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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罗裙

    贺清走过去,站到纪平身旁。

    自打同赴沙场对抗怀臾后,贺清与纪平的距离也拉近了许多。最显而易见的变化时,他常常把自己的忧愁心事告诉自己了。

    贺清会想,或许哪日,她少女时对身边这位男子若有若无的一丝心意,真的会结出果实呢。

    等她做了大将军,她定要想个法子拿下他。

    “大少爷呢?”贺清问。

    贺清这里提到的“大少爷”正是何家的当家人何子裕。

    “在你身后敬酒呢。”纪平瘦长的手指执着琉璃杯,另一手朝贺清背后轻轻一点。

    贺清转过头,只见头戴玉冠身披华服的何子裕正和一群臣子站成一圈,向圈内人敬酒,他的贴身侍从洪路、下属蔡元都陪在身边。

    而那被众人层层包围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夜的新郎,韩家大少爷韩文嗣。

    “韩兄大喜,先是晋升,再是成婚,韩兄现下名噪一时,却从不忘我们这些旧友,何某不胜感激。”何子裕朝他敬酒,面上一派谦恭。

    “哪里哪里,韩某哪及何兄,如今贵为一家之主,把整个何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才是真本事啊。”韩文嗣也满面笑容。

    贺清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纪平也对这些酒场上的推杯问盏兴趣不大,他低头问贺清:“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贺清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二人一路拨开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朝酒楼外面走去。贺清被纪平牵着袖子往外走,无意中回头,却看到何子裕朝她投射而来的目光。

    并不友善的目光。

    二人穿过人潮涌动的长廊,走到一个无人的拐角。

    纪平回头,只见朦胧的月色在贺清面庞上流转,衬得她格外动人。

    虽然两人相识已久,可他却很少如此近距离看着她。

    “这里的景色,岂不比里头人来人往好看多了?”纪平一本正经地说。

    贺清的心微微跳动起来。

    曾经让她不慎产生过一丝遐想的男子,如今就在她的眼前,真是美景良辰,应该好好享受。

    可是,何子裕方才打量她的眼神,又叫她不能释怀。

    “这的风物很好。”贺清干涩地答到,“可我总是担忧。”

    “担忧什么?”纪平撑在栏杆上。

    “担忧何家人全在酒场里苦苦斡旋,只有我们二人,跑出来看月亮。”贺清说。

    纪平英俊的脸抖了一下。

    这不是谈春花秋月的时候吗?

    “子裕兄是不是给你太大压力了?”纪平问,“贺清,朝堂生活不是你生活的全部,你该多去做些自己喜乐的事情。”

    贺清扭过头,看向纪平轮廓分明的侧脸。

    纪平被朝中人称为“闲云野鹤”。与其父纪云嶂不同,纪平对朝中政事从不过问,而是凭借精彩绝伦的文才和乐理打动了王座上那位不怒自威的陛下,又靠一篇《莽原时赋》成为众人口中名噪一时的风流才子。

    也许也是因为他心思简单、性格宽和又才华横溢,朝中年纪相仿的臣子大多愿意与他游玩。凡是与纪平熟识的,无一不赞扬他风度翩翩,是朝中难得一见的有才又淡泊之人。

    唯有和他认识已久的贺清知道,看起来志在游历四方、令人艳羡不已的纪平,身上也有抹不去的愁绪。

    “贺清,我其实很羡慕你。我厌恶名利场的事,可父亲母亲有太多希望放在了我身上,酒场上的人情世故,我无论如何也逃离不开。”纪平感慨道,“可你是有选择的。”

    纪平的父亲纪云嶂身居户部尚书,掌管朝中财政,对自己的儿子其实寄予了不小的厚望,无奈纪平人虽聪明,可对政事完全不上心,纪老显示有时也颇为上火。

    “还在为结亲的事发愁?”贺清问。

    纪平曾无意与贺清提起,自己的父母为自己定了姻亲,可纪平本人对这门婚事并不满意。

    “不全是。”纪平摇摇头,“子裕兄希望我与文嗣兄再亲近些,可我的父亲却看不起文嗣兄。我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韩家三世为勋,在朝中有无可撼动的地位,任何一派势力都欲与之结交,何家也不例外。纪家作为何家的左膀右臂,必然也被委派了任务。

    只是这任务免不了有些波折。

    韩家与纪家同为朝中年代已久的世家大族,也不免有些小矛盾。譬如,何将军曾与贺清提起,韩丞相韩休刚入仕时和纪平的爷爷纪恩久同为修撰,就曾为争夺朝中的史书爆发过一场不小的恩怨。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起因是韩休因提拔离开翰林院时把院中珍贵的藏书一同带走,继任的纪翁无法开展修撰工作,因此颇有怨词,幸亏先帝相劝,这才扑灭了一把火。

    没过多久,又出了一桩事。纪恩久感念友人林泰英的援助,欲举荐其为将。彼时刚刚做上丞相的韩休不知从何获得了该消息,赶在纪恩久面圣之前凭借自己的人脉为林泰英谋取了将军头衔,还附赠林氏一对玉壶,与其结交为友。

    接踵而来的,便是两家大大小小的矛盾与冲突。纪家嫌韩家圆滑,抱怨韩家惯于抢别人的东西;韩家则嫌纪家沉闷,只会闷头做事,不得皇帝欢心。直到韩休的儿子韩奕武的心上人嫁给了纪恩久看起来并不受重用的儿子纪云嶂,韩家自觉失了面子,两家自此成了冤家。

    到了纪平韩文嗣这辈,两家关系已缓解了不少,两人也在莽怀战争中义结金兰。可韩文嗣迎娶林泰英次女的消息一出来,纪氏早年被夺去密友的怨气又被勾起了起来,并更加紧锣密鼓地筹备起自己儿子的婚事。

    看来,只要和朝廷里密密麻麻的利益网相交织,就无人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贺清听着纪平的叹气,只觉感同身受般的心疼。

    “我能为你做什么?”贺清问。

    纪平踌躇了片刻。

    “贺清,”他一字一顿地说,“假如我不想娶母亲让我娶的人,我可以娶你吗?”

    贺清愣了下。

    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听到纪平说:“没有,我说笑呢。子裕兄给你准备了什么难题?”

    “倒也没有。”贺清站在月色下,叹了口气,“他只是一直对我不满意。”

    “你都不能让他满意,更没有能让他满意的人了。”纪平笑道。

    贺清却摇了摇头。

    二人各怀心事,并肩慢慢往回走。

    拐过长廊,二人与两个打扮的貌美如花的丫鬟擦肩而过。

    “二小姐今日出阁,阿文哥又高兴,又难过呢。”贺清听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姑娘说。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当然有些舍不得。”另一个矮一头的姑娘说,“可惜老爷不在了,不能亲眼看着小姐出嫁,否则,肯定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高瘦姑娘叹了一声,说:“见到二小姐嫁与良人,老爷在天之灵也该心安了。”

    “今日是二小姐大喜的日子呢。”矮姑娘说,“咱们不能忧伤。咱们对小姐还羡慕不来呢,谢谢苍天,有夫君照顾,二小姐后半生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了。”

    听到这里时,纪平正用折扇掀起通往正厅的门帘,温柔地对贺清示以笑意。

    回到酒局上,纪平便一眼从茫茫人海中看到了正在向韩文嗣敬酒的自己的父亲纪恩久。

    吏部尚书韩奕武正站在自己的儿子身旁,神采飞扬地听着纪恩久讲话。

    今日是大喜之日,这两家也非常应景,难得地气氛和睦。

    “你父亲正和韩大人说话。”贺清抓了抓纪平的衣袖,“韩文嗣也在。你要不也过去和他们说两句?”

    纪平没有犹豫很久,拿着酒杯走了过去。走到一半,他还回过头来,朝贺清在的方向谈了谈。

    贺清一人留在原地,没来由地心烦意乱,伸手拿果篮里的水果吃。

    就在昨夜,何子裕将她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贺清,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何子裕眉头紧蹙,“给你一年的时间,你能把大将军的位子拿过来吗?”

    贺清叹了口气,说:“一年……如何能立下伟业呢?”

    何子裕见贺清愁眉苦脸,立刻心生不悦。

    “贺清。”何子裕敲了敲书桌,“周杞和你一样,也是平民出身。你知道他从无名小卒走到将军,花了多长时间吗?”

    “多长时间?”贺清问。

    “三个月。”何子裕说,“他先在军队里历练了一段时间,然后陛下把他调回朝廷,过了三个月,他就独自领军了。”

    贺清认真思考良久,问:“那他在军队里历练了多长时间?”

    “这有什么关系呢?”何子裕怒从心底起,“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一年的时间,战胜周杞,做上大将军,你可以吗?”

    贺清还想再问“怎么战胜”,看到何子裕那张因为怒火中烧而不再俊美的脸庞,不由得把要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好。”她最终还是变回了那幅温顺的样子。

    “你就是贺姑娘?”一个尖刻的声音出现在贺清耳边,把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贺清抬头,看到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知道,这是何子裕的幕僚蔡元,已经在何家陪伴了他的主子八个年头。

    蔡元走到她面前,冲她挑挑眉,顺便伸手挑走了她面前的一个橘子。

    “蔡大人好。”贺清恭敬地笑道。

    蔡元一幅没听见的样子,转身走了。

    贺清:“……”

    正在这时,醉云斋的丝竹声忽然响起,时如昆山玉碎,时如芙蓉泣露。

    今夜的另一位主角要登场了。

    众人的喧闹声忽然停下。贺清转头,只见侍女挽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出现,缓步走向厅堂正中央,韩文嗣正站在那里,对这位即将和他结为夫妻的美人的到来翘首以盼。

    这位京城内赫赫有名的美人林婉笙红罗掩面,贺清隔着人山人海,只能见到她身姿婀娜,被旁边身材高大的韩文嗣一衬,显得格外娇小。

    贺清注视着这对璧人行礼,忽然生出一股羡慕。

    她看着林婉笙那曼妙的身材,不禁对那红盖头下风华绝代的脸生出许多幻想来。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举手投足,一个虽然在战场上略显不靠谱但能与她相守一生的爱人。

    这是不懂风月的贺清在离开家后,人生第一次对婚姻生出美好向往。

    她太美了。

    美的那样让人产生遐想。

    贺清看着众人熙熙攘攘地拥着这对新人离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盛满葡萄酒的饮杯,缓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抬眼看着周围的歌舞升平。

    这样的世界真让人流连忘返。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见到林婉笙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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