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还见了血，可这场乱战结束得也十分迅速，缠斗不久后双方都十分有默契地自行分开了，麦瑟斯的手臂被昆图斯的龙鳞剑划开一道伤口，而昆图斯左眼下方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胜负已分，没有必要继续死斗下去，两人都清楚这件事。

    麦瑟斯转身就走，似乎并不担心昆图斯不跟上来，嘴里还说着：“怕个屁！迪罗佩斯那群疯女人根本没什么用，过些天韦沃罗也会去古斯特，咱们叫上他一起，把那个恶心的女巫老巢砍个干净！”

    如今韦沃罗还在碎钉内海那块，是索戈利的北边，古斯特在索戈利以南，他们先出发的话，等到韦沃罗过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很显然麦瑟斯是随口一说，发泄一下自己对潘奎斯家的不满，昆图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说了一句：“你请客，过会来。”

    输了的人就只能乖乖支付酒钱，没有别的话可说，麦瑟斯没见过昆图斯几面，他被华伦关进地牢的时候昆图斯年纪还不大，只是在见韦沃罗的时候偶尔能看到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孩，没想到如今再见对付起来还真有些吃力了，又想到他杀了恩特伯格，麦瑟斯冷笑一声，说：“再晚点就不用来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小花园。

    昆图斯这才回到一旁忧心忡忡的舒徽妜身边，她虽然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不在行，却也看得出顶级屠龙者之间的决斗与昆图斯平日里与那些普通对手打架是不一样的，麦瑟斯的任何一次出剑都能让舒徽妜心惊肉跳。

    她正想着要不要开口问问昆图斯的情况，昆图斯便已经伸手过来拍在了舒徽妜的头顶，打过架后有些灼热的体温在头顶十分明显，却也莫名传递出了令舒徽妜安心的暖意。

    整齐的绾发被屠龙少年粗暴的手法揉地乱糟糟的，舒徽妜却莫名按下了心，头顶上方传来了昆图斯的声音：“别去想那个没脑子的女人了，那家伙差点害得席尔白干一票，还趾高气昂地想杀我，她所得的都是她应得的，你别放在心上。我们在索戈利休整两天就去古斯特，处理完迪罗佩斯的事就可以送你回去了。”

    说到语末，昆图斯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像是某种温柔的安慰，却又好像带着些不舍。

    舒徽妜自然也察觉到了昆图斯话里隐含的情绪，在西大洲的这一年，回家几乎成了她心里的执念，就连活下去的那一口气都全靠这份念想撑着，可事到如今，她竟觉得这一切是不是来得太快了。

    舒徽妜回避了关于东大洲的话题，转而问道：“刚刚那是？”

    见她没了刚才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昆图斯也不再多提婕列娜的事，说：“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麦瑟斯，酒疯子一个，不用管他。”

    屠龙者大多嗜酒如命，与怪物们拼杀过后来上一杯烈酒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事都令人感到爽快。

    舒徽妜在闲聊中也听昆图斯聊起过那些同样传奇的屠龙者，其中还活着的不多，麦瑟斯虽然是其中之一，可近十年的地下□□也足以让他在屠龙者之中销声匿迹。

    “那我们也走吧，他在等你。”舒徽妜摆出了轻松的表情，她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他仍在认真观察着她的神色，试图确定她是否还在为婕列娜的事而感到不开心。

    冯泊是整个索戈利的根基城市，卡巴瑞的叛军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攻击主城区，而是针对郊外的索戈利堡，是以战后这里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昆图斯原本想着先让舒徽妜留在索戈利堡休息几天，他自己把要处理的事情做完，走的时候再叫上她，也免得她为些琐事而跟着自己东奔西走。

    可今天说到回东大洲的事，他愈发觉得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虽然答应过她会在西大洲的时候保护好她，却也没让她真的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如今他依旧是带着几分私心继续让她陪着自己，哪怕是喝一杯酒的功夫不见，于他而言也是一种浪费。

    “走吧。”

    昆图斯牵起舒徽妜的手，动作自然到东方姑娘甚至没有察觉到这有何不妥。

    来到冯泊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时，这里的人相较往常还要更多，或许是经历了一场战争，城里的人仍在调整生活方式的过程中，很多人都爱在酒馆里消磨空闲的时间。

    金发屠龙者一个人坐在最里面的角落，外面日头不大，酒馆白天就点起了壁炉，麦瑟斯的酒杯映着炉火的红光，看起来有几分落寞。

    他面前的桌子上还有另外两杯啤酒，气泡看起来是刚倒好的，他掐准了昆图斯来的时间。

    昆图斯在吧台给舒徽妜另点了一杯棘莓果汁，随后才带着她去麦瑟斯那里落座。

    “你知道吗，你和那位骑士小姐真的很不擅长做决策。”麦瑟斯被子里的酒已经空了大半，看他酒气上脸的样子，这显然不是第一杯。

    昆图斯伸手将原本放在舒徽妜面前的那杯啤酒挪远了一点，才应着举杯的麦瑟斯喝了一口自己身前的啤酒，这家酒馆专门雇佣了两个矮人来酿酒，产自他们手中的啤酒就算不是烈酒也要比寻常啤酒更上头几分。

    “那是我们共同的决定，也是对索戈利最好的决定。”昆图斯漫不经心地回他，金眸映着火光，在酒馆的这个小角落里明亮异常。

    他对索戈利说不上什么归属感，也不会像其他屠龙者那样直说索戈利是自己的家，但他的的确确属于这里，以他的能力和性格，能为索戈利做的事也不过是在需要他的时候回来杀掉该杀的人。

    “那些一天到晚像个阴谋家对着领主指指点点大臣们根本就不是赞同你们的提案，他们只不过是害怕屠龙者和神剑骑士而已，放任索戈利这样下去，是走不长远的。”麦瑟斯看起来颇为严肃，脸上仍留醉意，可眼里却是一片清明，“那小子难堪大用，你虽然也不怎么样，但至少有能令人信服的魄力，索戈利的人都认识你，也认可你，他……还差了些气候。”

    “别把华伦当成不中用的老头，你真觉得他认为贾维斯会是个好的继任者吗？不是我和妲吉勒斯选择了莫勒，是华伦。你觉得他不好是因为你看不上他，但他做这个领主也不需要你来认同。”

    索戈利是整个西大洲最特殊的地方，这里需要的不仅仅是政治家，哪怕是马特莱纳最繁荣的封地的领主也无法在这里站稳脚跟，华伦这样的领导者百年难遇，也的确很难有后继者能与他媲美，所以眼下需要的不是完美的第二个华伦，而是一个适合的人，仅此而已。

    麦瑟斯冷笑一声，眼神转而来到了默默坐着的舒徽妜身上：“东方小姐，您看上的这个屠龙者不愿意给你一个领主夫人的头衔，还是回黎桑格瑞更好，对吧？”

    索戈利的事她这个东方人更是插不上话，麦瑟斯这样说也不过是想激一激昆图斯而已，按理来说舒徽妜不该搭这个话茬。

    可这一路上她见过许多为领主之死而哀恸的人，他们怀念着过去那位英明的领主，对继任者的不信任和对索戈利未知前路的迷茫都令他们每日活在忧惧之中。

    或许眼前的这个人也是如此，他是作过恶的屠龙者，残杀了一族女巫，在外人人喊打，可华伦包容了他，给了他宽容与生存空间，如今潘奎斯家旧事重提，那个替他挡下问责的领主已经不在了，他只能在新领主的催促下前往迪罗佩斯，和同行的屠龙者叫嚣着要杀光那里想要拿他开刀的女巫。

    在昆图斯开口阻止麦瑟斯之前，舒徽妜轻声道：“若是不相信莫勒，或许您可以直接相信华伦领主，至少在我看来，他是个伟大的领主，他的决定必然是远见且有深意的。”

    麦瑟斯的眼里沉了下来，他紧盯着舒徽妜，这不是个善意的眼神，可他却什么也没说。

    舒徽妜没有因为这个眼神而畏惧，她继续开口：“我来西大洲的时间不多，因着昆图斯的缘故也去了许多地方，或许我在黎桑格瑞待的时间比在索戈利更久，可我不喜欢黎桑格瑞，于我而言，这里是更亲切的地方。”

    麦瑟斯的眼神更加不善，他讨厌这个自以为是的东方人，她什么都不明白，被昆图斯保护得太好而把一切都当做儿戏来看待，说到底她不属于这里，她可以随意置评这里的一切，不用负任何责任。

    “麦瑟斯。”

    昆图斯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传来，麦瑟斯抬眼，昆图斯看着他的表情比他自己更加凶狠。

    像一只护食的饿狼，誓死要咬死每一个有所企图的觊觎者。

    麦瑟斯狠狠地将酒杯砸在桌上，朝着酒馆的老板大喊着再来一杯，随后又收敛起来，冲着昆图斯说：“听说你又要去东大洲了，本来南部领地那边发现了一个焰龙巢穴，我还想叫你一起跑一趟。”

    龙类的巢穴就不是普通屠龙者可以涉足的地方了，一般而言发现了龙类巢穴若不是有昆图斯麦瑟斯这样的顶级屠龙者同行，通常都需要四五个小队共同行动，那里可能随时可能会出现计划之外的巨龙，比单的一只龙更加难以对付。

    昆图斯过去对这种大买卖绝对是十分上心的，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表现得兴致缺缺，惹得麦瑟斯更加不快。

    “现在南部领地什么情况还不一定，要去你找韦沃罗吧。”

    麦瑟斯讥笑一声：“也是，你现在即得罪了马特莱纳，又得罪了葛西利亚，以后找工作怕是难了吧。”

    杀卡巴瑞动摇不了昆图斯在葛西利亚的形象，毕竟波德罗家已经把卡巴瑞列为了叛贼，可恩特伯格不一样，他是在葛西利亚皇室有正经爵位的人，虽然只是波德罗皇帝的空头支票，没有任何实权，仍做着皇家派遣的脏活累活，但名义上他也是受封的人。

    昆图斯对此不置可否，桌上暂时沉默了下来，酒馆老板将昆图斯点的那杯棘莓果汁与麦瑟斯新要的那杯啤酒一起端上了桌。

    麦瑟斯看着那杯果汁，脸上的讥讽之意更甚，他向来看不起韦沃罗，相信不久之后昆图斯也要在他看不起的行列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