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见他没有质疑,舒徽妜也放下了心,这些托词是拜尔德教她的,作为缇比家的老对手,他很清楚如何打消对方的疑虑。

    一边的昆图斯干脆就扮演起了他保镖的角色,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跟在舒徽妜身后,只是在老管家没有察觉的时候悄悄观察着这个偏僻的庄园。

    老管家将舒徽妜迎进了主屋的大门,但并不允许屠龙者入内,但这也正合了昆图斯的意,眼神示意舒徽妜拖延一会老管家的时间,等门一关上昆图斯就在庄园里到处转了起来。

    这边舒徽妜跟着老管家进屋,大厅里富丽堂皇的装饰风格表现出了主人的刻意张扬,只是这里的摆件与用具似乎都被人挪走了,整个大厅里空荡荡的,像一个金子做的外壳,里面空无一物。

    老管家带着舒徽妜走向了主厅右边的会客室,那里陈列了老家主生前的一些遗物,老管家介绍说这是为了让其他人悼念老家主时能有一些熟悉的物件抚慰伤痛,但舒徽妜在进房间的一瞬间就知道了它显然还有其他的作用,例如展示一下老家主生前的丰功伟绩。

    象征财富的各种宝石与戒指、与国王签订的交易契约、还有些教会活动之类的行为日志......这些东西全都整齐地摆放在一起供人参观,好像匆匆一眼就能看完他不凡的生平。

    “当时的马特莱纳国王为了让家主参与到与葛西利亚的贸易中去,不惜将这枚皇室工匠给前任女王打造的蓝宝石戒指送给了家主。”说话时老管家的脸上满是自豪的神色,他似乎很为家主的事迹而骄傲。

    舒徽妜为了拖延时间,也只能硬着头皮顺他的话说道:“看来家主在马特莱纳皇室面前也很有脸面。”

    似乎觉得过度的吹捧也不是好事,老管家又谦逊道:“其实也只是女王不喜欢的珠宝罢了,只是当时要与葛西利亚贸易,中间还得路过索戈利,所以很多人都不愿意参与,这枚戒指也算是给有勇气之人的嘉奖吧。”

    听到了自己熟悉的事物,舒徽妜终于可以展开话题了,于是问:“为什么不愿意去索戈利呢,因为屠龙者吗?”

    老管家看了一眼舒徽妜,见她是个东方人,只知道点皮毛也是应该的,于是解释说:“索戈利原本是葛西利亚的一块封地,独立出来之后与葛西利亚就常常有战争爆发,得知我们要和葛西利亚贸易,商路被劫掠是肯定的,当时我们只能走索戈利的边境,但那边怪物横行,不得不多雇些屠龙者,而屠龙者不仅要价昂贵,也十分不好相处,所以愿意进行这场贸易的人很少,而能成功的人更少。”

    他话语间偶尔不自觉流露出的倨傲让舒徽妜心里一动,过去她常出入宫闱,做公主伴读时还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深知如何察言观色,也见多了宫里那些利用人性弱点而使的手段。眼前这个管家显然十分享受一个伟大的家主带给他的光环,现在家主逝去,他所知的那些有关于家主的一切光辉,都被他暗自发散在了自己身上。

    来之前昆图斯就和舒徽妜商量过,由她来拖住这个庄园里唯一的人,然后昆图斯去找老宅里的线索,于是舒徽妜干脆装出一副好奇又崇拜的样子,不再提索戈利,转而问到了家主过去的事迹上。

    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但很显然舒徽妜的判断是对的,这一招在老管家这里十分受用,他自我介绍般详细地跟舒徽妜描述了缇比老家主过去的成就,偶有激动之处,他甚至会在眼里迸发出异样的兴奋感。

    吊唁的主流程是去后面的小教堂里为死者祈祷,但老管家讲得忘我,舒徽妜也有意拖延,等到老管家结束话题,已经过去好一会了。

    不知道为什么,与这些老家主的这些遗物相处越久,舒徽妜就越觉得身上开始莫名地发冷,好像有人在某个暗处一直盯着自己一样,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四处张望,但无名的恐惧感仍在心头挥之不去。

    拜尔德说过,现在这个老宅里,除了老管家之外一个仆人都没留下,就连老管家的妻子都被送回了老家。而老管家本人就在她眼前,昆图斯也不会有这么阴冷的目光,所以这只可能是有什么看不见的怪物,亦或者是她产生了幻觉。

    舒徽妜不想这样自己吓自己,但她也不敢和老管家提起这个事,反倒是在发觉她神情瑟缩,身子还有些发抖之后,老管家收回了刚刚高谈阔论的样子,眼神也暗了下来,在舒徽妜转移目光去看那些老家主留下的物品时,他总是会一脸阴沉盯着舒徽妜。

    虽然这种眼神与刚刚那些刺进骨子里的莫名寒意是完全不同的,但这也让舒徽妜有些不敢直面老管家的注视,她回避着老管家的眼神,硬着头皮继续自己的使命,背对老管家问了些关于老家主的事。

    可激昂的演说欲褪去后,这样拖拖拉拉又引导自己长篇大论的行为显然引起了老管家的不满与怀疑,舒徽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样子的确有些像是个前来窃取机密的商业卧底。

    “我想我介绍的东西也不少了,您要是还对这些事情感兴趣的话,去问问马克特莱德家的人,他们应该也是清楚的。接下来我们去教堂吧,既然您有心前来,我在此也代表家主向您表达感谢。”老管家话说得没什么问题,但语气冷得好像已经对舒徽妜十分不耐烦了。

    见他如此,舒徽妜也不敢再耽搁,听话地跟着他前往了缇比老宅自带的一个私人小教堂。

    可就在舒徽妜即将要走出会客厅的时候,她的余光突然隐隐约约看到了窗边有一个奇怪的影子,仅一眼舒徽妜就被吓得呼吸一窒——空无一人的窗户旁,被阳光映出了一个人形的黑影。

    虽然那影子形态朦胧,但仍能看出大致的样子,舒徽妜哪知这西大洲青天白日的也能撞到鬼,一时间都有些六神无主。

    见她脚步停滞,前面的老管家出声催促,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些不耐烦的情绪。舒徽妜闻言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会客厅,她不清楚老管家是否知道这个老宅鬼影的内情,眼下只能装作没什么都没看到,否则万一老管家与鬼影是一伙的,她都不一定能或者回去。

    主屋北侧有一条长长的的走廊链接着这个教堂,不需要走到外面的花园里去,隔着彩绘的玻璃窗,外面色彩斑驳的各色花朵开得十分艳丽,这里一点都不像举行过葬礼的地方。

    被彩绘玻璃染成各种烂漫色彩的温暖阳光照到舒徽妜身上时,她被吓得猛烈跳动的心脏才得以平复下来。她知道刚刚自己表现得太过诡异,肯定会引起老管家的怀疑,但只要老管家不起什么歹心,她拖到昆图斯那边结束调查就能安全了。

    进入教堂的一瞬间,身上那股莫名的冷意消失了,那可怕的被注视感也不见了踪影。

    可不知为何,之前那本书里的诗突然出现在了舒徽妜的脑子里,耳边似乎还有人在轻声念着——

    追逐无妄之梦的旅人,无法吟唱哀悼的悲歌。

    沉溺幻海的失梦者,求无可求。

    舒徽妜理解不了诗里的意思,但这个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陌生声音让她无端紧张起来,似乎从刚刚开始,她总是会出现一些奇怪的鬼影和声响,也许自己出现了幻觉,难道她是被什么不详之物缠上了?还是这个老房子里的确有怪异的存在?

    但此时的她还不能将情绪表露出来,老管家对她的态度明显变了,要是被他看出她有什么异样,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舒徽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此时的老家主已经下葬了,教堂里只留着些祭奠仪式要用到的物品,本以为西大洲的葬礼会很可怕,但没了遗体的教堂显然与这座房子的其他华丽房间没什么不同。

    老家主的一件贴身遗物被放置在祭坛上,而它的旁边还摆着另一件遗物,看起来似乎是个女性的饰品。可能是看出了舒徽妜的不解,也有可能是不喜欢舒徽妜探究的眼神,老管家主动开口介绍道:“那边的是老夫人的东西,她走得早,很久之前就在这里了。”

    说话时,老管家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些可以说是悲伤的情绪,这是他在说起老家主的死时所没有的。

    遗物后方有两张逝者的画像,老夫人的那幅虽然被精心保存,但仍能看出纸张有些泛黄。画中人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女人,画上的她即便不再年轻,眉眼间也能看出曾经的端丽容貌。

    “看得出来,夫人是位美人。”舒徽妜由衷地感叹道。

    听了她这话,老管家的脸上微不可察地出现了一些回忆往事的神情,可能是觉得舒徽妜只是个东大洲人,对这里并不了解,所以也不避讳她,反而主动说起了关于夫人的事。

    “夫人是位很温柔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笑着面对,你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一点负面的情绪。”老管家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说起这些时比刚刚介绍老家主要慢,但语气里却有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他看着夫人的画像,眼神中渐渐起了些痴迷的神色。

    他这个样子让舒徽妜有些害怕,她感觉自己好像撞破了一件主仆间的隐晦秘辛,而作为一个窥探到秘密的人,此时的她只能感觉到胸腔里的心惴惴不安地跳动。

    难道老管家主动留在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老宅里,就是为了与已经死去的夫人为伴吗,为此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妻子送回了老家。

    可能是她突然安静下来的声息,老管家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紧张,像是忽然醒悟自己不该说这些一般,停止了追忆。他转头看向了舒徽妜,眼里的警告与威胁丝毫不像是一个下人所能有的眼神。

    舒徽妜触及老管家视线的第一眼就立刻收回了目光,内心的惶恐让她如坐针毡,手心都开始冒汗。为了避免继续和老管家交谈,舒徽妜赶紧摆出了来之前临时学到的祈祷动作,低头开始为祭坛上的两位死者祈祷。

    另一边,昆图斯在这个庄园里飞快地巡视了一圈,庄园不算大,就连葬着老家主的后山他都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这里太安静了,老管家岁数也不小,一个人留在这个荒山野岭怎么都有些不对劲。

    随后他趁着舒徽妜被带去教堂的那段时间潜入了老家主的房间,老家主死后,他的东西都被下人们收拾干净了,这个房间看起来十分整洁。但下人们的疏忽也很明显,也许是没有主人需要这个住宅了,他们打扫得并不用心,留下了许多生活痕迹。

    首先是拢着纱幔床帘的挂钩,从磨损痕迹来看,老家主常从左侧上下床,上面的磨损十分严重,且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但仔细看过磨损处就会发现,那里已经积了些灰,反而是右侧的挂钩有新的磨损,这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能有这样的痕迹少说也要一年左右。

    不止这些,书桌上物品摆放的位置也发生过变动。每日都有人清扫的书桌虽然留不下什么灰尘,但以屠龙者的视觉能力,昆图斯很轻易就能发现桌面上留下的沟壑与物品之间不平衡的关系,尤其是这种老式的木制书桌。

    此外还有很多细节,大到家具布局,小到床垫塌陷的细微差别,种种差异都被昆图斯发现了。

    按理说缇比老家主这样的人,到了这个年纪,行为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如果说不是他突然转了性,那么就是有外人住过这个房间。

    可据说老家主自从不理家族产业后,就常年待在老宅,未曾出过远门,他怎么可能让别人住在他的房间呢?

    等等,拜尔德说过,老家主将家族产业交给子女打理的时候正是一年多以前,彼时老夫人刚刚去世,这似乎给了老家主很大的打击,让他几乎不能再处理业务上的事。而这个房间里新痕迹的出现也是大概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绝对发生了什么。

    会不会事情的开头远不止老家主死的时候,而是要更早,早到从老家主开始深居老宅开始?

    想到这里,这个房子更多诡异的地方开始被昆图斯发现,他意识到不能再将舒徽妜一个人留在老管家身边,于是飞快地赶往楼下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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