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这一路来见过了太多无辜的死亡与无可奈何的悲剧,舒徽妜其实已经没那么能为之感伤了,她跟随着老板娘沉默地回到旅馆,过去发生的许多事都在她眼前不断闪回。

    巨龙、怪物、大城市里纸醉金迷的贵族、小村庄中辛苦劳碌的平民,他们一起生活在这片奇异的土地上,构筑起了悲剧的底色。

    她一直期待着回家,回到安稳的东大洲,不再为随时可能出现的怪物担惊受怕,她可以名正言顺地逃离,因为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可这些西大洲的人该怎么办呢?

    这里是他们的故土,他们离不开这里,却又在这里受尽折磨。

    舒徽妜忽然觉得很迷茫,她没有伟大到希望自己能拯救所有人,她没有这个能力,但或许是所有人这个范围太宽泛,当具体到她身边认识过的每一个人的时候,她总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

    混乱的思绪被老板娘与她闲聊的小道消息打断,收拾好货物的老板娘见舒徽妜有些魂不守舍,干脆与她说起了自己刚刚在那些商人们那里听来的八卦。

    “你知道吗,马特莱纳那个海难里失踪的王子找回来了。”她神秘兮兮地对舒徽妜说。

    太久没有想过那些事,舒徽妜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接话:“那太好了。”

    “那有什么好的,死了才好呢。”老板娘知道她不是凯瑟翰人,对于舒徽妜的话也并不生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舒徽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老板娘说的人是特维尔,他没有死。

    最开始她求着昆图斯将她留下时昆图斯就说过,一旦特维尔找了回来,她就得被送回马特莱纳。

    虽然后来昆图斯已经答应她无论如何都会她送回家,但此刻听到这个消息,舒徽妜仍是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他会派人找自己吗?会告诉东大洲她失踪的事吗?昆图斯知道后会反悔将她送走吗?

    太多的不确定让舒徽妜有些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耳边老板娘还在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主战派的王子被找回来对她们凯瑟翰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可舒徽妜已经没有心情听下去了。

    与老板娘告别后,舒徽妜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房间里,梅拉还没回来,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床上,忽然觉得有些冷,便躺进了被子里。

    满心的烦忧让她意识朦胧间不自觉地睡了过去,忘了休伊交代过的只要闭上眼就要喝药的事。

    梦魇再次袭来,而这一次她却回到了大衡的皇宫里,那个有着精致水榭与回廊的御花园中,皇帝面色和蔼地召她过去,亲切地为她介绍那位金发碧眼的异国王子。

    漂亮的垂丝海棠三月里正是开花的时候,花枝在她耳边绽开,她听见那位彬彬有礼的王子用并不熟练的大衡话夸赞道:“贵国的公主真是国色天香。”

    这才是她一切噩梦的开始。

    其实特维尔作为一个皇室未婚夫,他已经将一切都做得很完美了,他浪漫且富有诗意,为了与她说上话还特意提前研读了几首大衡的诗词歌赋,他们谈天说地,为对方讲述自己国家的文化风俗还有各种趣事。

    他不知从那里学来了品茗听雨,焚香作画,虽然一切都只是浮于表面的形式过场,他作为一个异国人并不能体会其中的典雅风韵,但舒徽妜看得出他在努力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在海上的那段时间,她因为不舍家里总是独自难过而冷落了他,他也并没有像那些皇室公子哥那样蛮横地生气,只是不再如之前那样对她关怀备至。

    可舒徽妜很清楚,他们之间的礼貌疏离永远都成不了爱。

    她注定要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直到那场海难打破这一切。

    可魇热症给她的梦境里,她与特维尔一起被皇家禁军从海里捞了上来,她被带回了黎桑格瑞,穿上繁复且有着夸张裙摆的宫廷礼服,变成了一个彻底与真实的自己无关的另一个人。

    她像是被钉住了手脚的木偶,而特维尔则是背后操控她的木偶师,她的人生被困在了华丽奢靡的光辉堡里,从此只剩下了麻木与沉闷。

    那种感觉比溺毙在海里还要压抑一万倍,她明明身处整个西大洲最豪奢的城堡,拥有无数人艳羡的目光,身上满是华丽的布料与宝石,所有人见到她都要礼遇有加,可她偏偏喘不上气,她急于寻找那道能将她拉出海底的微光。

    梅拉回来的时候床上的东方姑娘几乎要让自己窒息了,她赶紧喂她喝了药,又在她耳边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索戈利的月光......她的确配得上这个名字,如果她不是昆图斯交代自己要照顾好的人的话就更好了。

    梅拉想着,床上的姑娘终于如从水中浮起一般大口呼吸起来。

    “休伊说过的,不管什么时候,你只要是想睡觉了都得先喝药。”梅拉再次提醒舒徽妜,这个姑娘并不是不记事的人,她的疏忽肯定事出有因,所以梅拉并没有责怪她的遗忘。

    说到底还是她纵容自己跑出去赚钱,否则按昆图斯交代的事,自己和她一样都必须安安静静待在这个旅馆里,哪怕闲到发霉也不能出门。

    可这一次东方姑娘并没有听话地点头应答,反而喃喃自语般地问梅拉:“被和不爱的人强行绑定在一起,苦闷的日子该如何脱身呢?”

    啊?

    她不会说的是昆图斯吧......

    一瞬间梅拉的大脑飞速思考,要如何安慰到这个姑娘的同时,为昆图斯那小子留住这个姑娘的心,还要保证时候昆图斯不会知道她们如今的这场谈话。

    “呃......能让你衣食无忧,对你也还不错的话,或许你可以试着习惯?”梅拉小心地说。

    舒徽妜有些浑浑噩噩地继续说:“可因利益而构筑起来的关系脆弱不堪,置身其中又与笼中鸟雀有何区别呢?”

    梅拉更懵了,她这个话的意思到底是昆图斯还是打算把她卖了,还是她误以为昆图斯要把她卖了啊......

    虽说看昆图斯那个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要把她卖了,但这姑娘很显然对自己在昆图斯心里的形象还不够清晰。

    但梅拉已经不敢随意回答她了,要是她真的想不开要从昆图斯那里逃跑,后面昆图斯怪起来,把这姑娘的反抗算到她头上可就不妙了。

    “想那么多也没用,反正先把现在的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对了,你一个普通人要去瘟疫古堡还得准备些东西,我看那个老板娘今天又带了不少补给回来,我去问问她有没有大蒜,吸血鬼讨厌那玩意儿,你带几个在身上,免得它趁昆图斯不注意咬你。”

    说完随口胡诌的借口梅拉就跑了,她发现自己不仅应付不来昆图斯,也应付不来他身边的姑娘,前者在硬实力上让她害怕,后者则是总能提出一些让她头疼的问题。

    什么大蒜可以抵御吸血鬼那都是民间传说里的偏方,其实吸血鬼对那种东西无感,就算有人一天吃十个八个大蒜,身上也挂满蒜瓣,吸血鬼也照咬不误。

    窗外明月高悬,冬夜的狂风呼啸而过,舒徽妜看向远方沉静连绵的山峦,也不知道昆图斯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算算日子,这个时候的他应该也快解决完那条龙了才是。

    而被人担心着的屠龙少年此时正死死抓着这条砂脉龙背部的脊刺,他故意引诱砂脉龙隆起土地攻击自己,随后跟着高高凸起的地面攀上了巨龙的背,却在砂脉龙喷出的大片沙尘中睁不开眼睛。

    他已经将这条龙彻底激怒了,它有一条腿失去了行动力,翅膀上也出现了好几处骨裂,现在的它几乎无法落地,只能强撑着低空盘旋。

    巨龙愤怒地从口中不断喷出砂砾,昆图斯身处这场沙暴的中心,几乎所有感官都要被狂沙剥夺。

    他干脆紧紧闭上了眼,扯下一块衣料来捂住口鼻,根据沙暴呼啸而来的方向判断砂脉龙头部的位置。

    身体重心不断发生的变化预示着砂脉龙现在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它在空中边吐着沙子边翻腾起来,可就是怎么都甩不掉背上那可恶的屠龙者。

    等它再一次正过身体时,昆图斯抓住机会又往前跳了一步,抓住了另一根脊刺。

    摸着这根脊刺的形状,昆图斯知道自己已经接近这条龙的脖颈处了,耳边的龙啸也更近,他奋起往前跃出,朝着发声的方向挥出了泛着寒光的龙鳞剑。

    这一剑砍破了龙颈上坚硬的鳞片,越是大龄的龙身上的鳞片越厚,昆图斯早有预料自己这一下不会一击毙命,在被砂脉龙激烈的反抗甩出去几步后,昆图斯迅速稳住身形再次欺身向前,朝着自己刚刚下手的地方砍下了第二剑。

    他闭着眼,却能在混乱之中连续两剑砍到几乎完全相同的位置,已经破碎的鳞片防不住尖锐的剑锋,带着狠劲的龙鳞剑直接深深砍进了砂脉龙的脖子里。

    它哀嚎一声,浑身都在震颤,最后狼狈地落入地里,生命的最后一刻,滔天的黄沙漫起,伴随着尖锐的龙啸几乎要将这附近所有人都惊醒。

    昆图斯的剑牢牢插在它的脖子里,他也死死握住剑柄,猛烈的震动之中也没有被它从身上甩下来,只是用力过猛的手臂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一直不断地剧烈抽搐着,第三剑斩下龙头时,他的剑都在不断颤抖。

    龙血在他身体里沸腾,他也感受到自己体温的异常,但这都是他早就习以为常的事,龙类似乎对于杀死同类总有一种莫名的兴奋,连带着身上淌着龙血的屠龙者也会感受到这种激烈。

    昆图斯拔下了它的龙牙,虽然年迈的砂脉龙龙牙价格不算高昂,但也能卖得出一些钱,随后又割下了它腹部的土色鳞片。

    砂脉龙身上的战利品不少,但这条龙已经年迈,很多东西都不值钱了,除了要带回去当做证明的龙头之外,昆图斯就带了这两样的东西。

    他过去杀了不少砂脉龙,已经不太需要再将它的鳞片放上自己的剑鞘了,但品质好的鳞片也是可以卖给别人的,很多屠龙者与炼金术士都会购买。

    最后砂脉龙那如山般巨大的身躯在虿根药剂的催化之下,很快就与这已经满是黄沙的山林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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