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新光教的教堂里四处都挂着代表着他们至高无上信仰的闪耀十字纹旗帜,神父安然地站在读经台前,身边地上的东方姑娘此时也重新被绑住双腿并且还有布团堵嘴,但领命前来的巡城队队长依然认出了她来,他的目光轻飘飘地从她身上划过,一点痕迹也没留。

    神父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经书,状似无意地对他开口:“这是一位跟在女巫身边的东方小姐,我需要将她送去冈忒纳的皇家教会那里,让她接受教皇的洗礼,这两天城里的护卫工作我会让教会的军队去做,护送这位小姐的事就交给你了,黑鸦。”

    藏在铁制头盔之后的双眼再次打量起了这个一身狼狈的东方女人,初见时的从容优雅已经不见了,他觉得有些可惜,毕竟她是第一个会向他行礼致意的人。

    “是。”没有情绪的应答声隔着盔甲传来。

    “你们即刻出发吧,教皇那边我已经派人联系了。”说完神父看也不再看这边一眼,转身从教堂的侧门离开了。

    黑鸦沉默地从地上拎起舒徽妜,她娇小的身躯在他面前比扛一袋面粉还要轻松,冰冷的盔甲隔开了他身上属于人的温度,舒徽妜只觉得全身冰冷。

    教会要送她去冈忒纳干什么她不得而知,但就目前在凯瑟翰所经历的那些事来看,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没有认出眼前这个人就是之前在街上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只当他也是教会的走狗,但被绑缚住的她就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黑鸦很听话地当即就骑马从西城门出了蕊花镇,舒徽妜被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放在马上,这一路马被赶得飞快,她好几次要从马上掉下来,他也只不过是随手拉她一把就不再管。

    就在舒徽妜不知第多少次要在这样的痛苦之下晕过去时,黑鸦忽然勒停了马,随后迅速飞身下马,抽出随身的铁剑直冲前方一个衣服上有闪耀十字花纹的人。

    那人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突然停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剑了结了性命。

    黑鸦随后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封密函,随后将人拖进一边半人高的草丛里,顺手把马也处理掉了。

    做完这些,他再次上马,拿出舒徽妜嘴里布团的同时沉声对对她说:“我送你去宾博立,那之后你的命该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打马回头,却是走了一条与来时不同的路,此路一直向东北边去,既可以绕开蕊花镇,又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宾博立。

    舒徽妜不清楚此时他的这个举动,但也知道自己这算是得救了,问道:“我有朋友在蕊花镇,可否能将我送回蕊花镇呢?我定不会让那个神父发现踪迹的,事后也能给你答谢。”

    “不行,你想活只能去宾博立。”黑鸦直接拒绝了舒徽妜的建议。

    “可——”

    “我并不是在救你,你别搞错了,要么被送去冈忒纳当教皇的禁脔,要么就去宾博立自己想办法逃走,你没有第三条路可选。”黑鸦的声音很稳,哪怕在飞快的马背上依然如此。

    他并不是什么大善人,只是第一次遇见这位姑娘时,她给到了自己尊重,既然天意让他成了带她离开的人,那他就想办法给她一个机会。

    但这个机会不可能是从他的安危之中取舍来的,他不会傻到为了一个只见过两次的异国女人去送死,他对她最多只是有点怜悯,毕竟被送去教皇那里的美丽姑娘都是些什么下场他多少知道一些,或许对于那些女人来说,死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都要好过死在教皇的床上。

    舒徽妜见他这里说不通,又说:“那能请您帮我给我朋友带句话吗?他是一个屠龙者,行事谨慎,肯定不会让教会的人发现端倪的。”

    黑鸦冷哼一声,说:“既然是屠龙者,你不必担心他找不到你在哪里,多的话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再做多余的事。”

    这个女人认识的不是女巫就是屠龙者,想来也不是什么能轻易死在宾博立的人,他更是犯不着为她的安全得罪教会,此行放她一马已经是十分冒险了。

    黑鸦熟悉地形,骑马又快,就算一路上时不时掩盖行踪也没耽误他太久,两天不到就到了宾博立境内,他也确如自己所说,将舒徽妜手脚上的绳子割开后就将她扔在了这里,随后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去了。

    舒徽妜的四肢早就被绑地酸麻不已,可她也没什么心情去缓解,四周一片死寂,就连植物都见不到几株,到处都是冰雪消融后脏兮兮的泥坑和暴露出来的稀疏草地与黄土,上面布满了凌乱的脚印与不知谁留下的暗红血迹,偶尔还能瞥见某个坳口之下被人随手扔掉的残肢断臂。

    街道两边只有几座早已没人住且被烧毁的破屋,脚下的路四通八达,但每一个延伸而去的远方似乎都只有死气沉沉的世界迎接她。

    这里不像她见过的任何一个荒原或是城市,明明满是人类的痕迹却毫无生机,明明寂静无声却让人觉得振聋发聩,空气是血腥味焦烟味与冷风的混合物,吹过脸颊时好像要把她的脸生生割开一道口子。

    这里是战争爆发的地方。

    舒徽妜深知战场上不是她该待的,凯瑟翰的士兵不会对她一个突然出现的异域女子手下留情,更不用指望遇见马特莱纳人告诉他们她是特维尔的王妃而获救,没人会相信战场上的奇怪女人。

    她想了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沿着黑鸦离开的那条路走,看看能不能走出宾博立,虽然她并不记得来时的路,但只要出了宾博立,其他的事都一切好说。

    舒徽妜也没忘给昆图斯留下线索,要是昆图斯能顺着找过来,也不会因为她乱走而耽误时间。

    她在自己走过的地方在黄土地上用大衡的文字写下了一个“龙”字,这是当时她教会昆图斯那些为数不多的字中他记得最熟的一个。

    然而她低估了黑鸦的谨慎,为了不让她按照他的行动轨迹跑回蕊花镇,黑鸦离开时并没有按来时的路走,并且也一如之前那般在走出不远后就为自己隐去了行踪,根本找不到他去了哪里。

    但舒徽妜没有放弃,此时已是午后,太阳东升西落,此时那颗挂在天上的大火球沉下去的方向就是西边,她记得蕊花镇是在宾博立的西南边,只要往那个方向走,她总能走到的。

    她一刻也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停留,再次留下一个给昆图斯的信号后,她便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

    还没等她走出多远,一个宽阔的岔路口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路口中心有一颗大树,干枯的枝桠显示这棵树已经死去数年之久了,而令舒徽妜吓得不住捂嘴后退的,则是那些被挂在树上随风飘动的尸体。

    有如艾米一般被烧成黑炭的焦尸,有不知挂了多久如今已经完全脱水的干尸,有已经烂到几乎只剩白骨的腐尸,还有刚挂上去没多久,此时正成为树上乌鸦饱餐一顿的新鲜尸体。

    整棵树没有一片叶子,可树上却十分拥挤,抢食的乌鸦为叶,那些吊在上面的死尸为果,为这棵朽木装点上了一副地狱绘卷。

    这两天来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连水都很少喝,但剧烈的呕吐欲催折了她原本就算狼狈也依然不曾塌下的腰背,舒徽妜一边干呕一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想要远离那棵可怕的巨树。

    好像有什么从树上死死盯着她,又好像有什么要滴落在她身上,浓烈的恶臭夹在冷风中灌进了她的鼻腔,她所有的感官都被这个可怕的画面剥夺殆尽。

    什么方向什么蕊花镇全都被她抛之脑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往什么地方去,只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告诉她,要快点离开这里。

    一直跑到天光渐暗舒徽妜才停下,她全身再也挤不出一点力气,就连动动手指都很勉强了,但她依然不敢回头,不敢看向自己逃离的那个方向,好像只要一回头就会被追上一般。

    回过神来时眼前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刚到宾博立时的荒凉,但这里依然不算什么好去处,只是不远处有一幢两层小屋,还亮着灯火,暖黄色的光线昏暗却是难得的温暖,舒徽妜不由自主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军队不会留在民居里,至少眼前这个房子看起来并没有受到战争的侵扰,昆图斯说过,宾博立的周边地区还是有人在住的,虽然大多都逃难走了,可也有不怕死的不愿离开。

    看来这个地方离宾博立的边境不远,她只需要找眼前这户人家借住一晚,要点吃食再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能走出宾博立。

    她摸了摸身上的东西,虽然自己一身狼狈,但还是有些首饰在的,或许能当做食宿费让主人家好心收留自己。

    她安慰着自己撑过今晚过后一切后会好的,独自在这边遇见的一切都是噩梦,她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从危险的地方脱身,从此不再是谁身边的拖油瓶,或许还有机会帮艾米报仇。

    极度的疲惫与饥饿之下,舒徽妜的思绪也开始涣散,她边胡思乱想边敲着这间房子的门,几声之后便有脚步声自门那边缓慢沉重地走来。

    这里有活人明明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舒徽妜却不知为何忽然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要离开,可她才刚刚转身,背后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她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后颈处忽然一阵剧痛,借着她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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