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瑾那处出来，江沐芸站在街上盲目的看向四周，偌大的皇城就在身后，朱墙红瓦困住了数不清的人和事，她突然萌生出了逃离的想法，现在就是很好的机会，一走了之。

    但她不能。林潇的目的从来都很明显，江沐芸以为的短暂分离本就是用来遮掩永别的美好假象。她的现在，是林浩轩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出的二选一，留下的那个。

    还有她的兄长，靖朝的安王。

    江沐芸还是去了安王府，江沐枫像是猜到了她会来，早早就在小花厅里泡好了茶，备好了点心。

    小厮引着她在小花厅坐了，她看了眼桌上的点心，正中央摆着一盘桃花酥，每一块上都点缀了一小块红枣，她却觉得红色有些刺眼，桃花酥周围还围了一圈其他各色的点心，无一例外都合她的口味，对面坐着的人是她的兄长，是她每每遇事总会第一个想到的人，却瞒了她三年。

    从江沐芸坐下一直到现在，江沐枫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让江沐芸越想越伤心，眼看着她濒临爆发的边缘，江沐枫终于开口解释了一句。

    “抱歉啊，那年封地没出事，我骗了你。”

    一句话，神奇的安抚了江沐芸内心那股无名的邪火，她坐在那儿，傻乎乎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去乾州之前来找过我，求我不要将此事告诉你。”

    夜雨的黑色斗篷罩住了一个清秀俊朗的男子，江沐枫本来都睡下了又被生生叫醒，迷迷糊糊的往外走，到了人跟前都还没睁开眼睛呢，就被林浩轩扑通一跪吓了一激灵。

    “他跟我说母上害死了他娘，真的？”江沐枫给自家小妹添了茶，又捻了块糕点放进嘴里，问到。

    江沐芸摇了摇头，把江月白的话原封不动复述给了江沐枫，说着说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如果林浩轩的母亲是林潇害死的，他临死前知道真相吗？

    “你说阿轩会不会……”

    江沐枫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言，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没有，看他那晚的样子应当是不知道的。”

    江沐芸心里陡然松了口气，如果让林浩轩知道了真相，那该有多难受多心疼。

    让一个父亲能在自己的儿子心里永远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大概是这位帝王内心仅存的良善了。

    此后又安稳过了几年，江月白嫌那位子坐的没意思，于是主动退位，学着那些仙人云游四海去了。江沐芸作为太子，顺理成章荣登大位。

    登基大典如期举行，江沐芸一身华服登上那高高的祭台，台下跪了乌泱泱一大片，日头晃的她有些睁不开眼，厚重的衣服穿在身上，让她觉得寸步难行。一阵微风徐徐吹来，她顺着风来的方向望过去，有兄长，有吏部尚书秦瑾，有大学士纪柱梁，还有混在仪仗队里嬉皮笑脸的苏阳。

    大典好不容易结束，江沐芸站在城楼上望着喧闹的京都，江沐枫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好看吧，我小时候母上经常带我上来。”

    江沐芸回身望着他，没有说话，江沐枫走上前跟她并肩站着，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这里上来一次要走那么多曾台阶，现在好了，轮到你了。”

    欢快的语气藏着无人知晓的心酸，他和江沐芸本该是竞争关系，皇朝宫廷哪里会有纯粹的亲情，江月白带他上城楼的意思非常明显，可当自己这个小妹妹在殿试上一战成名后，他明显感觉到，江月白的态度变了。

    那是一种期待，一种欣赏，她要把江沐芸培养成和自己一样的人，所以江沐枫纵使不甘心，也只能藏拙，按照江月白所期望的那样在京都做着一个闲散的安王。时间久了，他慢慢觉得累了，曾经的不甘被时间一点点带走，他开始觉得无趣，他想走，却又心疼自己这个天真到可怕的妹妹。

    若她突然有一天幡然醒悟，会不会一时想不开犯下什么大错呢，他就想着等一等再走，再多陪她几天，现在，自己这个妹妹长大了，他也就该走了。

    “你都当皇帝了，也用不着我了，为兄我呢就去封地看看。”

    江沐芸没有挽留，也没有同意，两人就这样并排站在城楼上吹风。

    一个月之后，江沐枫还是走了，一大群人去送他，搞得他在城门外停了大半天，差点就打算打道回府不去了。江沐芸只是差了人送了一堆东西，自己并没有出面，但江沐枫心里知道，他这个小妹妹指不定在那个城楼上吹风呢。

    一年的事情忙完，临近年关，秦瑾终于迎来朝休，他跟往年一样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着纪盛派人送帖子来邀请他一起过年，然后他再找个借口推辞不去，却没想到今年的帖子直接是纪柱梁亲自送来的，还不是送给他的，是送给苏阳的。

    “苏哥哥，新年是要团圆的，两个人过多没意思，父亲请苏哥哥和秦哥哥一起来，过个团圆年。”

    那一年除夕，京都上下欢腾一片，一个父亲在门口贴着对联，母亲在一边打下手，厨房里奶奶领着爷爷，小姨一起准备着守岁吃的点心，院子里一群小孩追逐嬉闹，满院子跑来跑去，这时候的母亲只会温柔的提醒着：“慢点跑，别摔了。”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有一大家子出来逛街的，有新婚夫妇出来约会的，有祖孙一起出来遛弯的，有情人的低语，摊贩的吆喝，孩童的嬉闹，还有不知谁家放的鞭炮。

    河里放的河灯，屋檐上挂的灯笼，门上贴的对联，入眼都是通红一片，入耳都是欢声笑语，江沐芸站在城楼上，满头珠钗尽数别在左边，徒留半个空荡荡的脑袋只用几根辫子盘起做装饰，她静静的看着，身旁站着一个眉眼柔和，身穿青色衣衫，头发半束着别着一支镶着一朵并蒂莲双股钗的男子，江沐芸微微扭过头，虚虚看向身旁，她的眼里闪着微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