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饥饿感铺天盖地席卷上来,全身发麻,手脚无力,眼前能想到的、能看到的、能闻到的只有食物,即使早已腐败变质,但还是颤抖着手抓住往嘴里塞,喉咙传来的阻塞感本能地让人想要呕吐,咽不下去也要强行吞下去,因为这是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生在这个时代,贫穷就是原罪。有钱人不用上岸,穷人上了岸其实还泡在水里。

    尊严被践踏的那天,复仇重要,还是唯一的血亲重要呢?

    芥川龙之介曾经以为自己做出了选择,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来都没有选择的资格,只有……被选择的命运。

    “——黑衣男。”

    这么多年来竟然只有不断强化脑海中那个身影,不断咀嚼这种模棱两可的称谓,才能够让他记住这般剜心之痛。

    唯有仇恨。

    诚然,侦探社和织田先生帮了他很多。

    但相较于其他世界而言,竟不知是生活在虚无缥缈的牵挂与仇恨里好,还是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共同陷入泥沼里要好。

    成为正派方向的所谓“主角”,难道就不是被毁掉的孩子么?

    他们从来都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一个终生被安排的棋子。

    从天空飘落而下的红围巾就是一个巨大的玩笑,无论是对谁。

    命运从未公平。

    兄妹反目、仇恨成空……这个荒唐世界的意义,难道就只是“正传故事”的反转附赠品吗?

    异世界的同位体是会因为[书]的召唤而互相吸引的。

    在同位体相互接触的瞬间,两个世界的残片形成了特殊的媒介,几乎能够触摸到彼此的过去与未来。

    他很少笑,如今却止不住地发笑。

    纠缠在一起的命线清晰而全面地为他们奉献出了一副既定的命途,他的身上密密麻麻提线木偶一般被绑满了线,对面那位幸运儿身上却崩断了好几根顽固的线。

    还真是……幸运。

    瞎猫撞上死耗子,逆天改命的事情,又有谁能够做到呢?

    “其实,一直以来自私的是那个家伙才对吧。”

    “他这样做,倒是只求得他一个人的心安,完全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最后,他嗤笑道:

    “黑衣男,也只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罢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按照他的套路来?”对面的芥川龙之介神色不显,“虽然回去之后我们都不会记得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但按照你的世界的时间线,主动权还在你的手里。”

    等等,还能这样?他的思路暂时短路了一瞬。

    果然,上过学的就是不一样,贫民窟只求温饱让他贫瘠的思考能力暂时还没转过弯来,然而正是这个弯,在他的心头刻印下了一份全新的答案。

    人只能是目的而不能是手段。

    人性的弱点如此,大多数人的潜意识中,对于自己犯下的错误,从来不会将根源归咎于自身,衍生出经典语录——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

    可人同时是一种经验生物,经验的敦促下,他虽然不承认,但至少不会再犯,就像荀彧说曹操,知错,改错,但不认错。

    在一群骗子和一群傻子组成的社会体系里,千万不要试图唤醒傻子和指责骗子,否则这两伙人会合伙儿弄死你。

    在横滨人均学历胎教的年代,训化一个人跟训狗一样简单。因为认知低,所以本能排外,仇视他人,戾气重,到哪里都一样。

    他们的人生是无常的,但他们决定自己在人生的浮沉中手握船舵。

    “在下明白了。”

    正如剑风传奇里面的铁匠高特所言:一把好剑,即便生锈了,剑芯是绝对不会生锈的,那是品质优秀的铁,即使龟裂,只要放进火里它就会重新苏醒。

    作为从未和妹妹分离的铁血妹控,芥川龙之介是实打实因为对方的经历感同身受甚至到了ptsd的程度,免不了要给“自己”拿点好东西,这样才有余力到期去取黑衣男的项上人头,就算是真跳楼了也得给他拽回来亲手杀掉。

    “这个,□□给药,效力翻倍,一份药解两份毒。”

    随着一件件存货被拿出来,芥川龙之介还没发现另一个“自己”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来越奇怪了,直到突如其来的寂静。

    “怎么了?”

    “……没事。”

    所以说,同样是芥川龙之介,你到底被改变了什么啊?没有那几根命线束缚之后彻底放飞自我了吗?

    ……

    推开门,今天的酒吧来了一位新客人。

    她先是四下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熟悉的装潢,熟悉的人,就是比起本世界的Lupin来说有些寂寥了。

    “最后脑子里构建的会客室还是这个地方,看来你超爱啊,”开场调侃是基础礼貌,她也没多客气,直接坐下,“你的筹码我接受了,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事件完成后,你真的会好好地跟他们道别吗?”

    可笑的问题,可笑的生命,可笑的终焉。

    “别跟我扯你那些词,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在对方开口之前,她再次打断了那些即将钩织起来的语言陷阱,“你也看到了,我喜欢听实话。”

    苍白的脸配合上鲜红的围巾,在此时此刻只剩一个人时,有种说不出来的脆弱感。他动了动唇,还是说道:

    “……如果道别会让对方不好过,那还是不道别的好。”

    “行,为了‘防止道德绑架’,这个理由也凑合,说不说看你。”

    他终于是笑了:

    “我还以为你会骂的更直白一点,毕竟我和他……”

    “怎么会,”对方用了极度夸张的语气,“我又不是你,我共情和代入能力没那么强,你俩虽说半斤八两,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有能力迁怒别人的人,很可怕。

    完全不会迁怒的人,一样很可怕。

    离开之前,她摆了摆手:

    “那么,后会有期,祝你死得其所。See you the hell~”

    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还是把一封已经写好了的道别信放在了吧台上,然后孤身离去。

    信息差是商业的本质。

    所以本质上和越鸣掌握了同等甚至更多信息量的首领宰才能在这场本就不公平的比赛里上桌加码。

    ……

    混乱不是深渊,混乱是阶梯。

    而良心这个东西伴随着好像总要失去一些什么才能拥有一样。

    人是要去追求看似虚无缥缈的真爱,还是珍惜眼前触手可及的幸福呢?

    有时候,时间真的可以磨灭很多东西,但是深入骨髓的感觉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被勾起。

    “里香!”

    长大后的里香,会是什么样子呢?

    是长发,还是短发?还喜欢裙子和可爱的蝴蝶结吗?穿学生制服的里香,会是什么样呢?放学会一起回家吗?

    ……这些事,乙骨忧太都曾经看着咒灵那可怖的面容想象过,里香就在这里,她还会吃醋,还会误会,会因为他的喜欢和讨厌而牵动心绪。

    但她的时间被永远停留在了那里。

    因为我已经在心中描摹了千百遍你长大之后的模样,所以在这之后才能一眼认出你。

    爱是两个灵魂的羁绊而结下的深厚感情而引发的。连死的概念都还不知道的时候,最初的心动就被一场车祸给彻底摧毁。他的父母只告诉他里香去了一个叫天堂的地方,那里很远很远,他可能要等很久才能见到里香。

    而他总是会梦到自己出现在童年住的房子里,绒布面的小沙发,里香经常和他在这里玩耍。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一直坐在那里等着里香来找他。

    但他心里其实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这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血液、尸体,他都记得的,包括那一枚在大人眼里玩笑一样的戒指,这么些年,即使他的手已经长大到戴不下的地步,他也还是会请师傅把这枚戒指改大改大再改大,大到足以和里香结婚的年纪。

    可是,那个会对他轻笑着,和他一同许下诺言的里香,只能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血肉模糊,宛如一只被碾碎的虫子。

    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的东西。

    里香……

    怎么办?

    她要死了,我得救她。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那双手当时紧紧地抓住他的腿,用尽最后的力气,以丑陋的面目重生于世,“忧太——”,就好像那个女孩在风中再次回头,对他依旧是笑容。

    透过窗沿落下的光,少年神父悲悯的笑意在此刻却显得格外寒冷:

    “人,化身为罪,为了获得某人的原谅而活着。又或者,化身为谜,为了获得某人的解谜而活着。”

    “你的罪孽有多深,而我的惩罚又该有多重?”

    因为爱而诅咒的人沉浸于虚假的幸福,要想出来,就很难了。

    “忧太!”少女祈本里香转过身,身影逐渐和乙骨忧太记忆里的女孩重合,她穿着学生的制服,像任何正常女孩看到自己的小男友一样扑入了乙骨忧太的怀抱。

    触感是温热的、真实的。

    仅仅是一瞬间,就足以让他的身形彻底僵住。

    “里、里香?”一时间他竟有些慌了神,望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少女,竟无法说出什么更有效的久别重逢的词汇。

    在赶来的路上,乙骨忧太觉得,自己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向她诉说,但是他克制住了,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是为了亲眼见到的时候,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那炽热的话语。

    但是,但是……

    见他这副模样,祈本里香的手已经悄悄勾上他的小拇指,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眼前的少女拥有着人类的体温: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等长大了,我们就结婚,里香最喜欢忧太了,所以……”

    她抬头,看着已经长成大人的男孩,像是现在就要把他的模样仔细刻印下来,而后定定地说:

    “谢谢你喜欢上我,忧太。”

    “下次一定要早点找到我哦。”

    “动手吧。”

    他愣了一下,有股轻柔的风吹动了发梢。

    然后,乙骨忧太便听着这人声在大堂回荡,张开怀抱却发现怀里空无一物,怅然若失……

    这时,他才真切的感受到,里香是真的消失了。

    还未能说出口的那句话低低地落了下来——

    “……我爱你,里香。”

    因为是赝品,所以会露出一丝虚假。

    因为是从回忆里攫取的灵魂,所以会显露出本人的一丝真实。

    被困在诅咒女王的身躯这么多年,无论是灵魂、意识还是别的什么,祈本里香都早已摸不清了,只剩下扭曲的幸福与回忆拼接。

    这扭曲而幸福的六年啊……

    幸好我留在了你的身边,幸好我总有一天离开你,幸好你还有看见未来的可能。

    直到身为咒灵的身躯和忧太的联系断开,直到看到对方义无反顾奔赴陷阱,祈本里香无法对自己深爱的乙骨忧太坐视不管,哪怕是借由回忆所编制的幻影最后一次出现,也是如此温柔。

    即使再拙劣的模仿,也无法掩饰最为诚挚的情感。

    日本一些当代漫画家拙劣的政治艺术表演,就体现在对人物的刻画上,设定上的聪明人总是喜欢一环套一环的诡计,多么炫酷多么高深,即使这在现实中并不实用。

    而事实已经证明过了无数次,玩弄人心的高手最终也会载到人心上。

    “奥卡姆剃刀,猜疑链,无论你怎么称呼它,我个人的建议都是不要轻易打开这个魔盒。”

    她甚至已经给了明示,但赌徒的心理就是这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以为胜券在握,如此明确的激将法自然也在聪明人的预测之中。

    “不重要了,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

    千人千面皆为序幕拉开,权当奉与诸位观众们的一场戏剧。

    美国作家奥康纳的小说《好人难寻》里面有一句和现在的场景很契合的话——

    “都一样,因为你迟早会忘记自己做过什么,只会为你的行为受到惩罚。”

    凡是决斗,双方都该有一定的觉悟,必须用尽武器和狠毒去杀死对手,直到牙齿也折断、指甲也秃掉,因为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浪漫的战斗,战斗的本质就是击溃对方,绞杀生命。

    “里香,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死了。”带着眷恋的目光,乙骨忧太轻轻抚摸上诅咒女王的头颅,“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梦,像我们这样并肩作战才是梦。”

    “一起走吧,里香。”

    在本场游戏中强力ban位上仍旧能够发挥出最佳实力的特级咒灵,诅咒女王,祈本里香。

    她可能不太懂你,也不太理解你,但是她是爱的最直接最热烈的,所谓爱的疯狂。

    她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了恋人的同时,也把所有的安全感都寄托给了他。她的爱太纯粹也太沉重了,很多时候会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你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你看着你出错,我知道你是很真性情的孩子,也希望你能保持这份直率,但你更要严格要求自己,这样才能走得更远。”

    “……是这样的啊,我知道了。”

    身为咒术师却诅咒了爱人,妄图用没有任何根据的方式留住恋人。那么在醒悟之后,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吧?

    “想要得到爱的她无非是选择了众人的价值观所不能接受的方式罢了……坚定贯彻自我的她,渴望被拥抱的她又有何理由被人们定义为罪呢?”少年神父依旧在笑着,然而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些许汗珠,“真正有罪的人,是诅咒了她的你啊!”

    “是你让她不得超生,是你让她变成这副可悲的模样,是你——”

    “乙骨忧太!是你,是你的私欲,诅咒了她!”

    和咒灵里香并肩,乙骨忧太的眼神坚定:

    “真是失礼,我们可是纯爱啊!”

    烟波消散的刹那,……原来,人和“神”的距离,也不那么远啊。

    “我……输了。”一直以来都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的好心的俄罗斯人难得露出一丝茫然的表情。

    实际上,除了越鸣,其他人此刻也有点发懵。

    绫辻行人本来还想着操纵小号过去吃瓜看戏,结果“pia”一下魔人的小号先被扬了,这还是人主场,ban了异能力和术式的那种。

    已经失利过一次的江户川乱步则是看都懒得看了,毕竟这场赌局玩的就是一个心跳。

    至于太宰治?他现在正在假装发呆,顺便看魔人乐子。

    就这情况,越鸣完全可以来一句“你不懂纯爱”,毕竟这群聪明人人均八百个心眼子,因为过早的把人性看透,信任和爱这些普通人拥有的对他们而言才是稀缺产物,以此得出结果就是一向以操纵人心著称的“魔人”费奥多尔喜提赛博法海成就。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教会你爱的将是——纯爱战神!

    “恭喜恭喜,没事的,人总要尝尝失败的过程嘛。怎么样?他们的爱情是不是很感动?”越鸣脸都快要笑嘻了,“这局你挂了不要紧,实在无聊你大不了随便找个局子坐坐,真的。”

    贴脸开大,还连续开了三次,任谁都绷不住,即使是好心的俄罗斯饭团也一样。

    这家伙不讲武德!

    他脸上还带着笑意,倘若不熟悉俄国文化的人还以为这是一种素养,实际上那是在暗骂别人傻瓜。

    “菜,就多练。”

    “我还是喜欢你们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

    这是一场信息量的游戏,当你试图以更少的信息量替别人先出发,那对不起,你还是先别出发了,保住自己要紧。

    毕竟,人类的本质就是从不吸取任何教训,相信的也只会是自己想看见的。概率学告诉我们,在样本足够大的情况下,只要不是0,就一定会发生。

    小学的课文里记得最清楚的一篇,这条小鱼在乎,那条小鱼也在乎。

    按照费奥多尔那一套说法,世间所有能力者皆有罪——

    越鸣的罪名,是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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