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舒徽妜记得那双眼睛,在那只恶魔出现时,它的眼睛也是这样的。

    缓缓靠近的草人虽然走得慢,但每近她们一分,几个姑娘的恐惧感就要加重一分,下意识的瑟缩中,艾米与莉莉丝都已经退到了舒徽妜身后。

    舒徽妜自觉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有责任保护一下她们,毕竟就在不久前,她已经被昆图斯钦定为“屠龙路上的伙伴”了,至少在身后两个无助的女孩子面前,她不该再后退。

    “是你吗,恶魔?”她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理智告诉她恶魔不会在没有交易的情况下伤人,但她总感觉自己能感受到眼前这个东西散发出的杀意。

    稻草人并没有理会她,它虽然有着与方才那只恶魔一模一样的眼睛,却根本不给任何回应,只是机械地朝她们走来,而她们也早就已经退无可退,身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舒徽妜摸到了腰间的小匕首,虽然这种东西在这样的怪物面前大概率是没什么用的,但握在手中也能让她惊颤不止的心稍微沉下来些许。

    空气被草人抬起的干枯手臂搅动,在舒徽妜发间带起一阵混着铁锈腥气的微风,舒徽妜抬眼看去,却在恍惚间看到了一头干枯失色的金色头发。

    那头发夹在破烂的草帽下,与发霉的稻草混在一起,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但眼下已经没那么多时间思考了,草人高举手中的草叉,无神的双眼看着三人的方向,下一秒就直直地将手中的草叉挥了下来。

    舒徽妜在它的手臂垂下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它接下来的动作,可没有经历过训练的身体却无法快速反应,她只能喊出一声“快跑”来提醒身后的两人。

    等她做出动作时已经有些晚了,但莉莉丝的反应很快,舒徽妜出声后立刻就拉了她一把,将她带离了草叉的攻击范围之内。

    三人赶紧趁着草叉挥下稻草人还来不及转身的空档跑开,艾米往左拉开距离,舒徽妜也被莉莉丝拉着从草人的右侧离开,但这块麦田只剩下了这么一小块地方,根本就逃不掉,唯一能活下来的方法只有解决掉眼前这个诡异的怪物。

    既然它不是恶魔本身,那么它肯定也无法像恶魔那样不死不灭,草人与那只恶魔相似的眼睛和头发昭示了它们之间的联系,或许抓住了这其中的关键就能破局,舒徽妜边跑边急速思考着。

    住着母亲的阁楼、被恶魔取走性命的小猫、有着扁形瞳孔的暗黄色眼睛、莫名出现的稻田......

    杂乱的信息萦绕在脑子里,逃跑中注意力也很难集中舒徽妜不断地暗示自己要冷静下来,却怎么也无法安定内心,她不由得握紧了手上的小匕首。

    “恶魔行事有它自己的逻辑,杀戮不是它们的本能。”

    昆图斯说过的话忽然闪进了她的脑子里,对啊,逻辑,恶魔是高智怪物,甚至因为不死之身的缘故而行事没有章法,完全按照内心所想去做,而尼芙丝也说过,当年的那只恶魔想要夺走西莉亚的性命,仅仅只是因为没见过黑猫的死状而好奇。

    每只恶魔的性格与喜好似乎都是不同的,至少她没看出约书亚与现在这只恶魔有什么相似之处,或许那种恶劣的好奇心正是眼前这只恶魔的标签。

    恶魔不会无缘无故导致灾祸,一定是有人与它做了什么交易。

    草人那皮革化的尸体与干枯的金发让舒徽妜将发生在这个庄园里的怪异事件串联了起乱来,她忽然抬头问身边的莉莉丝:“你的母亲,是一直都在阁楼的吗?”

    莉莉丝跑的还算快,至少比已经开始喘气的舒徽妜要好上不少,她听到舒徽妜这样问也是有些愣怔,父亲说过不能与外人说起母亲的事,但眼下的情况,她心里已经有些偏向了舒徽妜,或许告诉她也没关系吧。

    “不,我小时候母亲不是这样的,大概是我七岁那年,她突然——”

    莉莉丝的声音戛然而止,说话间那只草人竟然已经追了上来,它这一次的动作比先前要快上不少,似乎僵硬的身体开始逐渐适应,要不是莉莉丝行动还算敏捷,只怕刚刚已经死在那把草叉下了。

    站在莉莉丝身边的舒徽妜更是吃惊,她与莉莉丝隔得不远,但草人似乎并没有要杀她的打算,现在想来方才被逼至悬崖边的时候,稻草人目光所及应该也并非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莉莉丝。

    不,还有更早的时候,莉莉丝刚刚过来就是在被它追杀,这个草人的目标一直都是莉莉丝。

    想到这里,舒徽妜忽然鼓起勇气拔出了匕首,也顾不得将那镶满宝石的刀鞘放回锦袋,死命拿着匕首冲向了草人。

    然而它却丝毫不在意舒徽妜的攻击,草人没有了骨骼,干硬的皮肤之下只有草杆与树枝,就算匕首扎进了它的身体,它还是没有丝毫异样。

    它完全不理会身边的舒徽妜,接着朝莉莉丝跑去,舒徽妜见它完全不会反抗自己,内心勇气倍增,她边追上草人边试着矮下身,试图先断了它的腿,让它无法行动。

    可莉莉丝再有活力也不过是个女孩子,很快她的速度就开始慢了下来,草人离她越来越近,手上的草叉也越举越高,舒徽妜情急之下将手上的匕首掷了出去。

    过去与姑娘们投壶时自己总是投不进,还被与七公主作对的辉竹郡主那伙人嘲笑过,曹维知道后比她还生气,非要教她如何投壶,又给她讲解了许多不同重量的东西投出去如何更容易命中之类的技巧。

    她当时虽然听得兴致缺缺,却还是学会了一二,如今这脱手而出的匕首准确地扎进了草人左边的小腿,舒徽妜见了还有些吃惊。

    许是距离较近的缘故,饶是舒徽妜这样没什么力气的姑娘,投出去的匕首似乎也扎断了草人腿部做支撑用的树枝,它的身形晃了晃,草叉也歪了。

    舒徽妜赶紧叫莉莉丝跑开,而她则还想将扎进草人腿部的匕首拿回来。

    然而草人越来越灵活,很快手脚都利索了起来,虽然左腿断掉的树枝让它走起来身形摇晃,手上的草叉却舞得更加有力,舒徽妜闪躲几次之后就与它拉开了距离。

    莉莉丝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在逃跑,可这一次草人不再如之前一般呆滞地挥舞草叉,它在靠近莉莉丝之后,先伸手抓住了她,莉莉丝挣脱不得,只能惊恐地看着那张诡异的草人脸,恍惚间她竟然从中看出了些许熟悉的感觉。

    一道沙哑如从地底传出的声音蓦地进入她的耳朵,似乎是这个草人的声音,她听见它叫了一声“莉莉”。

    从草人口中出现自己的名字让莉莉丝感到无比震惊,她几乎都忘记了挣扎,只是呆呆地看着它,那双暗黄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可她却看得浑身发冷。

    她要死了吗?

    被一只奇怪的怪物杀死。

    一只有着冰冷眼神的怪物,一只莫名让她感觉熟悉的怪物,一只......知道自己名字的怪物。

    她忽然有些想哭,她一直都记得母亲说过的话,她说莉莉你要坚强,你是博肯侯爵的女儿,是这片土地上最尊贵的小公主。

    所以她长这么大一直都很少掉眼泪,哪怕后来母亲变了,她能见到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哪怕父亲张罗着开始给她物色她自己并不喜欢的男人,哪怕被人绑架身陷囹圄,她都没有哭过一次。

    可现在她却莫名开始哽咽,她没接触过屠龙者,不知道怪物世界有什么离奇的事,甚至很少听说有关恶魔的事,可她的心里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不是自己即将死在怪物手中的害怕,而是另一种悲从中来的哀恸。

    就好像这一刻,她永远失去了什么一样。

    许多关于母亲的事情开始在她脑海中闪回,小时候她很幸福,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父亲还是管教下人十分严厉的母亲都对她疼爱有加,她们常常在一起,哪怕是其他同父同母的哥哥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幸福生活依然没有改变,而父母之间却没有了往常的融洽气氛,母亲越来越多的泪眼与父亲越来越不耐烦的表情总是出现在他们共处一室的时候。

    母亲的温柔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永远悲怨的神情,莉莉丝知道为什么,是那些越来越多的被接回家的私生子导致了母亲的改变,可她甚至都不能为母亲做点什么,父亲对她的宠爱根本改变不了父母离心的事实。

    穿着宫廷制式长裙的金发姑娘被一只丑陋的稻草人抓在手里,生锈的草叉离她白净的脸越来越近,可她却毫无反应,似乎要比眼前的怪物更加没有生气。

    或许这样也好吧,她可以去见母亲了,也不用与根本不认识的人联姻,或许还能见到那只被所有人看做是怪物却对自己很好的父亲模样的分裂怪。

    就在她即将要认命地闭上眼睛的时候,一把带着紫红色剑气的银质长剑破空而来,利落地刺穿了草人的胸腔,随后转手向上,将草人的上半身劈成了两半。

    在剑身划出草人的头顶时,那双暗黄色的眼睛也消失了,倒在地上后,它就犹如被抽走灵魂一般死气沉沉地散落成一地狼藉。

    原本被草人抓在手中的莉莉丝并没有如她预想那般坠地,而是被人环住腰身,如扛柴火一般夹在了手臂之下。

    她因泪水而朦胧的双眼抬头看去,红色浪潮般的夕阳映出了一张俊朗的脸和一道骇人的疤,是那个屠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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