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洛再次睁开眼时已是黑夜。

    她看着黑暗的周围，下意识以为回到了之前的房间里，她迅速摒住了呼吸，早上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啪嗒——”

    灯忽然亮了起来，柳洛瞬间释放精神力刺向来者，但当她看清眼前的场景时，浑身蓦地一僵，不禁睁大了瞳孔。

    只见她身处一间狭小的房间里，不甚整洁的墙壁上有小孩画的涂鸦，老旧的电视机顶上铺着一块碎花布当作装饰，一朵鲜艳的向日葵插在塑料瓶中放在屋内中间的小桌板上，无意增添了几丝温馨。

    夜晚的凉风拂过窗边的白色薄纱，驱散了夏日的闷热。

    柳洛目光缓滞地环视着这周围的一切，这是她的家。

    她回来了么？

    她真的回来了么？

    柳洛恍惚地上前轻触向日葵的花瓣，触感是无比真实。她又摸了摸墙壁，电视机以及周围的一切事物，手下熟悉的质感都在告诉她真的回来了。

    但…为什么她会回来？

    “叮——”电饭煲跳闸的声音响起来，紧随而来得便是阵阵米香味弥漫。

    柳洛恍然地看过去，清晰的视野让她能看到骤然腾升的雾气。

    她回来了，那他们怎么办？

    死去的他们该怎么办……

    现实巨大的冲击让柳洛久久不能回过神，她呆呆地站在那儿，仿佛天底之下只剩她一人。

    窗户倒影着她此刻茫然无措的神色，那光洁白皙的脸颊上已经没有了似爬虫般的疤痕。

    不，不行——

    柳洛猛地抬起头，冲了出去，狂风瞬间带起了她的长发和衣袂。

    她要回去。

    她必须回去。

    在她记忆没消失之前，在她还没遗忘他们之前。

    ——只有你能去渡亡他们的冤魂。

    夜晚的街道空无一人，柳洛越跑越快，周围的场景似残影般飞速掠过她的眼角。

    快速跳动的心脏被她挤进了大脑，麻痹的胸腔不断起伏震动着，她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在呼啸的疾风和骤雨下，柳洛喘着气，终于在一个马路边上停了下来。

    “嘀嘀嘀——”

    人行路灯由红转绿，柳洛抬起头，缓缓往前走去。而对面嬉笑的一群少年少女也撑着伞迎面走来。

    他们看到浑身淋湿的柳洛，眼中闪过几分惊艳，彼此交汇着目光，最终不怀好意地看向落在他们身后的少年。

    只见他身形瘦削，低垂着头，紧紧攥着书包带子，似乎在紧张惧怕着什么。

    少年察觉到有人经过，他蓦地抬起头，眼中闪过几分祈求和希冀。

    但当他见到柳洛冷漠精致的面容时，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心底又充满绝望。

    没人能救他。

    “噗——”他的动作没能逃离那群穿着光鲜华丽的少年少女。

    不加掩饰的嗤笑声传入少年耳中，他浑身一僵，随后颤抖得更厉害了。

    此时的人行路灯已经变成了红灯，在马路上等待多时的司机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

    “还走不走啊？”

    “走走走，马上就走~”其中一个少女转过头，俏皮地回道。

    她快速地跑到马路对面，对着少年喊道“乖狗狗，赶快爬过来，不要影响交通噢！”

    少年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力道猛地踢向他的膝盖，天旋地转，少年瞬间跪倒在地，残破的身躯骤然传来钻心的疼痛。

    与此同时，一只脚踩上了他的背，声音宛如索命的修罗，“爬过去。”

    雨越下越大，少年全身都溅满了泥点，他绝望地瞪大双目，刺眼的车灯和行人冰冷的目光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与恶心。

    他们怎么不去死。

    他怎么不去死。

    “嘭——”

    一声巨大沉闷的撞击声忽然响起，紧接传来骨骼碎裂的咔擦声。

    少年猛地闭上了眼，脸色煞白，在恍惚间以为是自己身体传来的声音。

    “你他妈——”上方暴怒的声音戛然而止。

    少年蓦地感到背部的力道一松，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瞬间瞪大瞳孔，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看向身后。

    然而迎面丢来的黑色外套隔绝了他的目光，少年一怔，他闻着她的气息，听着她清冽的嗓音对他道“离远点。”

    柳洛的视线掠过少年背脊上的脚印，她抬眸看向这群少年少女，目光冰冷得宛如看着一群死尸。

    那群施暴者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被拧断脖子，瞬间没了呼吸，他仰躺在泥水地面上，脸色铁青，爆凸的眼球似乎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死亡。

    一阵冷风刮过仿佛死神挥起的镰刀，他们反应过来后两腿发软，脸色惨白如纸，顿时爆发颤抖破碎的惊天尖叫。

    “杀…杀杀……杀人了！！”

    “杀人了！！杀人了！！！”

    尖叫声、啼哭声和此起彼伏的车鸣声宛如奏响歌谣惨剧的乐曲。

    在这不详的夜晚里，被外套包裹着的少年独自坐在雨中，他双手死死地捂着嘴，听着外面刀刃刺入骨肉的声音，浑身抖成一团，劫后余生地流着眼泪。

    他终于迎来了神的审判。

    柳洛没有给施暴者逃跑的机会，或者说他们已经没有逃跑的余地。

    温热的鲜血骤然喷溅在她的脸上，柳洛面无表情地持刀又落下，如死神般终结着这些年轻又腐烂的生命。

    她杀人的时候浑身都散发着深戾淡漠的气息，手中滴滴答答的鲜血顺着滂沱大雨一并流进了地缝。

    柳洛在解决完最后一个人后，将手中的尸体如丢垃圾般丢向一旁。此时雨势已停，街边的车辆和行人早已惊慌失措地逃离了现场。

    柳洛走近了仍坐在地上的少年，她缓缓蹲下，持着匕首，挑起了外套。

    少年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颊，在看到柳洛浑身是血后，眼泪似乎流得更凶猛了。

    “你…你没事吧……”他说罢，欲颤抖地伸手靠近她。

    柳洛目光冰冷地看着他的动作，说了句无厘头的话，“让我回去。”

    少年闻言困惑地皱起了鼻，漂亮的眼睛还噙着泪花，“什么？”

    “让我回去。”柳洛重复道。

    少年更加疑惑了，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人，“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柳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果断放下了手，起身离开。

    视野又重新回归黑暗，少年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柳洛就这么干脆地放弃了。

    “喂！”

    柳洛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着。

    “喂！！”

    少年不死心地喊道，在感受到柳洛的步伐没有任何停顿后，他只好一把掀开了外套，“柳洛！！”

    柳洛顿了顿，终于施舍般地转过头去。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少年最终败下阵来，他捋开额前的碎发，露出了清秀的眉眼，此刻的表情完全没了刚刚受害者的模样。

    柳洛站在原地，看着他拿着外套，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给你。”少年将外套丢给她，柳洛闪退了一下，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外套掉在地上。

    “喂！！你有没有礼貌啊！”少年怒气冲冲地扬起了眉，他好心烘干外套给她，结果她却不要！

    柳洛皱起了眉，显然并不理解他这番动作，“有血，不要了。”

    少年闻言顿了顿，这才想起那几人的尸体还在街上躺着呢。

    他转过头去，扬了扬手，那一幅宛如人间地狱的画面瞬间消失，连血迹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正好目睹现场行凶的行人忽然感到脑中思绪一空，紧接着刚刚恐怖的记忆消失不见，他们不约而同地晃了晃脑袋，都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少年做好这一切后，回过头时见柳洛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干嘛？”

    “你的能力是消除别人的记忆。”

    少年耸了耸肩，变相承认了她的话，“你来找我的时候不就猜到了吗？”

    柳洛想到在那场回忆的幻境里听到的远方呼唤声，“是你先找得我。”

    “我肯定要来找你，不然你就要被他催眠了。”他回想起那个场面，眼神蓦地变得晦暗阴沉起来，俊秀的面庞变得有些扭曲，“真不要脸啊……那个贱人…”

    柳洛看着他猛然变得难看的脸色，若有所思道“你和他有仇？”

    “深仇大恨。”少年意简言赅道，他抬眸看向柳洛，眼底不经察觉地闪过几分愧意和懊悔，“我会亲自解决他。”

    柳洛点点头，“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少年顿了顿，忽然摆手道“你不用知道他的名字。”

    柳洛微微侧目，“那你叫什么名字？”

    “阿瑞斯。”少年的心不知为何怦怦跳，他莫名有些紧张，手不自觉地绞着衣领，“我叫阿瑞斯。”

    柳洛“嗯”了一声，有来有往地回道“我叫柳洛。”

    “我知道。”阿瑞斯点点头。

    “所以我当时是意外死去的么？”柳洛语含深意地问道。

    话落，阿瑞斯猛地抬起头，他当然听出了柳洛的言下之意，神情变得有些慌乱，“我当时确实是想把你直接带离那个现代世界，但我没想到你救了那个小女孩，出了车祸……”

    “为什么要带我走？”柳洛问道，见他忽然倾斜身子向自己靠过来，她立马后退，眼含警惕。

    阿瑞斯见她再一次躲开自己，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猛地揽住了柳洛的腰，将头靠在她颈边，“别动！你浑身那么多血，湿淋淋的不难受吗？”

    柳洛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她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热气从他身体散发而来，紧锁眉头，欲抽动身子，“我并不需要。”

    “别费力挣扎了，没用的。”阿瑞斯得意洋洋地仰起头，在她脸黑的下一秒，他又迅速埋头俯身在她的颈窝处，转移话题道“你确定要回去么？”

    柳洛闻言顿了顿，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嗯。”

    阿瑞斯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隐瞒，“那你先看了他们这段回忆再说。”

    话落，柳洛眼前清晰的场面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一团团黑色的漩涡凌空出现并不断增大，紧接着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门。

    柳洛转过头去，阿瑞斯放开了她，轻轻推了下她的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