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犹如一杯醉人的美酒,可舒徽妜很清楚自己对面的是个什么东西,楼下的血腥地狱让她动摇不已,眼下离开这里已经成了她最大的渴望。

    “留给您考虑的时间不多了,那位可怜的马特莱纳士兵马上就要回来了。”约书亚好整以暇地靠在墙上,有些玩味地看着舒徽妜。

    舒徽妜的内心挣扎不已,听了它的这句话幡然醒悟,谁会觉得扎尔可怜呢?也只有恶魔了吧。

    “你觉得他可怜?”舒徽妜看着约书亚的脸,明明是一副温柔的长相,可怎么看都阴森无比。

    约书亚笑了笑,说:“很抱歉,我并不同情任何一个人类,我说他可怜只是因为他曾经的确遭受过凯瑟翰士兵狠毒的折磨,我只是陈述事实。”

    舒徽妜的心如坠冰窖,她刚刚又差点相信了恶魔,相信它会带她离开,可它明明就是一个可以肆意玩笑他人苦难的怪物。

    对啊,恶魔不同情人类,它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来救她呢?它根本就不是想要救她,就是要将她拉入更可怕的深渊,否则以恶魔那种游戏人间的态度,应该只会在旁边笑着欣赏她的痛苦才对。

    舒徽妜冷了脸,语气也较之前更冷硬了一些:“过去的悲惨也不能掩盖他作恶的事实,若是因为曾经遭受过的厄运而对他人施以毒手,那只能说明他本性便是个坏种。”

    虽说可恨之人确有可怜之处,但再可怜也消弭不了他们自己犯下的恶果。

    舒徽妜会觉得菖蒲镇那位炼金术士可怜,那也是因为菖蒲镇的悲剧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而且即使可怜他该遭受的惩罚也少不了,否则菖蒲镇的其他居民又何其无辜。

    可扎尔不同,或许战争的确残酷,或许他真的经历了惨无人道的折磨,但现在的他绝对称不上可怜,他明明已经逃离了战场,他有很多种方式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和过去的阴影,可他却选择了释放出自己最大的恶意去折磨那些枉死的普通百姓。

    “我所说的并非为他的恶行脱罪,只是战争远比您想象中的可怕,他罪大恶极是事实,被人折辱也是事实,这并不冲突。更何况,若是自己所受的苦难不去发泄到他人身上,那些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屈辱又该去往何处呢?”

    至少在约书亚漫长的生命中,人类总是这样,若是自己痛苦,或许可以不从泥沼里脱身,但一定要拉别人下水,这样受过伤的心才能感受到平衡。

    “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若是他真的为自己过去的悲惨经历而愤恨恼怒,他也应该去找那些伤害过他的人,而非随意对这里的普通人出手。”舒徽妜讨厌约书亚的论调,好像在它眼里,人类都是丑恶不堪的,可它自己都并非人类,又凭什么对人类评头论足呢?

    “好吧,我亲爱的殿下,我欣赏您的天真,但我要告诉您的是,那位扎尔先生已经在上楼了,您如果不选择跟我走,那我只能惋惜地从他那里要走您美丽的皮囊去收藏了。”它的笑里带上了几分狡黠。

    舒徽妜这才发现,她还是掉以轻心被约书亚带偏了,那些所有关于扎尔的争辩全都是它的刻意引导,现在的她就连跟约书亚谈条件的时间都没有了,要是想离开就必须接受约书亚的一切要求,否则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舒徽妜死死攥紧了手,指甲嵌进掌心柔软的皮肤里,舒徽妜却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她现在必须做出选择。

    “你走吧,我不会答应你任何条件的。”舒徽妜咬牙坚持道。

    约书亚很意外,它甚至都想好了舒徽妜的结局,却从这个一看上去就娇小不经事的公主那里听来了意想不到的答复。

    “我最后给您一次反悔的机会,他要走到门口了。”约书亚压低了声音,在此情此景之下更显压迫。

    舒徽妜理也不理它,在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床底下藏好。

    既然她自己做不出选择,那就无条件地相信昆图斯,他说不要相信恶魔,那么她就算身后就是深渊,也不会对恶魔伸出的援手多看一眼。

    约书亚看着她倔强地钻进了床底,有些无奈地再次化为了一个黑影,随后就离开了这个外表看起来平静无比的小房子。

    它觉得很可惜,其实它并不像其它恶魔那样厌恶人类,甚至还有几个人类好友,它只是喜欢与人类来些有趣的恶作剧而已,但这并不代表它就始终站在人类的对立面。

    就像这一次,只要舒徽妜答应它,它会让舒徽妜与扎尔身份互换,让舒徽妜做猎人,扎尔则再次体验成为猎物的感觉,反正那把作为凶器的钢刀此时正在舒徽妜的手上。

    这样难道不好吗?扎尔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舒徽妜有能力离开这里,虽然是以完全相反的方式,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帮助呢?

    它无奈地想着,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它有预感那个棘手的屠龙者在不久之后就会到达这里,虽然可能已经赶不上见小公主最后一面了,但逮到扎尔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它可不想在那个人发飙的时候留在这周围方圆几里之内。

    约书亚消失后的几乎同一时间,隔壁房间的开门声就传了过来,舒徽妜紧张地蜷缩在床底,又觉得还是有些不安,见床底下堆放了一些还没有剪裁的布卷,自己又悄悄钻到了布卷后面,还抱了几圈遮盖可能会暴露的身形。

    不知名的小虫子被她惊扰,慌张地爬过她的手背,这原本是她最害怕的事,可现在的她就算头皮发麻也硬是连手指都没有多动一下。

    她已经有些不敢面对现在的境况了,于是只能闭上眼祈祷自己不要被发现。心跳声与门外慢慢走近的脚步声重合,舒徽妜忐忑地捂住了嘴,她不想自己因为极度害怕而发出声音,隔壁房门的开合声隔着墙壁清晰地传来,紧接着脚步终于来到了她所在的这个房间门口。

    舒徽妜想回忆点别的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可现在的她大脑一片空白,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推门而入的扎尔身上。

    舒徽妜虽然闭着眼,但隔着眼皮也能感觉到火光的亮度,她知道坏了,藏在床底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只是之前房间很暗,又有杂物在下面,她觉得扎尔过来的话应该也不会发现她。

    可谁知道扎尔上来点了灯,但凡他弯一下腰,发现了床底的不对劲后,自己就只能任他抓住,再无地方可以跑。

    但臆想中的大手并没有朝她伸来,脚步声在她周围缓慢沉重地响起几圈,期间还夹带着翻找箱子与橱柜的声音,甚至舒徽妜还感受到了扎尔在床前的停留,可他并没有发现她。

    扎尔似乎有些生气,他离开时的脚步更快,走时还重重地关上了门。

    但舒徽妜仍是松了一口气,至少她暂时安全了,她很庆幸自己最后做出的决定,没有大大咧咧地藏在床底,而是找东西掩护了一下,她很确定扎尔刚刚在床前停留的时间是弯腰看了的,只是他硕大的身材并没有让他看到最里面的样子。

    扎尔走时没有熄灭点燃的灯,等舒徽妜听着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二楼之后,她小心翼翼地从床底爬了出来,手上又多了几道不小心弄伤的刀口,但这这把钢刀是舒徽妜最后放手一搏的底气,她说什么也不会放手。

    她是可以继续躲在这里,但谁也不知道扎尔会不会再找回来,他的力气想要搬动这张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封死的窗和紧闭的门都显示着她并没有从这个房子里离开,所以他肯定不会放弃寻找,一旦他再次返回这个房间仔细地搜查,肯定是能发现她的,而现在他返回之前的时间,就是舒徽妜找钥匙的时机。

    这个房间她还没找过,但扎尔帮她点起了灯,她可以更加细致地翻找一下。

    好在这个房子虽然是木质结构但整体都很新,似乎是有用心维护过的,舒徽妜又穿着昆图斯送给她的那双有着柔软鞋底的鞋子,走上去只要动作够轻就不会发出什么动静。

    舒徽妜先是在床头的小柜子里找了一番,没有什么发现,就是些男孩子平时用的东西,有些她虽然不认识,但也知道是西大洲这边特有的小玩意儿。

    接着着是床旁边的衣橱和收纳箱,扎尔的到来让这里原本上锁的箱子都被打开了,但这些箱子里面连衣物都很少,全都干干净净,整理得很利落,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东西。

    最后的希望就是窗户下的小书桌了,桌子下有抽屉,舒徽妜走过去,小心地将抽屉拉了出来,里面有很多书,书桌的主人似乎是个很爱看书的人,每一本都保存得很好。剩下多的就是些手工制作的小玩意,看上面手绘上去的花纹,应该是出自隔壁的妹妹之手。

    第一个抽屉里没有,舒徽妜遗憾地合上,随后又打开了第二个,里面放的依然是书,其中有一本放在最显眼位置的叫《莫雷塔》,她还有点眼熟,之前在康塔林时她与拜尔德聊起过一些马特莱纳的文学作品,她认的词汇不算多,只看过先生推荐过的几本,其中一本就是这个《莫雷塔》,拜尔德说,在马特莱纳,这本书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叫《家》。

    舒徽妜想着,这个房间的主人一定很爱这个家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这里,或许也是外出到某处谋生去了,也不知这户人家是否提前离开了这里,若是没有遭到扎尔的毒手,希望他们一家人可以在异地重逢。

    这个抽屉里全都是书,被摆得满满当当,也不像是放钥匙的地方,舒徽妜查看了边角的地方全都一无所获,她惴惴不安地拉开了第三个抽屉。

    这里面空无一物。

    一瞬间坠到谷底的心让她手脚冰凉,她出不去了,这里根本没有钥匙,对啊,一个离家远行的人怎么可能不带走钥匙呢,她明明早就知道,只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如今所有的希望全都在眼前破灭,舒徽妜在怀疑自己刚刚拒绝了约书亚究竟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纷乱的思绪之后,她又想到了那本叫《莫雷塔》的书,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别名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个男孩很爱他的家,那他应该也会很喜欢那本书吧。

    鬼使神差地,舒徽妜拿起了那本书,还没翻开,一个在灯光下闪闪反光的小东西就从书页间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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