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德的关照让舒徽妜渐渐加入了他们的话题，虽然没几个人敢搭舒徽妜的话，但跟着垂德一起溜须拍马还是没问题，他们说起自己的队长莫勒时个个都是十分自豪的，舒徽妜也因此不再被冷落到一边。

    他们这个小队名叫班瑞小队，是由他们队长莫勒·班瑞的名字而来，在西大洲几乎只有贵族世家里的人才会拥有姓氏，一般人只需要有个能叫的名字的就行了。据说莫勒是某位古斯特贵族的私生子，被抛弃后边来索戈利做了一名屠龙者，他做屠龙者的时间很长，经验老道，身手也不错，跟着他队伍里的几个不太厉害的屠龙者也都能混口饭吃。

    “如果只是一只小焰龙的话，昆图斯有莫勒在应该三个小时就能解决，毕竟连我都能杀掉小焰龙。”垂德以自己的经验去安慰舒徽妜，告诉她灰焰龙在那些厉害的屠龙者面前成不了什么风浪，“灰焰龙的其他亚种也都差不多，有隔热药剂的话一支水平中下游的小队也能解决，估计再过两三个小时他们就能回来了。”

    “屠龙需要花这么多时间吗？”舒徽妜好奇地问，她跟着昆图斯也见识过不少怪物了，每次昆图斯结束战斗的时间都十分迅速，她绝不会想到垂德他们这样的屠龙者哪怕好几个人一起出动也不一定能在一个小时内杀掉两只狮鹫。

    见她真的不了解，垂德颇有些优越感地介绍着自己了解的情况：“杀龙可不比杀普通的怪物，勘测地形、制定计划、部署阵型都需要花很多时间。而且要是遇到了赤尾龙或者焕灵龙那样特别凶猛的龙类，有的时候一次屠龙行动可能会持续好几天。”

    绝大多数龙类都能靠着翅膀飞上天空，屠龙者如果不依靠地形或者通过某些手段将其引诱下来，直接面对龙类只会被动挨打。所以屠龙一直都是个耗时耗力且极其危险的行为，过去还没有屠龙者这个职业诞生的时候，人类每一场对抗巨龙的战斗都是无比惨烈的。

    然而垂德还是低估了独行屠龙者的能力，就在他还在热情地跟舒徽妜介绍着龙的种类时，昆图斯已经提着属于他的战利品回来了。

    如果不是他手上血淋淋的战利品，垂德会以为他没见到龙就折返了。

    “你......怎么会这么快？”留下的其他人也十分震惊，看着独自回来的昆图斯傻了眼，“莫勒呢？”

    昆图斯气定神闲地将刚从龙身上剥下来的鳞片、脊骨和翼膜全都扔到装东西的马鞍袋里，似乎对他来说杀一条灰焰龙跟去散了会步没什么不同，他的衣服上甚至都没沾上什么污秽。

    “他们还在处理龙的尸体。”

    屠龙的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处理龙类的尸体，龙的血能催生很多怪物，尸体任其腐烂也会对这块地方的环境造成影响。所以虿根药剂也是屠龙者身上常备的药剂，它可以将龙类尸体腐蚀直至完全消失，但它只能用在死掉的龙身上，活着的龙可以靠着自身活跃的体内循环将药剂分解掉。

    昆图斯也走过来在篝火前坐下，将舒徽妜与其他屠龙者隔绝开，他没有理会其他人吃惊的表情，也不在乎他们的注视，只是认真地看了看舒徽妜，似乎是在确定她没出什么事。

    他身上有很重的药剂味，如果说剑油的味道轻但刺鼻的话，那么药剂就会有一种很厚重的味道，舒徽妜说不上来具体的不同，但她现在已经能简单分辨剑油和药剂了。

    “我就说你不用担心的吧，以后我说什么你只管信就行了。”昆图斯一脸骄傲地对舒徽妜说。

    “嗯。”舒徽妜笑着对他点了下头，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带哄的语气说：“我当然知道你是最厉害的。”

    昆图斯一脸他本人毫无察觉的满足，心情愉悦地回过头继续面对着火堆，舒徽妜虽然看不见他的正脸，但她看到了火光照映下他勾起的嘴角。

    再厉害的屠龙者，夸一夸也会像个小孩子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舒徽妜也很高兴，高兴他平安归来，高兴他与常人无异的容易满足，或许还有一点高兴于他的情绪能轻易被自己牵动。

    就好像在他那满是金币与怪物的世界里，还能有她的一席之地。

    一旁的几个屠龙者傻眼地看着这个东方姑娘一副哄小孩的语气跟刚刚杀完一条龙回来的屠龙者说话，那个斩龙速度前所未见的屠龙者竟然还一脸受用的回应，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但他们丝毫不敢轻易出声，从前只听说过昆图斯的名，今天才真正见识到了传闻中那个单手斩龙的屠龙者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没多久莫勒与席尔他们也回来了，昆图斯只要走了最贵的几样战利品，其他供他们分的东西也不少，莫勒将那条灰焰龙的鳞片分给了小队里的其他人，现在他们可以给剑鞘添上新鳞片了。席尔也得到了一片，而昆图斯则毫不在乎，在他看来灰焰龙还不太够格出现在他的剑鞘上。

    莫勒自回来之后就沉默了很多，此时刚刚入夜，他们几个没打算在索戈利的森林里过夜，依旧照着之前的样子走着，莫勒主动落后了一点，与队友们汇合。

    “到底怎么回事？”垂德没从跟去斩龙的队友那些三言两语里听明白他们要表达什么，干脆问向队长。

    莫勒深深地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昆图斯，眼神里既有忌惮也有钦佩，随后他问道：“你相信有屠龙者能一剑斩下龙头吗？”

    没去的三位皆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虽然灰焰龙算是小体型的龙，但是再小也比人类要大，又是能在天上飞的生物，怎么可能被人一剑斩首。

    “今天除去我们赶过去的路上花费的时间和蛰伏等待的时间，他杀那条灰焰龙只用了三发臂弩和一剑，我们都没出手，不如说反而是他被我们浪费了时间，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他还可以更快。”如果这是玩笑话，班瑞小队的成员会觉得这个笑话太夸张了，但莫勒的语气严肃得不像话。

    今天他们碰到的那条灰焰龙的确不大，是刚刚成年的一只母龙，之前昆图斯他们这边感受到的热浪是它捕获了一只坡鹿正在进食。但进食期的龙无论什么种类都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在他们靠近的瞬间就警觉了起来，护着自己的猎物到处巡视。

    昆图斯示意他们不要乱动，先等龙安静下来，自己则悄悄爬上了一棵巨大垂叶榕的树冠，潜伏在其中伺机待发。

    莫勒和席尔算是来的人中除了昆图斯之外的主力屠龙者，他们紧张地看着护食的灰焰龙，都不敢先出手，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等到它慢慢安静下来继续进食后才开始有了动作。就在莫勒跟其他人商议先用钩索将龙控制在这片树林中用弩箭激怒它，让它发泄一波精力，再靠近它用龙麟剑斩杀的时候，昆图斯的第一发弩箭已经穿过茂密的树叶直直插进了灰焰龙的右翼根部。

    他这一箭快却悄无声息，直到那只灰焰龙发出愤怒的鸣叫时他们才反应过来昆图斯已经出手了，那一箭直接让这只灰焰龙失去了高空飞行的能力，它只能站在地面上对着四周狂躁地喷火。

    莫勒他们提前在周围洒了些隔热药剂，预防了这一场可能的森林大火，而就在他们还沉浸在昆图斯擅自出手打破计划的懊恼中时，昆图斯从树冠上一跃而起，飞至灰焰龙上方时将他的第二发弩箭钉在了它第二三节脊骨之间。

    后来莫勒他们去收割战利品并处理尸体的时候才发现，昆图斯这一箭精准地可怕，当时他人在半空中根本无法调整身位，被第一箭激怒的龙也正四处不停地冲撞着，在这种情况下要将弩箭射入两节脊骨之间，他们谁都没有把握能百分百命中。

    此时的灰焰龙更是狂暴，昆图斯也暴露在了它的视野之下，弩箭已经进入了它所能到达的最深处，但臂弩的箭对龙类来说造不成什么致命的伤害，除了激怒它让它更加危险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作用。

    昆图斯落地时借力一滚，躲过了向他喷来的火球，隔热药剂能保护人体不受火焰的伤害，但抵挡龙焰的话一次就能被蒸发，昆图斯要让这次用在合适的地方。

    就在灰焰龙即将要再对他喷出火球时，昆图斯抬手第三箭刺入了它的脖颈。一旁的莫勒被他的速度惊地目瞪口呆，等他回过神来时，龙头已经落地了。

    昆图斯对龙类弱点的了解、对时机的掌控，都让莫勒这个当了快二十年的屠龙者自愧不如，更遑论他出手的果决与狠厉，三发弩箭，少一发偏一点浅一寸都会让结果大相径庭。最可怕的还是他的准度，埋伏时的暗箭也好，移动中的预判也好，那都不是运气好能说明问题的，他只要出手必定不会有多余的动作。包括最后抗着龙焰的那一剑，就算是已经死掉的龙，他也很难说自己能一剑斩下龙头，这和剑的好坏关系不大，更多的是发力的角度与力道的分配，有些东西经验可以弥补，而有些他只能说在屠龙这方面也是有天才与常人之分的。

    而这样一个屠龙者，才不到二十岁，莫勒终于知道了下午他在酒馆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气焰从何而来，也知道了那位东方姑娘的出言并非是怕他们，而是怕昆图斯。

    这就是索戈利的门面屠龙者，他本人甚至比传闻更可怕。

    班瑞小队的人从不会质疑队长的判断，昆图斯今天回来的时间也的确快得远非常人所能及，一时间后面的这群人全都噤了声。

    倒是一出手就让整个小队都瞠目结舌的昆图斯此时面对舒徽妜的询问，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刚成年的小母龙，能有什么严重的。”

    “可是垂德他们说，哪怕是幼龙都是有危险的，不能大意。”舒徽妜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垂德跟她说的那些话，虽然她相信昆图斯的能力，但傲慢比弱小更加危险。

    昆图斯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臭了起来，说：“别拿我跟他们比。”过了一会又补一句：“少跟其他屠龙者说话，别哪天被骗到加得利了还得我去找你。”

    “加得利是哪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这么想去？”

    “可是，我是不知道才问的。”

    “你不会去那种地方的，问着干嘛？”

    “我就不能好奇一下吗？”

    ......

    明月高悬，索戈利的月亮看起来总是清冷孤傲，寂静的森林里除了马蹄声就只有舒徽妜温软的说话声与昆图斯的沉声回应，夜风中轻轻传来的不明含义的东方语言，犹如精灵私语，神秘却缱绻，让这片月光也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