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继续

    夜晚是最奢侈的闲适。

    此时的人,不再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一切意义都已消散,只想尽情溺死在这寂静孤独的温柔中。

    今天的电车摇摇晃晃,拥挤的氛围让人感到不适,窗外是星星点点的灯火,听着电车报站的声音,靠着栏杆,粉发的男生有些昏昏欲睡。

    不,这个时候不能睡。

    潜意识里,他觉察着有什么不对,背后高大的、带着异常热量的身影逐步把他吞没,微弱的血腥气息让心里不免有些不安,但是一股浓重的困意袭来,他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

    下站就好了。

    踏出站台的那一刻,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这里没有开灯。

    不仅没有开灯,四周逼恹的环境,配合着蓝色的窗玻璃和陌生的长长的白色围墙,挂在墙上的警报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伴随着红光一闪一闪。

    这一切都不对劲。

    下错站了吗?他下意识皱眉。

    不对。

    他猛地一回头,黑洞洞的站台红光下模糊站着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影,一种莫名的粘腻感在他的脸上、身上、手上流淌。

    衣服上被触碰过的地方淌着新鲜的红色,甚至还是温热的,耳畔愈发尖利的警报声让少年的头一阵阵剧痛,似乎有什么正在脑海中拼命冲破束缚——

    红光、杀人魔、警报。

    模糊的,暧昧的,已经快崩坏掉的回忆。

    交错着,闪烁着,像是一段不忍忘却的旧忆。

    【命运是沉睡的奴隶。】

    最顶级的幽默往往来自于最朴素的愿景和最荒诞的现实。有时会我们总是拘泥于表象,却失去了感受某些东西的能力。

    从某种角度来说,只要把预测未来的存在抹去,未来就是不定的。

    所有人都想要答案,但这样的游戏却找不到真正的“可复制”攻略,也许……能够正式通关的打开大门的人,并没有标准答案。

    ……

    它曾经选中过很多人。

    有智多近妖的、有武力登天的、有多愁善感的……形形色色的“勇者”来过异世界,他们做出了不同的成就,解锁了不同的结局。

    眼花缭乱的金手指也好,大同小异的成就也好,各式各类的救赎也罢。

    不是没有人听到过那些背景板的声音。

    但他们大多行事极端激进。

    口号喊的响亮,做事却处处针对着“主角”,半点不顾及他们所扯的大旗,就好像……他们只是为了虐杀这些不符合他们内心预期的角色一样。

    更多时候,高高在上的高维灵魂只是略微瞥了一眼就走。

    至于更弱小的那些,他们当然再也回不了家了。

    而那些被固定在同一时刻同一位置的命线总是会被来来往往的旅客搅乱又恢复,坚硬且牢固,因为这是所有角色命定的轨迹。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看过了多少高维世界的“玩家”亦或是被高维人创造的“主角”在各个世界经历他们想要的悲欢离合缘聚缘散,它终于迎来了一个微小的转变——

    一股来自世界之外的力量。

    不同于以往,这次的力量怪异而诡异。

    但它已经没有选择了。

    除了坠入深渊,就只能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灭亡。

    一份微小的意识能够被认证为生命的前提,就是产生恐惧。

    ——它不想死。

    于此时出现的新的救赎,即使是虚假也好,它也会拼命抓住。

    到底多少次失败了呢?

    八兆亿世界,总会有成功的案例吧?它不记得了,只是感受着一页一页过分脆弱的世界逐渐湮灭,一个又一个“勇者”的失败。

    困在时空罅隙的游魂越来越多,多到他们中的有些已然忘却了自己的名姓。

    唯有越鸣。

    始终坚守着。

    无论重复了多少次。

    都一视同仁。

    就连它有时候也搞不明白,这个既不是最出众又不是最惨烈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它很看重这个强力的不易磨损的载具。

    这次,拥有这么强大金手指的“勇者”,一定能够支撑得更久一点吧?

    在第二轮游戏重开之前,目前与深渊教团进行深度合作的死屋之鼠首领陀思妥耶夫斯基与横滨流浪乐团初代乐团长兼本次游戏的庄家越鸣进行了一次私底下的亲切友好的会谈。

    说实话,对于[书]产生自我意识这件事,看了很多类似同人文的越鸣实际上不意外,但是有一点很让她在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就因为它贪生怕死,特么被当做挡箭牌的是我,我被这货顶在前面承受无数的痛苦,最终整个灵魂都快撕裂了?”

    秉持着“友好合作”原则合理交换情报的费奥多尔淡定地抿了口咖啡,试图进行柔性劝导:

    “这毕竟事关本世界的存亡,或许您也可以选择一如既往地展现您的大气与之进行合理的交谈?”

    “到底是什么给了你我很好说话的错觉?我可对什么世界和平没兴趣。而且——

    “我大气个屁,我要它死!”

    “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的意思是同意加入我们了?”

    “啊,我就知道。”半真半假的感叹语气,越鸣迅速从风暴归于平静,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然而她突然笑了,“原来你们一门心思在这儿等着我呢。”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越鸣也是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正常人类,她当然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行不可饶恕,犯错了就是要受到惩罚。但是这个惩罚由谁来做,怎么去做,很重要,就像现实生活里一个杀人犯其实没资格审判另一个杀人犯,大家都是罪人,谁也不比谁高贵。

    审判本身无罪,但是将双标融入到其中的时候,就会给人背刺,无关其他。

    “或许有时候做一个疯子更好呢。”来自北国的青年轻抚毛绒绒的帽子,露出了微笑。

    我有一个计划:做一个疯子。

    让人们去狂怒,让他们来医治,使我变得聪明。

    最后,事实会证明,你才是疯的那个。

    ……

    芥川龙之介再度从那座酒店房间中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了同伴的身影。

    他果然淘汰了。他这样想着。

    夜晚还很漫长,在一切行动恢复之前,他踱步走向了窗台。

    外面是一览无余的深沉的夜幕。

    他蓦地又想起自己那个并没有完成的过于艰巨的任务——

    重新建立横滨流浪乐团。

    以一个象牙塔里的学生的身份在这片土地上,即使他在这之前他也只是浑浑噩噩只为存活而生存在其中的一员。

    如今却需要肩负起这份沉重的责任。

    一开始得到这份重任,芥川龙之介的心情自然是欣喜的,而随后,就变成了彻底的迷茫。

    因为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让他们吃饱穿暖,让他们读书认字,很好。那我问你,你要用什么身份来做这件事?你又要用什么方式来做这件事?”

    “他们不会理解你,不会理解这所代表的意义。他们只会将你们视作一个更大的头领,统领着一个更大的帮派——仅此而已。”

    “……不,不是这样的,老师,不是这样的。”

    “是的,龙之介。而且——”她用相对冰冷的声音轻笑起来。

    “他们会费劲心思地加入这个帮派的。”她说的时候,似乎已然让他亲眼见到了这个画面,“这是他们被环境后天塑造的一种本性,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你无从改变。你应该很清楚这点的,不是么?”

    “我可以。”他已经抬起了头,此刻正委屈而失望地看着越鸣。

    而后者只是与他平静地对视。

    一个侥幸成功的案例,并不代表所有案例都会成功。

    “你可以吗?”压抑住所有的情绪,越鸣平静到近乎淡漠地问。

    “我可以!”芥川龙之介几乎是喊叫出声,“我可以改变他们的!就像你改变我、改变乐团一样!”

    见他这副执拗的模样,越鸣就知道自己先前的几番口舌没起到半分作用,叹了口气,扶额继续道:

    “我建议你先别急着肯定。你现在的样子是不行的,先照照镜子,去看看你现在满面的委屈。”

    “即使很不想承认,但我还是要说——我的确是个失败的穿越者,在最开始什么东西都丢了,甚至没能够拿出一本赤脚医生手册来帮乐团巩固根基,而是下意识的去依靠其他的力量,显而易见的是,我失败了。”

    “我要说的是,你必须要知道这不是你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能够做到的事情。……说起来也很惭愧,现在我给你们偷渡来的这些教材,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够理解这其中的意思,现在的阅历倒是上来了,但我已经错过了利用他们的最佳时机。”

    “你现在还有机会,你比我幸运,你可以在乐团其他人的帮助下建立自己的势力。甚至有关管理的问题,你尽可向神里绫人咨询。白濑他们代表境外势力,虽然距离远,有时候帮不上什么忙,但他们是初代乐团的核心,如今背靠[组合],已经发展成了不可估量的一股新力量,你完全可以相信他们。”

    “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你可以联系港口黑手党的特别行动小组——中也不会介意的。如果樋口一叶愿意的话,她会是你的副手。以及,这是我那个便宜老师的联系方式,他欠我一个人情。你只需要知道,法国那边的态度非常护短,相比下来日本政府就是一个软脚虾。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之际,最好不要有过多牵扯。”

    “有时候可以适当向异能特务科示弱,这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你最好不要相信他们任意一个的承诺,在他们拿出利益前,保持中立。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寻求武装侦探社的帮助,最好是通过织田作之助,他是个好人,优柔寡断的好人,但别想着耍滑头。至于太宰治,我不建议你现在就接触他,但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按照他的指示前进。”

    听到这里,芥川龙之介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可他不是……!”

    “这件事只有我能去做,你做不到。三个人,森鸥外在军方改名换姓踏入政坛,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到横滨主场。魏尔伦久居港口黑手党地下,而我也不想这么快就和中也撕破脸。太宰治最麻烦,但至少目前还在同一战线。总之,这件事你不能干。”

    她继续说道:

    “你可以选择通过他们的帮助解决问题,但这些外力终究不会是你的底牌。你必须要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才有上桌的可能。”

    似乎是发觉自己说的太多,越鸣沉默了片刻,而后开口问道: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大汉棋圣’吗?”

    “……记得,当不能掌控主导权时,就直接破坏规则。”

    听到这份答案,她随即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所以,我给你摇了两个‘主角’。”

    “虽然是被密切关注的‘主角’,但他们本质上的心性都还不错,如果能变成我们自己人自然是最好。这场游戏对我们自己人来说并不是非赢不可的,而是提供一个平台,让你看清有谁是可以吸收发展的。原谅我的用词,但只要你的嫡系被判定为‘主角团’,你就可以隐藏在他们的身后,在此之后你们会经常遇到困难险阻,而在这个世界,这一般意味着机遇。”

    “——你甚至可以举起叛旗。”

    “这大概是……一个穿越者能为你们做的最多的事情吧。”她低声道,随后语气又变回平常的模样,“嘛,反正我也有在为你们好好地探路,作为穿越者的弟子,你可得好好地跟他们秀一手。”

    “……您要离开了吗?”芥川龙之介皱着眉,敏锐地觉察到了这番话语里的不妥之处。

    “对,我要去走捷径了。”越鸣非常爽快地承认了这点,“所以,你记住,必要的时候,就连我也不可以相信。”

    因为她非常确信,无论是脑花还是俄罗斯饭团,按照这两部动漫的尿性,迟早会对她本人做出一定的制约,要么像五条悟和中原中也一样一到重要的情节就ban战力,要么直接对她的精神进行攻击,玩来玩去都是那些花样。

    而越鸣一向喜欢做多手准备。

    ……谁说过承载着高维灵魂重量的武器只能有一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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