的一天。渡边在手机里的短信这样写道。
她拒绝了五条悟打游戏的提议，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仆人的帮助下脱掉了和服。
向仆人们道谢后，她掩上了门。
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沉重，独自坐在黑暗中。
她用手机向五条悟和夏油杰分别发去短信，说谢谢他们，今天真是很开心的一天。
原本还想在短信里说些场面话，说下次有空希望还能出去玩之类的。
但是想了一下，五条悟可能真的会当真，渡边还是将那些话删掉了。
手机屏幕在夜里发出冷调白光，被渡边随手扔在床上。
靠着床沿坐在地板上，渡边从提包中拿出了在寺庙抽到的签文。
她抽到的签，并不是五条悟和夏油杰所以为的特吉。
撒谎已经成了她的习性了。
签文其实上空无一物。
梓姬在为写唁文时，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渡边只记得在梦境里被风扬起，飞舞的火星，翻滚掉落在地的书籍，倾倒歪斜的柜子。
还有散落一地的空白签文。
和她现在手里的签文，一模一样。
都是空白的。
【丘比，我跟梓姬，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应该能看到我所看到的，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渡边闭上眼，在心里向丘比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很抱歉，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担心你接受不了。
千年前的梓姬病重，寿元已尽，但是五条悟和夏油杰使用了五条家的禁术回天。
以付出一半术式和咒力为代价，逆转生死，改写了梓姬的命数
梓姬就是你。
因为他们在前世的横加插手，所以让本不应该出现这个时代的你，违背常理地出现了。
而现在的五条悟，和夏油杰术式不完整，这就是你们前世结下的恶果了。】
因为术式不完整，五条悟无法领略反转术式，所以使用六眼时，无限术式会灼烧他的大脑。
而夏油杰的术式缺憾更为明显。降服咒灵时吞食的咒灵玉，日复一日地带给他不断堆叠的负面情绪。
【我们的数据曾经因为不知名干扰而丢失，所以不知道这个禁术的存在。
一开始只是以为你的术式和咒力，是被世界意志赋予的。
但是得知了这个术式的存在后，我们才发现原来你身上的术式和咒力，是来源于五条悟和夏油杰。
可惜的是，你无法运用这样的能力。】
渡边用双臂遮住眼睛，笑了出来。
【原来是那两个家伙的啊。】
在交流赛那天，她知道了夏油杰吞食咒灵玉的痛苦。知道了吸收咒灵的味道，如同擦过呕吐物的抹布。
原来夏油杰真正的痛苦根源是她，如果夏油杰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
应该会恨她吧。
夏油杰是理当要恨她的。
五条悟和夏油杰不过是犯了一个错误，竟然落得前世那样的境地。
这是个需要被修正的错误。
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就像是一团纠葛乱麻，盘根错节，彼此缠绕，持续下去只会让所有人痛苦。
万物有终时。
不要为终将失去的事物痛苦，要向前走，不要回头。
所有的一切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所以我要怎么做，才能将我身上的术式还给他们。】
【亲，稍安勿躁，这样的事情实在是闻所未闻，我们也在尽力想办法呢。】
【再等一段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