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过去了好几天，这些日子昆图斯就偶尔出去做些小委托，上到杀水鬼，下到帮人找东西，反正小钱也是钱，只要付得起他开的价，他什么都干。

    这天，昆图斯叫鞋匠做的鞋已经做好了，这个鞋匠经常为康塔林城里的贵族服务，虽然这次是帮屠龙者做事，但还是很上道地用漂亮的纸盒将鞋子包好，系上了丝带，看起来与那些呈给贵族的物品无异。

    昆图斯很满意他的工作，拿着鞋子回波约酒馆的路上刚好碰到了去找他的拜尔德。

    “在缇比家的人除了那个老管家之外都回来了，你要是有想法，可以叫席尔去接下委托。”

    毕竟现在这些大家族找屠龙者办事，都是需要些手续的，昆图斯这种在马特莱纳不便暴露身份的人不太好直接出面。

    于是席尔去找缇比家的人，昆图斯先回波约酒馆，两人约好在酒馆见面。

    昆图斯推门进去的时候，舒徽妜正在翻看那些大衡书籍，今天她无意间发现了一本有关龙类记载的书，而且并不是什么东大洲常见的有关祭祀祥龙的书籍，而是有关“董父豢龙”的故事。

    传说很多年之前，有一个叫董父的人，他原本是一个主持祭祀神龙仪式的官员，但因为十分喜爱这些神龙，对它们的喜好十分了解，所以渐渐地也得到了神龙的认可，越来越多的龙都会环绕在他身边，接受他的喂养。

    当时的夏后氏首领禹知道了这件事，十分高兴，于是赐予了董父“豢龙”之姓，从此董父一支就被称作豢龙氏。

    虽然东大洲的龙性格温和且经常难见首尾，但同样是强大的龙类生物，它们的某些地方应该是有相似之处的，这个故事大衡人都是当传说听一听，可昆图斯常年与巨龙打交道，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见昆图斯回来，舒徽妜原本是打算将这个故事转达给昆图斯的，她都已经在纸上拟好了前后脉络，但昆图斯并没有过来看她写了什么，而是神神秘秘地向她走来，脸上挂着根本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

    舒徽妜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昆图斯十分满意舒徽妜专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待走到她面前，突然大喊一声“你看”，随后一把将藏在背后的盒子递到了舒徽妜的面前，这个包装精致的礼盒与昆图斯整个人的气质都格格不入。

    虽然不懂他的意思，但见他这个样子，舒徽妜不由自主地笑弯了嘴角。

    昆图斯做事手法十分简单粗暴，待人待物也都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极端自我，行事乖张，但说到底他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除去那些狠厉的手段，他正是个轻狂的年纪。舒徽妜觉得，平时那种除了钱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的样子就好像是他为人处世的面具，眼前这个对着自己笑得十分得意的幼稚样子才是原本的昆图斯。

    “你笑什么？你都没拆开看看。”对于舒徽妜只是笑笑却不接他东西的行为，昆图斯十分不满。

    其实舒徽妜大概也能猜到，之前昆图斯已经说过了，他找人为自己做了一双鞋子。

    她很感激他的细心，自己过去十多年的生活里，总是有数不完的人对她悉心照料，但那只不过是下人们维生的手段。

    昆图斯不是她的下人，他不需要讨好她而求生，反倒是她需要依附于昆图斯才能在西大洲生存。饶是如此，昆图斯依然对她很好，她从来没有和昆图斯主动提起过鞋子的事，是他自己发现然后问出来的，她更没有想到他会一直记着，还帮她想办法做了一双新的鞋。

    舒徽妜伸手接过昆图斯递来的盒子，起身郑重地向他行了个礼，却被昆图斯随手一带就坐了回去。

    他似乎十分期待看到舒徽妜见到这双鞋时的表情，催促道：“都说别整那些虚礼了，快打开看看。”言语间似乎比舒徽妜自己都更加期待打开礼物的那一瞬间。

    舒徽妜依着他的话，小心地拆开了鞋盒，里面用柔软的羊毛垫底，上面放了一双做工精美的软牛皮鞋。虽然依旧是西大洲那种带鞋跟的样式，但鞋跟很低，几乎与平底的鞋没什么两样，内里很软，还缝了软垫。鞋面上有仿东方风格的绣花，只是纹样依然是西大洲的样式，还在周围用蕾丝掐成了几朵玫瑰，看起来精巧又别致。

    很久没有挑剔过吃穿用度的舒徽妜见到这双鞋时甚至有些震惊，并非是惊讶于其繁复的做工，毕竟过去在大衡时她的衣物配饰也很名贵。但她多少也了解一点昆图斯，这样的鞋定是不便宜的，他竟然会愿意为自己送如此贵重的东西。

    说不感激是不可能的，只是现在她无法开口，一腔的情愫也无法说出来，只能含着热泪再次向昆图斯行礼，随后又在纸上郑重地向他道了谢。

    只是这又给昆图斯整不会了，她怎么又在哭？看样子也不是不喜欢，这个公主是高兴也哭难过也哭吗？

    他收起了舒徽妜表达谢意的纸张，没有再让她写出什么长篇大论来道谢，虽然做这双鞋的时候，他的确是有些痛心于那几根果瑞思掌筋，但也算是以物换物，没有钱到自己手上，花出去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试试吧，应该是合适的，我看你整天待在这也无聊，今天带你出去走走。”

    昆图斯向来对自己目测数据的能力十分自信，虽然他不知道舒徽妜的鞋码，但长短大小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种能力一般都用在怪物身上，平常的他对人可没有这种耐心。

    舒徽妜有些不好意思在外男面前脱鞋，但昆图斯一根筋地站在这里，见她迟疑也没有丝毫要回避的样子。但舒徽妜也知道昆图斯心性不坏，他只是没那么多心思，也不了解东大洲的习惯，自己的矫情在他眼里都没什么意义。

    在内心稍作挣扎之后，舒徽妜还是避着昆图斯的视线将鞋子换好了。

    昆图斯没有在意她的忸怩，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判断不会有任何失误，无论是对尺寸的把握还是哄好一位公主，就没有他不拿手的。

    这双鞋子果然十分合适，穿起来也很舒服，舒徽妜开心极了，原本含蓄的她笑起来都有些收不住，整个人明媚得就好像是一朵骄阳之下肆意盛开的玫瑰。

    之前因为拜尔德的疏忽让她遇到了危险，自觉对不起她的拜尔德又给她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包括一些日常的衣物与饰品。

    今天舒徽妜穿的正好是一件藕荷色长裙，款式虽然有所收敛，但仍很好得展示出了舒徽妜的身材曲线。裙身上点缀着几颗淡水珍珠，每一颗都莹润饱满，光泽感很好，更衬得她清雅贵气。腰间与裙摆处有几朵蕾丝掐花，正好呼应了昆图斯送的那双鞋。

    舒徽妜简单地盘了一下头发，带上了拜尔德送的天鹅绒小礼帽，耳边还别了几朵尼芙丝送给她的鲜花。

    好久没有打扮过了，将自己收拾完，舒徽妜心里都畅快了很多，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闺阁日子，什么事都不用想，把自己装点得漂漂亮亮的就已经是最重要的事了。

    这也是昆图斯第一次见这种完全是西式打扮，精致漂亮的舒徽妜。眼下见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高贵优雅的公主，不知道为什么，昆图斯却觉得有些空落。

    在西大洲，美丽的公主从来都不会属于屠龙者，她们注定会成为王子身边的姑娘。

    但他也很喜欢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明朗笑意的公主，她就像一朵小玫瑰，娇弱得经不起任何风雨，需要细心呵护，麻烦得很，但就算依附在总是血迹斑斑的龙鳞剑上也能坚韧地生长。

    等到一切就绪，席尔拿到书店钥匙回来的时候，却发现等着和他会面的昆图斯身边站了一个面容清秀的东方姑娘。姑娘一身精致的衣裙，没有着粉黛但仍肤如凝脂眉眼如画，浑然天成的美丽没有任何珠宝能胜过她。

    想来这位就是昆图斯带回来的人了，席尔也不好去深究，他多少知道些昆图斯的脾气，与昆图斯的交情也并没有拜尔德和他那样好，所以并没有去询问关于舒徽妜的事。

    倒是舒徽妜，出来一趟对什么都很好奇，包括席尔。

    原本她是要留在旅馆里养伤的，但在旅馆住了这么久，整天除了翻翻书也没什么别的事干，那个叫尼芙丝的女巫自从那日来看过她之后，就总是三不五时地跑来找她，弄得昆图斯十分防备。正好见舒徽妜一个人呆着也无聊，昆图斯干脆将舒徽妜带了出来。

    康塔林还算是个安全的地方，这里发现的一些怪物都是以昆图斯的身手能轻松解决的，而且还有同行的席尔，舒徽妜的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

    也是借此机会，昆图斯想让舒徽妜多出来走走，一来她自己也好奇，想多看看，二来每次见了些随手就能解决的小怪物她都要害怕半天，多看看他是怎么下手的，也就能心里有个底，不会像之前那么草木皆兵。

    此时正是一个骄阳似火的大下午，街上的行人不算多，基本上都在家里乘凉。书店的位置在一条比较僻静的小道转角处，两旁都是些咖啡馆和贩卖日常用品的小铺子，也不是什么热闹的地界，还算是个清净别致的地方。

    只是最近这里闹鬼的流言传开了，来这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就连两边的店铺都不敢开张，紧闭着大门。

    席尔拿出从缇比家那边拿来的钥匙，打开了这间小书店的门。

    书店空间不大，但总共有两层，一层有个大柜台，位于楼梯的正下方，是看店的员工所在的位置，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了人。四周除了进门处的那一面墙之外，剩下三面墙壁上都全是书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按照封皮颜色与书本大小整齐地排列着。

    二楼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是更多的是些文献资料，还有私人装订的诗歌集，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稿子也被堆放在这里。

    舒徽妜第一次见这么多西大洲的书籍，在得到昆图斯的允许之后，她随手拿起一本翻看起来，却发现这是一本给孩子们看的绘本，简单易懂的用词和彩绘的图画都让舒徽妜更好理解书里的内容，难得接触一些西大洲当地的读物，舒徽妜看得十分起劲。

    昆图斯见她有喜欢的事做，也没打扰她，留她在楼下柜台边看书，自己则和席尔一起上了二楼。

    二楼就是店员说见到鬼影的地方了，这里地方不大，被书架环绕的活动空间还没有拜尔德家那张餐桌地方大，席尔和昆图斯两个人站一起，甚至显得有些拥挤。

    昆图斯与席尔都仔细查找了一下，想看看有没有以前没被人注意过的可疑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