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他，还有他们。”
“他们差一点完成任务。”阿瑞斯静静地凝视着柳洛，“就在那天。”
柳洛僵直在原地，骤然涌至喉头的酸涩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一刻她说不清自己的情绪。
就像是她背负着他们的性命悬走在钢丝之上，然而此刻被挖掘的真相就像他们身上流下的毒液，肆虐的疼痛灼伤了她的皮肤，吞噬着她的骨髓。
柳洛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背部窜起的麻意瞬间遍布全身，她再也无法承受似地弯下了腰。
柳洛死死地捂着嘴，眼泪模糊了整个视野。
她在这一刻忽然无比憎恶自己。
“阴谋”被揭示的瞬间，也再次掀开了他们的皑皑白骨。
憎恶自己的出现，憎恶自己的存在。
他们在那场爆炸中彻底消失了。
也憎恶着他们。
在远离家乡的世界里他们没有留存一点痕迹，无声无息，了无踪影。
她从此只会记得他们，永远记得他们。
交叉的生命线被缝合之际，除了消失的记忆什么都没留下。
阿瑞斯安静地待在她身旁，过了良久，空中才缓缓传来嘶哑干涩的嗓音，“下一个是谁？”
柳洛抬起了头，神色已然恢复平静。
阿瑞斯见状有些惊讶，他以为她在知道事实后不会再选择继续前进。
“你接下来想去见谁？”
柳洛沉默了一瞬，回道“柏单茕。”
阿瑞斯点点头，“那就说好，你不能再介入他们的轨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亡。”柳洛接道，平淡的语气似乎在劝服自己。
阿瑞斯偏头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道“柳洛，只有他们死了，他们才会来到你面前。”
“那是过去，不是未来。这是你无法改变事实。”
“空间秩序如果再次紊乱，就不单是流血那么简单了。”他瞥了一眼她的伤口，“你会伤得越来越重，甚至会丢失性命。”
他没去解释柳洛为什么能跨越时空来到晏涂右面前，柳洛也没有问，两人心照不宣地跳过这个话题。
柳洛闻言点了点头，她自然也没忽略那愈合速度过于诡异的伤口。
阿瑞斯见没什么要交待的的，就抬了抬手，随后一扇熟悉的门再次出现在柳洛面前。
柳洛在进去前忽然转头问道“你为什么会选择他们？”
阿瑞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解释道“他们的求生欲望很强烈。”
“能量波动很大。”
“所以他们本是不该死去的人，对吗？”柳洛问道。
未曾预料过死亡的人不会甘于陷入无眠的黑暗中。
阿瑞斯点了点头，“嗯，他们的死去…都是意外。”
柳洛看着眼前的门，过了良久才轻声道“我知道了。”
阿瑞斯皱了皱眉，看着柳洛即将被漩涡吞噬越来越虚幻的背影，心中忽得升起一抹异样。
但他来不及抓住她，她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
柳洛没想到在这个地方会见到柏单茕。
“今天第一节是老齐的课吗？”
“是吧，快！作业借我抄抄，我忘记写了。”
周围嘈杂充满活力的氛围让初来乍到的柳洛有些恍惚。她环视着四周，只见蓬勃朝气的学生在教室里打作一团，桌椅声、交谈声和写字摩挲的声音一并涌进她的耳中。
此刻也许正值盛夏，窗外的蝉鸣声不绝于耳，微风拂过的绿叶也轻轻吹动了投在黑板上的阴影，流盛的青春在光斑中若隐若现。
柳洛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找到了柏单茕。
却不是印象中的模样。
只见柏单茕剪着齐耳短发，厚重的刘海和黑框眼镜遮住了她的眉眼，她此刻正低头认真做着题，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蓝色白边校服随意地披在肩上，桌边堆起了山高般的书。
她一副乖学生斯文的模样让柳洛一瞬不瞬盯着看了许久，直至牢牢记在心中才作罢。
“柏单茕，出来一下，老班找你。”一道磁性清润的嗓音在柳洛耳边响起。
柳洛抬起眼，就见一个高大清瘦的少年站在柏单茕桌旁，屈指在她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少年的出现瞬间引起了周围同学的注意，一时间，不少好奇惊讶的目光都投向柏单茕。
柏单茕从题海中抬起头，闻言点了点头，顺从地起身跟他出了教室。
柳洛站在不远处，见此情景微微挑了挑眉，也跟了上去。
柳洛以为他们会去办公室，没想到一跟就跟到了天台。
两人在来到教学楼天台后，就把门关了起来。
大风裹挟着热浪吹起了阵阵尘粒，卷云沐浴着晨曦的阳光挂在高空上，空旷的天台没有教室装修的那般精致，地面和墙壁还是会朴素的灰色泥石。
柏单茕取下眼镜架在额头上，微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扑打在脸上。
她望着远方高矮错落的房屋，微微眯起了眼，伸手从兜里摸出烟盒，往嘴里咬了一根烟。
“啪嗒——”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声响，少年见柏单茕不过来点烟，挑了挑眉，“不抽？”
柏单茕斜昵了他一眼，此刻身上那股乖乖学生气瞬间荡然无存，“过过嘴瘾，不抽。”
少年轻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慢条斯理地点燃自己嘴里的烟，青白色的烟雾渐渐模糊了他的视野。
两人来到这里似乎仅仅是为了短暂的休憩。
“她们最近还在骚扰你吗？”过了良久，少年的声音才慢慢传来。
柏单茕摇了摇头，“解释清楚了就好。”
少年“嗯”了一声，他望着远方，思绪漂流空荡，“老班发现你最近老走神。这次二模成绩有点下降了。”
柏单茕闻言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噢。”
少年挑了挑眉，眼里充满戏谑，“最近你还梦到那个人吗？”
柏单茕没有回答他的话，她起身，从旮旯角落拾起了一块石子。
随后柳洛就见她在地面上慢慢画出了一个人的侧脸，只有大概的轮廓。
“这谁？”少年疑惑道。
“她。”柏单茕起身，俯视着地面上的画面，“我最近很少梦到她了。”
“她长这样？”
“嗯，她长得很漂亮。”柏单茕一本正经地说道。
少年见状忍不住发笑，他摸了摸她的头，“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无神论者呢。”
柏单茕撇开他的手，捻走口中的烟，丢在地上踩了几下，“你也可以当我在放屁。”
少年见她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耸了耸肩，转过头继续漫不经心地望向前方。
“走吗？要上课了。”柏单茕看着远方的钟楼道。
少年点了点头，将指间的一点猩红掐灭后，正欲转身时，却在那一刻瞬间僵硬。
他瞳孔骤然一缩，神情错愕，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
只见眼前蓦然多了一个人出来，大风肆虐地吹起了她的黑发，衣袂翻飞，精致清冷的脸庞不似真人，她眼神平淡地望向远方，深邃的瞳孔似乎带着令周围失焦的魔力。
她身后是一片蔚蓝无垠的天空，浮云朝露，在渺茫的天地间，她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遥远又真实。
“那是……谁？”
柳洛听到声音微微侧头，正好撞上了他充满惊愕的目光。
他能看到自己？
那柏单茕是不是也……
柳洛微微睁大了眼，猛地转头看向她。
但下一刻，柏单茕的话打碎了她的期待。
“闵琉之，你在看什么？”
闵琉之神色微颤，唇瓣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正当他忍不住上前时，眼前的人影倏然消失。
柏单茕看着少年一脸恍惚未定的模样，皱起了眉，“你见鬼了？”
闵琉之回头怔怔地看着她，“我看到了她。”
“谁？”
柏单茕顺着他的目光缓缓下移，看到了地面上寥寥几笔的画像。
***
阿瑞斯在柳洛走后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再次回到了晏涂右所在的空间。
此时晏涂右已经醒来，正拿着布条包扎伤口，神色淡然地丝毫没有身处未知危险境地的惶然。
阿瑞斯靠在门边上，眯起了眼，觉得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
他审视了许久，才发觉晏涂右身上这股平静从容的气质是从哪来的。
柳洛也是这样。
他们之间总有种让旁人无法插足的氛围，像隐秘的织网，将柳洛包裹得密不透风。
晏涂右在包扎完伤口后，抬头看向他，直截了当道“你是谁？”
阿瑞斯回过神，抱着双臂，懒洋洋道“我是阿瑞斯。”
晏涂右扶了扶眼镜，眸光流转，“那个狱警是你吗？”
阿瑞斯爽快地点了点头，直接承认道“不好意思啊，当时真的太不爽了。”
晏涂右皱起了眉，还没来得及发问，对方蓦地抬起了手，紧接着晏涂右就见胸前口袋里的画纸出现在他手上。
阿瑞斯展开纸张，看着上面柳洛的画像，慢悠悠道“画得确实不错。”
“不过我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东西很碍眼呢？”
他说着，下一秒就撕毁了纸张，像对待垃圾般丢在脚下。
晏涂右脸色猛地一沉，“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开心一点。”阿瑞斯笑眯眯地咧开嘴，情绪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你愿意和我做个交易吗？”
“你可以见到她。”他说道，指了指脚下的碎纸，“还能够回去。”
晏涂右皱起了眉，眼前的人看起来暴戾又恣睢，仿佛在此时不答应他下一秒就会被斩首。
阿瑞斯看着他凝眉警惕的模样，舔了舔上唇，“你猜对了，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话落，晏涂右就感受到一股阴冷之气猛地从脚下传来，全身的血液骤然至头部，他下意识瞪大了眼，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喉间的氧气越来越稀薄，脸庞逐渐显现出青灰的死气。
他在此刻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阿瑞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在确定晏涂右彻底死亡后，他才缓缓放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