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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面不红羞耳自赤

    林中遇刺那次,黑衣人后来被抓到,正是林括当日与皇帝商讨整治的民间乱贼众支派之一,还是武显帝在位时遗留下来的祸患。

    本以为乡间小势力,组织能力不强,无法壮大起来,不曾想这帮人逐渐换了路子,不搞起义,当土匪了,专钻小树林,打劫过路人,还自有一套特色,先将人劫走,再叫人拿钱来赎。

    这些土匪大多是自发起来闹事,没有多少钱财,只能靠打劫来积攒势力。

    当然有些,与心术不正的商贾勾结,那便要单论了。贾人雇那些土匪在对头的商路上为非作歹,使得这条商路梗塞难通,自然就少了顾客,发的财便也少了。这时,贾人再使些营销手段拉拢顾主,积累人脉,便能靠此一步步腰缠万贯,成为一方商场巨头。那些被算计吃亏了的商贾呢,营生困难,对头便趁火打劫,一举端了老巢,连一块铜板也没给人留下,从此便销声匿迹了。

    这些阴沟里见不得光的勾当,本只是滋生在一处,那些商贾只是拿土匪当作自己赚钱谋利的工具,奈何到后来,渐渐衍变的脱离了雇主的掌控,那些商贾,遭了反噬,甚至闹出人命官司,也无可止息。

    林括乃公家太尉,这些事不归他管,但他们竟然欺负到自己女儿头上,一时愤恚,势必清剿了他们。

    他一面向元玦请奏,调了五千禁军,挨家挨户搜查,抓到就拘起关押;一面又与张丞相一同举力推行连坐,五家为伍,十家为什,相互检举,若遇土匪强盗而不揭发,十家连坐。此举双向并行,发配杀头数目之庞大,堪称建国以来一大天文,不出两月,便算是彻底处理干净了。

    这劳民伤财之事,本该随着旧党的落幕一同隐匿,却能壮大起来,且自开国来近二十年才治平,也非军中将领无能,实在是分身乏术。

    先帝以武治国,因此谥号武显帝,其在位期间,积极拓展疆域,东北扩贺州、东囊虔州、西辟如今的泾、凉二州、西南吞并赞劣国,改为户照,又在全国设十卫,册封各边境首领,将版图足足扩充了一倍,可谓功高盖世。

    若非他的执政生涯止步于此,也是彪炳千秋的一代明君,可兴许凡事物极必反,历史君主总逃不过一个只可善始,不可善终。武显帝晚年刚愎自用,满腹狐疑,沈婉皇后病死后,前朝后宫唯一能约束他的人便也是沈不落,就连张丞相也是伴君如伴虎,前后进谏被贬四次,直至贬无可贬,到了东南襄州做小小的太守,闲散无权,远居庙堂之外。

    天爵末年,朝纲混乱,朝臣成为各皇子的幕僚,内讧不止,加之地方起义四起,沈不落虽率领千军万马,终究只是一人,打了彼地,便无法顾及此地,他率沈家军横戈跃马,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仍旧为大堼杀出一条血路,甚至攻下铳神,让东部逆风翻盘。

    若非沈不落一朝失策,因一时疏忽铸下大错,引发武显帝猜忌,被发配东芜,自此跌下神坛,之前所立功绩全付诸东流,功亏一篑,兴许,武显帝的大堼,还有的救。

    只可惜,当时的朝纲风气已经从内到外的腐败了。沈不落一被撤职,喜不自胜之人比比皆是,塞得满半壁江山,也正是这些乱臣贼子,险些送出大堼的半壁江山。那些边陲民族惧怕大堼,是怕大堼有一沈不落,战无不胜,而今大堼没了沈不落,内部又打的如此凶,自然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一时群狼四入,防不胜防。

    武显帝意识到自己手中的江山正在慢慢逝去时,他已经苍老了,他忽而某一天,坐在空空荡荡的文德殿时,又记起那个曾经,被自己赌气贬到千山万水之外的张玉汝。两年未见,人和景都不同了。

    武显帝将张玉汝传召了回来,将丞相的位子重新还给了他。张丞相力挽狂颓,凭借在朝中树立的威望和皇帝赋予的权力,改革了朝政,使得国家仍旧在运作,能够配合边疆作战。可他一面还得抗住武显帝的摇摆不定,实在心力交瘁。

    尤其是在那种时候,大堼最缺的,是堪付大任的廊庙之器,像沈不落那样应时而生的武界奇才,稳住大堼来之不易的广阔江山。

    难。

    除了沈不落,有万万黎民的大堼,居然找不到第二个能与之匹敌。

    沈不落被贬的第二年,武显帝带着无限遗恨殡天,无人看好的元玦最终即位,接手了这个大烂摊子。他登基时国家尚未太平,西北三国却蒸蒸日上,屡犯长城。建国元年,敕河一战让朝廷丢了不小的脸,元玦派当时的大将率军攻打,打了半年多终于胜了。

    因此一战,林括的两位兄长也死在了战场上。

    林括彼时在战场立下奇功,一朝凯旋,元玦亲自为其接风。明堂上,元玦问他要什么赏赐,他只道:“臣爹娘送去三个儿子上阵杀敌,如今只回来臣一个,归家时母亲也已不幸,臣一心报国,愿誓死效忠陛下。”

    元玦恩准了他的要求,特封他为临安王,那时,林括已经二十九岁了,有林衍和林淮两个儿子。

    不过,这一仗没有让大堼一劳永逸,巴啰图的次子努尔哈召集了他父亲的残部势力,在西域想裂地为王。

    这小子不成事就罢了,偏他就真有本事,练的兵兵力强盛,又沉得住气,元玦每派一波兵,就被打退回来,屡战屡败。

    这种局面,直到十五年后,被十七岁的景南浔扭转了过来。

    仿佛这十多年的败仗,都是在等着这一位少年来一雪前耻。

    自景南浔能够独当一面在疆场大展拳脚之后,大堼从未有一场战略上的败仗,或许十有一二会打输,不过也只是叫敌人掉以轻心的骄兵之计,敌人若以为己方形势大好,便是堕其术中,大堼此战败去的人力土地,下一仗,会倍于前的叫敌人还回来。

    元氏江山,在慢慢复苏;元氏天下,在慢慢明朗。

    到现在,西域边陲仍存在三股势力对大堼能够造成威胁,分别是努尔哈的大莘国,还有与之交壤的车师前国和车师后国。努尔哈仍然是最强的势力。

    元玦整日犯愁,对这三个国家也无从下手,虽有强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三国侵犯之心不死,终究是无穷无尽的祸患,唯有派兵提防,加□□所效用,扩充兵力,方是长久之计。

    所以大部分的兵力都用在了边疆,对于民间的小势力,自然不够格让皇家禁军出面。直到近年来越发猖獗,百姓频频报案,民不聊生,才出兵治理。

    这大莘国安静了十余年,大堼边境便也太平了十余年,景南浔虽为骠骑将军,金印紫绶,但毕竟还年轻,军中主要事务还是由他父亲景宏德,也就是大将军负责。

    再加上娶亲有一个半月的婚假,连军营都不必去了。

    这日,下了场不情不愿的小雨,不过持续半个时辰,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水,府内的清塘水位上涨,好一番潋滟风光。

    景南浔信步来到潋滟亭,发现了赏雨后荷塘的林幺初。

    少女鬓边碎发被清风拂动,衣角沾了些地上的雨水,兰萝奉上一壶茶,她娴静地端起,轻抿了一口。

    听到身后动静,她缓缓回过身,二人相视。

    景南浔依旧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自觉坐到了林幺初对面。

    兰萝行礼:“王爷,我先退下了。”

    (这兰萝,怎么有点故意躲着景南浔的意思?)

    景南浔点头,待兰萝一走,他便道:“在府上无趣吗?”

    林幺初礼貌的摇摇头,转而问他:“王爷平时在府上,都做些什么?”

    “我么,喝酒品茶,观鱼赏花,无趣时练练剑,有意时逗逗……”他欲言又止,忽而觉得说出来破坏气氛。

    (逗逗蒙笛?哈哈哈哈!)

    他说的自己好似身处世外桃源,人间纷扰不相干。

    林幺初没听清后面的话,偏头“嗯”了一声,男人只是下颌一抬:“你的裙角湿了,去换身衣服吧。”

    林幺初低头一看,果真是这样,她便毫不犹豫的起身要走,景南浔居然也跟着自己起来了。

    她走了几步,觉得他在跟着自己,便背对着他道:“只是换衣服而已,你怕我跑了吗?”

    景南浔语气中带着挑逗:“前日还说想做与我并肩之人,今日连近身都近不得,这是何意?”

    林幺初闷不做声,只是脚下旋停,顿在原地。

    如此,景南浔便不敢造次了。

    “刚下过雨,地上滑,只不过想让你走小心点。”

    林幺初一举反常,将景南浔怔了一怔。

    她转身笑吟吟着:“不如夫君抱我走吧?”

    “呃啊?”

    (愣着做什么,这么好的福气你不要啊?)

    “你……你……”

    林幺初见他没有动作,上前一步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道:“你没抱过女子?”

    景南浔总觉得话里醋意做作得很,又有几分挑衅的意味,又或者,不如说是激将法。

    他单手托起少女的玉腰,另一手稍使力便将她稳稳抱了起来。

    “现在抱过了。”

    她却道:“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一个蓬莱楼的老主顾,会是今日头一次抱过女子?

    景南浔也不为自己辩解:“嗯嗯,那就全当我是在说谎吧。只不过想来林太尉家教森严,断然不会叫别的男子,有与你近身的机会,这么说,夫人也是今日第一次有这样的艳遇咯?”

    她咽下一口气,挤出笑道:“我为你守身至今,夫君还有何不满吗?”

    这一句绝地反击,又为自己翻回一盘,让景南浔话术处于自己之下了。

    可他突然手上一掂,叫林幺初不得不搂的更紧一些,才能稳住自己。男人得逞一笑:“你太轻了,抱起来没感觉。”

    林幺初懒得回答他。

    武将便是这样,说不过便“动手”。

    他又道:“你看现在,你岂不是已经与我并肩了吗?”

    林幺初以为他并不将自己的话当回事,有些恼怒:“景南浔,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说的‘并肩’怎可能是肩与肩碰在一起?”

    “那是什么意思?”他停下了。

    “我,”林幺初不知如何作答,这要她现下亲口说出来,时候未到。

    自己险些又中男人的圈套。

    景南浔自己中断了这个问题,并没有为难林幺初即刻要说出答案。他只是道:“我不是说要拭目以待吗,夫人有没有兴致,与我比试一番?”

    “比试什么?”

    “比试你我,谁更强。”

    林幺初还愁寻不到一个机会,他却自己给了出来。

    那自然是要抓住。

    “好。”

    “说好,只切磋,不见血。”

    “一言为定。”

    她转眼却忽见,男人的耳朵红红的。

    “面不红耳赤,原来你也是假厉害啊,呵。”她心中笑道。

    不多时,二人换了身轻便的行头,来到前院空地上,让其他人等全部退下,景南浔还单留了蒙笛在一旁观战。

    林幺初用古铜色发冠束了长发,直垂到半腰间。身着一套白色束袖衣,未戴盔甲,还真有将门之女的英姿飒爽。

    再看景南浔,还是平日里的金色发冠,但把发带收了,免得到时牵扯。平日虽爱穿松石色,比武却换了身玄色战衣,衬的皮肤更加白皙。

    二人约好以木剑代替真剑,以免误伤。

    “谁先将对方手中剑击落,谁就赢。”景南浔道。

    林幺初点头示意明白。景南浔又看向一旁的蒙笛:“看好了,不许走神。”

    蒙笛奉为军令:“是,主公。”

    “来吧,夫人。”

    林幺初却明白,此战自己几乎没有胜率,应下景南浔的邀战不过是自不量力,但无论如何,也搏一番。

    自小,林仲和韩宸便叫她习武,她阅过史书中大小战役无数,通习各门兵法奇术,大堼开国以来在边境打的仗,她早已次次将局势分析明了,也摸透了大堼几员大将惯用的战术。所以,对于景南浔,自己虽从未与他交手过,兴许也能猜出下一招,他会往哪打。

    自己输便输在,从未实战过,所以胜负未分,便没有自信说一切不是纸上谈兵。

    她先出招,挽出一个剑花,向景南浔刺去,景南浔侧身躲过,再急速一转近到林幺初身后,右手出剑,林幺初一个下身,回手迅疾挡下迎面而来的木剑。

    景南浔左脚轻点地,向后退去,林幺初也飞上来向前紧逼,两人遇到一起,见招拆招,溅起地上水花,便是连飞迸的水珠也成了伤人的利器。

    (嚯,好身手!)

    “一退二进,三回身,四下劈。义父,你教的真是全对。”林幺初心中暗自检验,韩宸从前所说景南浔的一套身手也便是如此,这样下来,景南浔共出三剑,全被林幺初躲了过去。

    景南浔觉得十分畅快,更加有了兴致。

    半柱香时间过去,林幺初渐渐体力不支,拿剑的手略有不稳,景南浔剑法变化莫测,亦是融通百家之术,先前的四招早已弃而不用。林幺初从不指望靠这几个字赢过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让这场比试自己获益最大。可景南浔久经沙场,与自己气力悬殊,长时间的消耗只会是玩火自焚,能否击落他手中的木剑,成败在此一举。

    她以退为进,引景南浔左迈三步,又牵至右前,再三躲避,全不与之正面交锋,耗人耐心,景南浔抓住时机一剑劈去,被林幺初回剑接下了。

    他眉头一皱,一瞬便舒展,甚至笑了一笑。

    (景泆这么重的一剑都没能将她手里的剑打落,林溆力气好大啊!)

    蒙笛在一旁看的入神。

    (蒙笛,我劝你别凑热闹了,赶紧闪开吧,不然大难临头了要 。)

    只见二人再次正面交锋,两只木剑撞到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半空摆成一个斜“十”字,却没有停手,反而齐双双向蒙笛飞来。

    眼看那“十”字就要碰到蒙笛的脖子,两人向两边一散,“十”字打开,蒙笛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又转过剑柄,用握剑的那一端默契地击中蒙笛的后肩,一人一侧。

    “哎哈!”

    蒙笛受此一击,倒在地上,正面朝下狼狈的栽在了地上。

    (我提醒了你的。哎呀可惜你听不见。)

    “主公,你们两个切磋……打我做什么啊?也没提前跟我说啊!”

    景南浔一面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一面已经失望至极,将木剑假意抵在他肩头,道:“我想打你就打你,还要提前和你汇报吗?如果方才是在战场上,你这时候已经死了。”

    蒙笛很是无辜:“我!唉行行行,我知道了。”

    景南浔见他敷衍了事,拍他脑袋:“认真点,什么态度,还不服气?再这样,明天就送你回营里举铁去,你不是最怕投标杆,我就让你每日投两千次。”

    他不像说笑,并且军令方面景南浔也从不说笑。

    景南浔这个人,明明是为别人好,话却说的很难听,也从不对对方说“我是为你好”,很容易叫人将他视为恶人。

    好在蒙笛知道自己主子是什么脾性,不会像旁人一样误解他。他认乖:“那我自罚明儿起,早起跑步五公里,行不行?”

    景南浔将木剑拿开:“差不多,算你懂事。”

    蒙笛受击的肩胛骨还在隐隐作痛,他耸了耸肩,很是不解:“主公,干嘛突击我?”

    “要的就是出其不意,练练你而已,在大莘国吃过一次亏了,还不长记性?”

    “哦。”

    他拍拍他的肩:“这回长点记性,下次就记得疼了。”

    这个计划是临时提上,二人能一拍即合也是种默契。林幺初心中感激他未曾供出自己,自己并不想在这王府得罪人,哪怕是景南浔的侍卫。

    景南浔又问蒙笛:“喂,我问你,现在感觉哪块疼?”

    蒙笛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当然是两块地方都疼了!别看是木剑,主公你们也真是毫不留情!”

    “哪块更疼?”

    蒙笛不明白他这也要问个彻底,只得动动肩胛骨好好感受,疼的他浑身骨头酥麻,“嘶”了一声。

    “左边。”

    “真的?”

    “真的啊!”

    景南浔看向一旁置身事外的林幺初。

    (左边,是林溆打的吧?)

    景南浔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去热水里泡一泡,明天就好了,不好你是孙子,我说的,去吧。”他将蒙笛向前一推,硬生生赶他离场。

    而后,他转身看向林幺初。

    女子仍然带着不甜不苦的笑,叫人看不出是敌是友,只不过,叫人不敢亲近。

    景南浔不一样,他是个喜欢挑战的人。蜀道难,他便上蜀道,敌越强,他越兴奋。

    他靠近林幺初,近在咫尺。

    “夫人好像看得懂我的战术?”

    她应对:“侥幸躲过而已。”

    “是吗?”

    林幺初便闭口不言了。

    景南浔耐心引导她:“说话。”

    “我答了你,你又不信,我又能说什么呢?”

    “好啊,”少年音色懒散,这长得极为标致的一双桃花眼却灼灼溢光,精彩的不像话,“那我换个问法,谁教你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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