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聿白脸色煞白，浑身冰冷。在她再次扣下扳机的那刻，他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风沙砾石，恐惧割破了他的喉管，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竟挤不出一点声音。

    他要死了吗？

    他是要死了吧。

    “嘭——”子弹裹挟着气流飞速擦过他的脑袋，射向了不远处的树干。

    她最终移开了枪口。

    柳聿白意识到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后，就再也忍不住似的弯腰干呕起来。

    然而此刻没人去关注他，匆匆赶来的晏涂右和林芥池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内心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至少在那一瞬间他们真的以为柳洛会杀了他。

    “柳洛。”

    莫斯·艾尔顿一声嘶哑的呼喊，仿佛光带倒影般让现实回潮。

    他蓦地上前紧紧抱住了她，身体像滚烫的熔炉与她紧紧贴合，力道是如此的重，似乎要将她嵌入怀中。

    柳洛微怔，“莫斯。”

    莫斯·艾尔顿没有出声，但柳洛却知道此刻腰间逐渐收紧的双臂，和肩上骤然传来的湿热触感是他的回应。

    无端的，她好像也明白了他此时爆发的情绪。柳洛静默不语的将手轻放在他的背上，用行动表示安抚与陪伴。

    但温馨的画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刺耳的警鸣声瞬间穿破人们的耳膜，在周围此起彼伏。

    远处跑来的近卫军和警督接踵而至，高墙上闪烁的红灯将他们杂乱的影子越来越远。

    在他们即将到来之际，莫斯·艾尔顿放开了柳洛，他低声对她道“别说话。”

    随后他与远处的林芥池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艾尔顿殿下，麻烦您跟随我们走一趟。”为首的近卫军表情肃穆，上前对莫斯道。

    艾尔顿知道自己的枪支一直被监控锁定着，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全副武装的警督看也没看柳洛，径直往柳聿白方向走去，也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其中一个年轻警督在经过柳洛时，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心想为什么不抓捕她。

    毕竟她是开枪的第二人。

    但很快他就被同僚用枪推了推胳膊，“别乱看。”

    年轻警督点点头，正要收回视线，结果就感受到一道冰冷刺骨的目光直直刺向他。

    他吓得一激灵，再抬眼看过去时，发现柳洛已经被艾尔顿殿下掩在身后，而那道瘆人的视线已经不知所踪。

    近卫军队长看到一向冷酷凌厉的艾尔顿殿下竟暗中威吓年轻的警督，心中有些诧异的同时面上却不显情绪。

    他对远处的林芥池颔首致意后，就带着莫斯离开了。

    那边的警督正要带满脸是血的柳聿白上飞行器，本来安静沉默的柳聿白突然侧身对警督说了什么，并给他一个东西。警督一脸纠结后就收下了。

    随后众人便见警督下了飞行器，往柳洛方向走去。

    警督在柳洛面前站定，递给了她一张照片，“他让我给你说，如果你收下了，就不会追究艾尔顿殿下的责任。”

    他瞥了眼手中的照片，又看了看柳洛，很明显她是画面中的主人公。

    “别怪我多嘴啊。他是柳家的，艾尔顿殿下虽然能保下你，但不能保下他自己。”

    柳洛听到这话，顿了顿，“柳家？”

    警督点了点头，压低声线道“他的父亲可是德拉军团的统帅，他的哥哥姐姐可是第二区第三区的总统领。”

    “柳家是皇室都不敢轻易触碰的高压线，惹上他们只能脱一层皮。”

    说到这儿，他又觉得不妥，连忙补救道“不过艾尔顿殿下应该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但以防万一，我劝你还是收下吧。”

    柳洛点点头，伸手接过，“好。”

    “他给了你什么？”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他们的林芥池冷不丁的出声。

    警督下意识转身，结果就撞进了林芥池阴晦淡漠如看死人般的眼神，他吓得立马低头道“五殿下，日安。”

    林芥池没理他，伸手拿过了那张照片。一旁的晏涂右见状，挥了挥手，让他归队处理事宜。

    警督心中大喘气，他冷汗涔涔的点过头之后就迅速撤离了。

    柳聿白给了张柳洛新照片，新照片是她站在树下，围着围巾，低头看智脑的画面。

    彼时空中还下着小雪，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唯有她黑曜石般的双眸和脸上浅淡的笑意构成了这张独有鲜艳的色彩。

    照片很漂亮，他舍不得弄坏。

    林芥池捏着照片的边角，却攥得极为用力。

    “你认识他吗？”晏涂右也定定看了几瞬照片后，抬头问道。

    柳洛点了点头，“之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

    晏涂右皱了皱眉，还未待他继续询问，柳洛主动解释道“前世有个一直跟踪我的人，经常会寄我的照片过来，背后还会写字。”

    林芥池闻言，连忙翻过照片一看，果然就见后面写了一行字。

    ——你很漂亮，我的阿弗洛狄忒。

    柳洛看到那行字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道“上一世我从来没有抓到过他。这次我没想到他会直接找上我。”

    “那你这次还有收到其他照片吗？”晏涂右的眉头紧锁，他扶了扶眼镜，认真思考着悄无声息的弄死柳聿白的可能性有多大。

    “没有。”柳洛回道，面对过去被变态追踪的阴影，她表现得却跟无事发生的一样。

    然而当她想到刚刚警督的话，她神色瞬间变得黯淡起来，“莫斯他…”

    林芥池和晏涂右一怔，他们看着眼前的柳洛，心中不约而同的升起了几分奇异古怪的想法。

    原来柳洛也对他们……

    “柳洛。”晏涂右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没有错。莫斯在紧张你，而你也在维护莫斯，你们都没有错。”

    他们都听到了那番话，可谓是揭露了莫斯·艾尔顿最黑暗狼狈至极的过去。

    林芥池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顺势将照片放进了口袋里，“莫斯不会有事，顶多被禁足两天。”

    柳洛微微皱起了眉，她迟疑片刻后问道“莫斯曾经杀过他的朋友吗？”

    晏涂右拨打电话的动作一顿，和林芥池对视一眼，遂问道“你不知道？”

    后者见柳洛摇了摇头，倏然在此刻清晰的意识到柳洛对他们的情感正如她前世所给予付出的那般，甚至在看不见的地方，会比以往更加真挚浓烈。

    林芥池思及此，突然想起自己很久没问好感度了。

    “系统，现在好感度有多少了？”

    “您好，宿主。目前检测到攻略对象对您的好感度为20%”

    “才20％？？”林芥池皱着眉，不可思议道“你确定吗？”

    不是他自恋，结合柳洛之前种种的表现和过往的相处，这仅仅20％的好感度不足以概括她和他们之间的感情。

    更何况，她的记忆骗不了人。

    林芥池皱着眉，用精神力链接了身旁的晏涂右，问道“你的好感度有多少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回道“21。”

    晏涂右说完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主动道“我等下问问那兄妹俩。”

    “那我去问莫斯。”林芥池摸着口袋中的照片，没去看柳洛。

    柳洛见两人的神色有些凝重，以为自己问到不该问了，虽然心中无比担忧，但还是道“不方便的话那不用说。”

    晏涂右回过神摇了摇头，他微微一笑，恢复了常态，“没有，这事不是什么秘密。”

    “莫斯在七岁那年家中遭逢巨变，他的父亲，也就是现艾尔顿家主的长子，在一场战役中不幸牺牲。长公主在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几欲自尽，但每一次都会被身边的人救下来。”

    林芥池说到这儿，心中不是滋味，“长公主自杀了将近有20次，其中莫斯救下来就有15次。随着次数的增多，长公主从起初的绝望麻木到最后埋怨、打骂莫斯以此泄愤，这些都变成了家常便饭。”

    “莫斯那个榆木脑袋，我们当时都劝他躲着点，不要那么傻站在那儿挨打挨骂。”林芥池的手盖在微微泛酸的眼睛上。

    “但他就是不听，他始终认为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的到来偷走了长公主的幸福。”

    “那家伙也不想想，一个母亲的责任何时要让孩子担当了？当妻子的身份消失后，母爱竟变成了原罪，施暴在孩子身上。”林芥池的眼中充满了冰冷的嘲讽。

    晏涂右扶了扶眼镜，接过他的话继续道“曾经和蔼可亲的长公主成为了如此可耻可恨的暴力之徒。这件事传出去之后，莫斯的玩伴听说后就去找长公主理论。”

    “结果在争吵过程中，他提起了死去的艾尔顿，惹得长公主瞬间发怒。”

    “长公主彼时的精神力并不稳定，瞬间暴动的精神力一下就让两个小孩受了伤，虽然她很快被控制下来了，但他的朋友受了刺激，心脏病突发……”

    他的声音逐渐沉寂，似乎说到了最后的结局。柳洛微微睁大了双目，声音艰涩道“那他…”

    晏涂右沉默的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莫斯当时抱着他的朋友在雪地里绝望哭喊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

    “朋友的死去自然是对莫斯一大重创。皇室的那些人知道这件事后，为了保护名声荣誉，最后竟把锅推到莫斯身上。”

    林芥池冷笑道“至于那个愚笨懦弱的女人也在这事后醒悟了，自愿砍断了双手，当偿还那小男孩的命。”

    晏涂右听到这里，却轻笑出声，他睨了眼林芥池，反问道“自愿吗？”

    林芥池挑了挑眉，他看了眼疑惑的柳洛，本来阴沉的脸色蓦地明艳起来，他嘴角上扬“好吧，是我们几人瞒着莫斯拿刀逼她做的。”

    柳洛见他一脸骄傲的神色，惊讶道“你们逼她的？”

    “对。当时我和柏江臣都想直接杀了她，但后面一想处理起来太麻烦了。说不定被莫斯那家伙知道后会更加抑郁自责呢。”

    林芥池撇撇嘴，“最后还是晏涂右提议让她自断双手。这样不仅能减轻莫斯心里的愧疚，也保证了他今后的安全。”

    暴徒失去手的同时也失去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