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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歇息的地方

    下午张萱琳去行政楼的小角落见向珩,吃小蛋糕,顺便倒倒苦水。

    “我被投诉了。”张萱琳闷闷地说。

    “投诉的内容是什么?”向珩问。

    “半个月前,我没有借充电线给病人家属,这位家属现在打电话到医务科投诉我了。”

    “啊?”向珩不知道第几次对医院里的事感到震惊了,“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值得投诉?”

    “不仅值得投诉,还值得医务科的刘科长亲自到科室里找我谈话,又亲自去门诊楼找正在出门诊的主任谈话。”张萱琳表情冷淡地边吃小蛋糕边说。

    向珩微微歪头琢磨那位小事化大的科长,问:“之后呢?你会不会被罚钱?”

    “这种程度的不会,就医务科来口头警告一下。”

    “噢,那还好点,如果为了这种事被罚钱就太冤了。”

    “可不是嘛……”

    向珩瞧着张萱琳,觉得她现在有点撒娇耍任性的意思,暗暗笑了笑,顺着她的意说:“医院的这些规定都太不人性化了,医生又不是哆啦A梦,总不能病人和家属要借什么都能第一时间拿出来吧?这种恶意的投诉,就不应该落实,医务科接投诉电话的那个人就应该在听到类似的无礼诉求的时候好好地教育他们,让他们端正对医院和医生的诉求,别把医院的定位弄错了……”

    张萱琳把小蛋糕吃完,向珩的话还没完,仍在啰里啰嗦地说着:“……有些人对你们医生还有医院的要求都太高了,明明是个治病的地方,主要是大家齐心协力把病治好……”

    张萱琳眼里有了点笑意,小声打断向珩的话:“其实是我不想借给他的。”

    向珩停了半秒,继续说:“那也没错啊,你跟他又不认识,彼此之间毫无保障,怎么能随便出借私人物品呢?今天来找你借一根针,明天就会来找你借一块金,这种口子开不得的。”

    张萱琳彻底笑开了,“主要是有些人借了东西就不还,所以我们就都不想借了。”

    向珩无比坚定地认同张萱琳的行为:“是的,你考虑得很对!就是会有很多借了不还的人,他们跑了,你的损失要找谁说去呀,最有效的做法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要借东西给他们。”

    张萱琳将垃圾收拾好,将保温袋还给向珩,“好了,我要回去干活了。”

    向珩用黏糊糊的眼神看着张萱琳,“多聊会儿嘛。”

    张萱琳绝情地摇摇头:“我的事情要做不完了。”

    近来新收的病人很多,张萱琳有一大摞只写了一半的入院记录需要尽快补充完整,且周五的病案讨论又是轮到她分享,她的PPT还有几页没做完,需要尽快翻论文找观点和数据扩展最后的结论。

    张萱琳一回到办公室就埋头工作。

    一个小时后,张萱琳正头昏脑涨又心情烦躁地敲着键盘写病历,那个上班时间不允许在病人面前拿出来看的手机却在她的口袋里疯狂震动。张萱琳将口袋撑开,看一眼手机屏幕,是妈妈找她。

    张萱琳抬头透过窗子往走廊张望,人很少,她便起身,缩到茶水间里的角落去接电话。“妈妈?找我呀?”张萱琳一边手拢在嘴边,小声地说着话。

    张母劈头盖脸地问:“你周五晚上有没有空啊?”

    张萱琳答:“还不知道,如果有新收或者要抢救的话,就没办法在正常的时间下班,怎么了?”

    “哎呀,你的工作太忙了,又没有进到多好的医院,怎么会这么忙呢……”张母不太满意地抱怨道。

    张萱琳不想在这种时候听妈妈的抱怨:“妈妈,你找我有事的话尽量快点说,现在还是上班时间,我不能讲太久电话的。”

    张母遂坦白了:“是有个朋友约了我们一家去吃饭。”

    “哦,那你和爸爸去不就好了,我又不认识你的朋友,我去不去有什么要紧的?”

    “我那个朋友的儿子也会过去……”

    张萱琳这下知道张母想干嘛了,连忙拒绝:“妈妈,我真的快忙疯了,一天给我48小时我都忙不明白手上的活,我哪里有时间有心思去参加什么相亲饭局啊?你别费心思给我安排这种事了好吗?”

    张母退了一步,柔声说:“我知道你工作忙,我知道的,可是不能因为这一阶段的忙碌就忽视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啊,你的岁数差不多了,得抓紧点,晚了的话,就不是你挑剔别人,该轮到别人挑剔你了。而且又不是一见面就要定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的,你现在不开始的话,不就比别人落后太多了吗?我是怕条件好的人都被挑走了。”

    张萱琳烦躁地说:“我已经说过一百多遍了,不要费劲搞什么相亲,我不喜欢这样。”

    “你身边一直都没有人,妈妈肯定要担心你为你张罗一下的嘛,不搞相亲,你认识的全是医生,要是你交个医生男朋友,我也是放心的,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嘛。而且你又是在那种不算太好的医院里,能认识的人也有限。你跟以前的大学同学联系得也不多,完全沾不上那些飞黄腾达的同学的光,哎呀,你这样不懂得为自己规划,妈妈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听着张母的话,张萱琳心里忽然冒出一张脸,她抿着嘴想了片刻,低声同张母说:“也不是完全没有人。”

    张母一声尖叫:“啊!你谈朋友啦?!”

    张萱琳在噪音中闭了闭眼,“……差不多吧。所以你别折腾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什么叫差不多呀?你到底谈没谈朋友?”

    张萱琳不耐烦了,匆匆说了句:“哎呀,我要忙,先不说了,总之你别给我约什么人相亲,我不会去的。”

    不管张母仍在尖叫着唠叨什么,张萱琳说完就挂电话。

    张萱琳将手机收回口袋里,在茶水间的架子上找到自己的杯子,拿起地上放着的热水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着杯口飘出来的袅袅热气,长长地叹气。

    一切都让她觉得烦躁。

    仿佛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都在不断地收紧压缩,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将她碾压成某种合适的形状。

    抬眼往前看去,是很多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长的短的,宽的窄的,全都在沉默地负担着白大褂之下的责任,无论那责任是否在合理的范围之中。

    把她的烦躁扔进这一池的静谧里,起不了半点涟漪。

    她又叹了叹,而后拿着杯子坐回到电脑前,不浪费等热水放凉的时间,继续争分夺秒地干活。

    她的脑子里偶尔会响起方才张母说的话,以及她和张母说的话。

    她不认为她妈妈说的话是对的,她只是,希望让她身边的确有向珩这件事能够更加明确地存在。

    那样或许可以使她心里的烦躁减少一丁点。

    张萱琳那张好的不灵坏的灵的嘴说中了,周五她果然没有按时下班。

    科室里有病人要抢救,一个瘫在床上七八年、断断续续在她们科室住院住了五六年的老病号突发心衰。

    老病号的基础条件太差,住院以后肺部一直有感染,时不时有低热,又因长期卧床身上好几处都烂了,长了好几个碗口那么大的、深可见骨的褥疮,张萱琳每次给他换药都眉头紧锁,虽然知道病人意识昏沉,对痛觉的感受不灵敏,但还是会忍不住替他疼。

    抢救是极其困难的,这种病人的生机基本上已经耗尽了,没有康复的可能,哪怕抢救成功,也只能算是帮助他在世上苟延残喘。

    陈康仁瞧着病人的模样,沉着脸去和赶来的家属谈话了。

    谈话的主要内容是询问家属要不要送ICU,情况很坏,而且可以预见以后会越来越坏,进ICU也不一定能救回来,只是尽量延长病人的生命。

    来了三个家属,聚到一块儿商量大约十分钟,就同陈康仁说:“不去ICU了,就在这里治。”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陈康仁强调道。

    家属点头说:“我们都知道的,他都病了快十年了,什么准备都做好了。”

    陈康仁给病人下了病重和病危,张萱琳去打印出相关的文件请家属签完名,夹进病历本里,负责上夜班的师姐就让张萱琳先下班了。

    张萱琳点点头,看了眼插了管的病人,又扭头向窗外望去,外面已经一片昏暗。

    在走廊里看到了时间,19:40。

    挺晚了,张萱琳这才察觉到自己很饿,空虚的胃在不断提醒她进食,提醒强度过大,已经到了接近痛感的地步。抢救时神经紧绷,脑子里除了干活,根本想不到别的事,也不会有别的感觉,所以很多医护人员一忙起来就会忘记自己。

    张萱琳回到更衣室,脱下白大褂,背上自己的小包包,从包里摸出一颗糖,剥开吃进嘴里,慢吞吞地往电梯间走去。

    她想去医院的饭堂吃饭,可远远就看见饭堂比外面的天更加漆黑,工作人员们都下班了。

    张萱琳:“……”

    比饥饿感更明显的是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夜幕之下,晚风之中,世上仿佛没有地方收留她了,她像是一个正在漂泊流浪的人。

    张萱琳转身往医院大门走去,边走边拿出手机查看,首先看到的是她妈妈打来的几个未接电话,还有几条微信,皆是问她有没有时间过去吃饭的,从下午五点多一直问到七点。

    张萱琳懒得给她妈妈回电话,直接在微信上回复了三个字,“有抢救。”

    向珩发过来的两条消息排在张母的消息之下,张萱琳点开来看,先是一句询问,“周末要不要来尝尝我的厨艺?”然后是一张引诱她的图片,内容是一盘卖相挺好的她很喜欢吃的奶油意大利面。

    张萱琳停下脚步,就站在平日里向珩等她的大门旁边的位置上,给向珩打电话。

    向珩接通电话的速度和他回复微信的速度一样快,听筒里传来电话拨过去的“嘟”的一声之后,紧接着就是向珩的声音:“萱琳?怎么了?”

    张萱琳心一动,觉得有一阵轻柔的晚风拂过她的脸,将她吹得清爽了些。她才发现自己从医院走出来之后一直是低着头的,此刻她如同找寻星星一般,微微抬头看着无边无际的紫黑色的天,轻声说:“向珩,我还没吃饭。”

    向珩顿了两秒,说:“你过来我店里,我给你做饭。”

    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松,仿佛这种事情是他们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常态。

    然而不是的,这是她几乎没有过的主动给向珩打电话,而去向珩的店里吃饭、让向珩给她做饭吃,都是第一次。

    向珩问:“要我过去接你吗?你在哪里?还在医院里吗?”

    张萱琳已经启程往公交车站走去了,说:“不用了,我自己坐车过去。”

    向珩应道:“那好,你走路的时候小心些,外面乌漆嘛黑的。我今晚试着做了奶油意面,用的是半成品的酱汁,我觉得做得挺成功的,你要不要试试?”

    “好。”

    张萱琳坐进了公交车里,无声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路灯,才恍惚地琢磨自己为什么要给向珩打电话。

    她想不出原因,她只是那么去做了。

    也又或许是,她心里隐约知道原因,只是不坦白。

    去到向珩的小咖啡馆,张萱琳只站在门外就觉得有两分熟悉感,进去后却发现是陶莫霄在吧台后看店,张萱琳一愣,旋即坦然又愉快地打招呼:“陶老板,晚上好。”

    陶莫霄从烘焙杂志中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张医生来啦,向珩在后面厨房里当大厨。”

    “哦,那就让他忙吧。陶老板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张医生请随便坐。”

    张萱琳在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只安静地托腮呆坐,打招呼已经用完了她所剩无几的力气,她累得没心思继续和陶莫霄寒暄了。

    陶莫霄也是个安静性子,见张萱琳不乐意说话,便不打扰她,捧着杂志去了一趟后厨,又很快回到前台,继续看杂志。

    向珩没让张萱琳等多久,大约是五分钟之后,张萱琳闻到热腾腾的奶油加芝士的味道。她回头往过道看去,看见向珩戴着两个隔热手套,托着一盘意面走过来。

    向珩乐呵呵嚷着:“时间刚刚好,我们配合得太默契了,你刚一来,我的意面就做好了。小心烫,先等一下,给你做杯清爽又充满维生素的饮品。”

    于是向珩热火朝天去吧台后给张萱琳做一杯蓝莓气泡水。

    过程中向珩朝陶莫霄使了眼色,陶莫霄了然,合上杂志,说了一声:“张医生我先下班了。”

    张萱琳礼貌地回了句:“陶老板辛苦了。”

    而后陶莫霄就消失在张萱琳的视线范围内。陶莫霄其实也没能这么快下班,他还要到后面去收拾厨房。

    “先喝一口润润嗓子,”向珩将蓝莓气泡水递给张萱琳,说,“只比常温低一点点温度,没有做太冰,怕你喝了胃不舒服。”

    “我的胃还算是健康,没事的。”张萱琳虽是这么说,但喝着刺激性不强的酸酸甜甜的饮品,身体一下子就舒服了,心里也很舒服。

    健康的胃也会有它的脾气,深谙此道的张萱琳知道她现在饿狠了,吃不了太快,不然会胃疼。

    她挑着面,两根两根地吃,吃相比平时斯文了许多。

    对面就是托腮看着她的向珩。

    怕向珩误会,张萱琳提前解释:“太饿的时候尤其要细嚼慢咽,不然胃部在收缩状态一下子接受过多食物,被过快地撑开,极容易发生肌肉痉挛消化不良的情况,所以我必须慢慢吃。”

    向珩语气柔和应道:“嗯,我知道的,你慢慢吃。但是可不可以评价一下我的厨艺?”

    张萱琳挑眉,“你不是说这是半成品的酱汁吗?味道不是一早就做好的了?谈不上你的厨艺。”

    向珩竖起一根手指晃晃,说:“不对,那也是要厨艺的,做任何能够入口的食物,除了那种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就行的全成品之外,都需要厨艺。”

    张萱琳想起自己买成品的酱汁回家做奶油意面居然也不太成功的经历,撇撇嘴,夸道:“特别好吃,和在餐厅里吃到的一模一样。”

    向珩满意地点点头,“多谢夸奖。”

    而后两人都无话,张萱琳专心吃面,向珩专心看她吃面,偶尔起身去做几份外卖订单,做完了又坐回张萱琳对面。

    向珩没问张萱琳突然想过来的原因,但是他有等待张萱琳开口的意思。

    于是吃掉半盘面的张萱琳主动说了:“好像来这里,能让我喘口气。现在的人工作压力这么大,很需要一个歇息的地方。我大概,也想要依赖一些什么。”

    向珩旋即笑容和煦:“随时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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