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哪跟哪！
为什么这个人的画风老是如此诡异！
“周杞，怎么样了？”韩文嗣走了过来，“输了就输了，别太在意了。”
这……真的是安慰人么？
他身后还跟着何子裕和纪平二人，像一支军队一样浩浩荡荡地走过来，“我们现在要去醉云斋大搓一顿，子裕请客。你要不要和我们同去？”
“走啊。”周杞说。
贺清也跟着说：“我也想去，可以吗？”
几个人瞬间没了声音。
贺清感受到漂浮在空气里的尴尬。她只好勉强笑着说：“那我还是不叨扰了，回去收拾出军的东西了。真是抱歉。”
韩文嗣耳朵却灵的很：“出军？你要干什么？给士兵准备药品吗？”
“老韩，你什么时候这么没眼力了，没看见人家手里那块牌子吗？”周杞说。
韩文嗣一眼望过去，疑惑地说：“那不是个香炉盖吗？”
周杞：“……你居然没见过主帅令牌？”
居然还把令牌说成是香炉盖！
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主帅……令牌？”韩文嗣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贺清这边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喊她。
贺清一回头，纪平笑着往自己身后一指，说：“走那么快干嘛，一块去醉云斋吃酒，何子裕请客。”
贺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那几个人正站在刚才的地方看着她，韩文嗣一脸急切地朝她喊：“贺姑娘！别那么见外，一起去吃酒！”
这男人未免太善变了吧？
纪平推着贺清，贺清也就赶紧加入了这只小团队，朝着醉云斋浩浩荡荡地走去。
醉云斋位于皇城西南，是京城最大，也是最有名的酒楼，客人多是达官贵人，以美味菜肴和独特的烈酒出名。
平时，钱袋里空空的贺清只敢朝里面看一眼。
何子裕找了个包间，五个人一齐落座。
贺清将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看着室内精美的装潢，云母屏风上木刻的花纹勾勒出一只只云燕，围绕着中间锦屏上风姿绰约的美人，竟是精细到了如此程度。
“这屏风上的画是前朝名家留下来的，算是文物了，姑娘好眼光。”醉云斋的老板娘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亲自拿着菜单来给几人点菜。
贺清见老板娘从门口进来，绕了一圈走到坐在圆桌里面的周杞身旁，将菜单打开铺到他面前。
“老板娘，这屏风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呀？”贺清问道。
“这是张美人图，上面绘的是五湖四海的美人。”老板娘说，“上面写的是莽原东西南北不同国家的语言，对应不同国家的美人。你看，中间这个穿纱裙的美人旁边刻的就是姜羌文字，意思大致是……”
“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纪平翻译道。
“那这个马上的女子旁边应该是长隗文字吧？这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旁边是南汾文字？诶，这个不是我们莽原自己的文字吗？”贺清指着屏风说。
“应该是怀臾文字。”纪平解答道，“怀臾和莽原本来就是同源同宗，怀臾文是从莽原文字演化而来的，文化也与莽原有颇多相似之处，但是仔细看的话，怀臾文字吸收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文字特点，还是会与莽原文字有略微的不同，比如这个人字，写法就不一样。”
不愧是纪平！
几人连着一口气点了好几个醉云斋的招牌菜。等老板娘笑盈盈地离开后，贺清看着坐在对面的周杞，问：“你认识她吗？”
“我都没跟她说话，你为什么这么问？”周杞说。
“明明纪平坐的离门口最近，子裕哥坐主位，她非要绕一大圈把菜单给你。”贺清说。
“可能因为她觉得我长得比较好看？”周杞说。
贺清：“……”
正在这时，从包间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好像有人摔了盘子在大吼。
何子裕从主位站起来去看看，很快就回来说：“不妨事，有客人喝醉了在闹事，老板娘找人把他带走了，我们继续喝我们的就行。”
“闹成这样，这得喝了多少啊？”纪平问。
“所以说酒可不兴喝得这么猛，咱们今天虽然出来高兴，但还是得节制才行，不能贪杯。”韩文嗣说。
贺清扫了一眼面前的周杞，只觉得他刚才似乎心情还不错，现在却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清对于这次辛辛苦苦盼来的前往怀臾的计划突然添了许多担忧。
“韩某听说贺姑娘要领兵去怀臾，真是一等一的人物，咱们莽原再要找个贺姑娘这样的巾帼英雄可难了。”韩文嗣笑着说，“我听说姑娘身体弱，在军中可得顾好自己才行。”
贺清是被人关心就感动的体质：“谢谢韩大人，贺清会照顾好自己。”
韩文嗣举起酒杯向贺清敬酒：“韩某每次经过靶场都看到贺姑娘在那练箭，如此刻苦才换来今日得皇帝亲赐领兵，如此风范让我辈男子都自愧不如。贺姑娘这次征怀臾，可一定要带上韩某，让韩某也一领姑娘雄姿。”
“韩大人，这不是我说了算的，而且，您如果之前没有上过战场，去这一趟可是有点危险的。”贺清问。
韩文嗣立马严肃起来：“贺姑娘此言便是浅薄，韩某十四岁就随使团出使姜羌，在当年也是大功一件，那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撒娇吧？贺姑娘放心，陛下那边韩某去求，韩某去之前一定把家藏的军书都翻烂，保证在战场上好好发挥！”
“贺清，别叫他讲他十四岁那年发生的事情，他会停不下来的。”纪平头疼地说。
本身领命出征虽是好事，但是贺清本想低调些，结果现在反倒是大家都知道她是皇帝钦点的人物了！
如果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恐怕又要挨训了。
“老韩，上次我们在靶场看见她，你不是还跟我说射箭不值得花那么多时间练，她这么做是无头苍蝇白费力气吗？”周杞说。
“怎么会，贺主帅别听他说。”韩文嗣摆摆手，“吃菜吃菜。”
韩文嗣对贺清死缠烂打了半顿饭，请求她带他出征，贺清推托了半天实在受不了，只好答应带他一同出发。
无论如何，还是放开肚皮好好吃。
毕竟，后头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贺清准备出发前往怀臾的前一日熬了个大夜准备所有的东西。出发日下午，她打开朝廷给她的那份文书看了一眼，确认过没有任何问题，就匆匆忙忙地前往何将军的书房，准备与他道别。
何将军明显对贺清放心不下，坚持要给她分一位何家的随侍同行，又向她交代了很多东西，最后又拉着她说：“贺清，别人都说你看起来柔弱，我却知道你性子多烈，你是个姑娘，该示弱时就示弱，有时候硬碰硬只会带来坏结果。军队中的那些男子们，你要争取他们的帮助，该亲近时便亲近。”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陛下虽然把主帅的位子给了你，但还要周杞同你一起去，说明陛下并不完全相信你，你要注意的地方还有很多。洪路跟我说，听陛下的意思，这次是要让韩家少爷韩文嗣也跟着历练的。韩家历经三朝都未受半点撼动，你要能得韩文嗣的助力，后面很多事都好化解，需得格外注重与他的交际。”
何将军说这些话时，一旁的何子裕翻着手里的书册，一言不发。
何将军写了满满一页纸，让贺清确保这些地方没出任何问题再出征。等贺清感谢过多次再离开后，何子裕皱着眉头问父亲：“父亲，您究竟为什么看上了她？”
何乾正听到儿子这样问，转过头来，轻声说：“子裕，你总是站得太高了，你站的地方能看到艳阳星空，能看到锦绣江山，可你总要有一天低下头来，俯视这片土地，还有上面的每一个人。子裕，记住爹的话，不要轻看了任意一个人。”
何子裕并不理解父亲说的这些话。他完全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选择贺清。父亲看似敦厚，其实固执得很，他从小就不理解父亲做出的很多决定。
“父亲觉得，陛下最终到底为什么决定让贺清做主帅与怀臾对抗？”何子裕问。
何将军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
此时天色渐晚，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书房。何将军看着窗外渐渐没入地平线的夕阳，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子裕，这才是最糟的。我不知道陛下为什么如此决定。”
何子裕放下手里的书页，却看到自己的父亲眼里难得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子裕，时刻注意贺清在行军途中给你发来的信件，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你要时刻做好站出来守护何家的准备。”何乾正说。
贺清忙完一切时走回自己睡觉的房间时，天空忽然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贺清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只见一片雪花落在了她冰凉的指尖。
“要时刻注意气象变化，此次战局可能会因天气而大扭转。”何将军的话萦绕在耳边。
想起要面对的一切，贺清隐隐又有些担忧。
她站在月光下，看着天上的雪花优雅在天空中盘旋，感觉自己的一身疲惫被尽数洗去。
她转头看向辉煌而古朴的何府，看着这个不是她家，但胜似她家的大宅子。
“贺清。”
贺清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正站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看来你也经常失眠吧？”纪平说。
“是啊，我最近这段时间常常睡不着觉，昨天就睡了两个时辰，今天还是不困。你怎么这么晚还在何府？”贺清问。
“我的刀剑和兵书都放在这边，我明天直接从这跟你一起出发，会方便许多。”纪平说。
贺清想起来了，她在审阅出征名单时，的确看到了纪平的名字，是作为外交使徒和他们一起前往怀臾的。
“你在担心什么？”纪平问，“都这个时候了，不是应该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的吗？”
贺清叹了口气：“纪平，我怕这场战争会输。”
“别想那么多，好好做就是了。相信我，这是场必胜的战争。”
“谢谢你安慰我。”贺清笑了笑。
两个人站在纷飞的雪花中，看着屋檐上泠泠的月光流转。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贺清觉得此刻的风景还挺美。
故事就在这里，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