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听到柳洛的话回过神，本想问为什么，可触及她眼神的那一刻却忽地明白了。
他顿了顿，“你想知道什么？”
柳洛定定地看向他，“我的能力。”
“阿瑞斯。”
“我究竟是谁？”
阿瑞斯心猛地一滞，他微微睁大了眼，听着她说道“你认识我吧。”
她的语气平静而淡漠，良久的沉默和对视后，阿瑞斯最终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目光微移，“你都听到了啊…”
柳洛听到这句话摇了摇头，“如果你说的是我晕倒后发生的事情，那我并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她伸手抚向自己的心口，“我应该认识你。”
“但我不记得了。”
柳洛抬起眼皮，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某种晦涩复杂的情绪，“阿瑞——”
“柳洛。”阿瑞斯蓦地出声打断了她，他低垂着眼睑，神色看不太真切。
柳洛皱了皱眉，正欲张口再说什么，然而下一秒，就被眼前的人紧紧揽入怀中。
“柳洛。”
“你就是柳洛。”他回答道，声音听起来却晦涩无比。
阿瑞斯将头埋在柳洛的脖颈处，鼻间充满了她的气息。
他逐渐收紧了力道，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你就是柳洛。”他再次重复道。
柳洛一怔，她有些诧异地低头，这才注意到阿瑞斯细微颤抖的身躯。
阿瑞斯微不可察地蹭了蹭她脖颈，熟悉的触感和体温让他喉咙忍不住一阵阵发紧。
也许是他沾上了她的鲜血，也许是他亲眼目睹了柳洛生命凋零的那刻，又或许是她说出了那句我应该认识你。
阿瑞斯忍不住低喃出声，“我很害怕，柳洛…”
柳洛静静地站着，她眺望远方，看到了一小块聚集坠落的流星。
那是她的精神力。
她之前就感受到一部分逸散的精神力，它们似乎受到某种吸引前往远方。
但她没去管被剥离出身的精神力，因为它们很快就会回来。
柳洛听到阿瑞斯的话垂下眼睫，淡淡道“你在害怕什么？”
“遗忘。”阿瑞斯睁着双眼，看着眼前白皙光滑的皮肤，下意识道。
“我不一样。”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怕你彻底忘记我。”
在那五年彼此依偎的日子里，“我们曾经是最亲密的存在。”
“最亲密的存在？”柳洛神色漠然道“你是我的朋友吗？”
阿瑞斯抬起头，以往澄澈干净的双眸带着恍惚和迷离，“不是，柳洛。”
“我们不是伴侣，不是伙伴，也不是家人。”他颤然地握住了她的手，似乎在证明着什么，“但我们有很深的羁绊。”
柳洛凝视了他一会儿，最终开口道“阿瑞斯。”
“我们之间只有利用。”
交易之下的利益权衡是这段未知关系里最牢靠的枢纽。
阿瑞斯瞳孔一缩，他猛地抬起头，滚烫的泪珠忽然落下，无尽蔓延在脸上，“我……”
柳洛静静地看着他，她眼中的冷漠宛如寒冰瞬间刺痛了他的眼，阿瑞斯脑袋“嗡”地一下，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
他无力地放开她的手，“你觉得你是我的工具，是吗？”
柳洛系好纽扣，闻言眼皮都没掀一下，“晏涂右被凶手杀了第一次。”
“你杀了他第二次。”
阿瑞斯虽然已经猜测到她已经知晓部分不为人知的事实，但在真正听到的刹那，他的身躯还是不可控制的泛起了冷意和颤栗。
这是什么感觉呢？似乎是身处粘稠的黑暗中，刀尖刺进了脉搏，血液喷涌的那一刻却被沼泽的墙壁吸收，无法躲避，也无处挣扎。
柳洛见他垂下脑袋，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晏涂右的胸膛那儿有一处致命伤。”
然而她之前替他挡了一刀，所以那时的他身上理应不该出现那处伤口。
“虽然无论我怎么做，他们都会死去。”柳洛仰起头，回想到阿瑞斯当时说的话，“归顺天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亡。”
“但哪有什么归顺一说，不过是死在你们所谓的“秩序”之下。”
她的情绪如同毫无波澜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所以你要问我为什么即使知道你杀了他，我还是选择和你做交易。”
“那是因为——”她看向他，唇角挑起的弧度看起来残忍又漫不经心，“我想杀了你。”
“也想杀了那九个人。”
阿瑞斯怔然抬起头，涣散的瞳孔像放大镜一般将她脸上细微扭曲狰狞的肌肉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柳洛眉眼微弯，她似乎没有看到阿瑞斯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还愿意选择和我交易吗？”
阿瑞斯看着眼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柳洛，彻底愣住了。
他那一刻的情绪是空白的，心中对她感到陌生的同时又觉得无比荒谬。
她是这样的吗？
她以前是这样的吗？
以往的她虽然看起来脆弱不堪，但她的身躯中始终有一把剑，一把由他们亡魂铸造的剑。
那把剑贯穿了她的大脑和心脏，撑起了她往前行走的四肢。
但如今，阿瑞斯忍不住伸手触碰柳洛的脸颊，那把剑好像彻底消失了。
残留的良知与情谊和当时晏涂右的血液一并喷溅在墙上，她的体内只剩下恶念和杀意。
然而，即使如此——
柳洛感受到他冰凉的手一遍又一遍抚着自己的脸颊，两人的距离在此刻那么近，近得她能看到阿瑞斯干涩的唇瓣冒起了丝血。
“我愿意，柳洛。”
她听到他如是回道，声音如沙砾般嘶哑。
“我会杀了他们。”我会杀了他们。
阿瑞斯抬起眼眸，与她的目光对上，一字一句道“但相应的，你必须答应我。”
“无论今后发生了什么。” 既然你为晏涂右他们奉献了自我和灵魂。
“你必须为了我，活下去。”那么就由我收下你残破的身躯。
柳洛闻言神色一顿，还未待她说什么，下一秒，阿瑞斯骤然爆发的精神力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铺天盖地的高维能量冲破了天穹，幻化的空间被腾空而出的魔爪撕成碎片，燃烧的灰烬漫天倾泻。
在凌烈的狂风中，柳洛清晰地听到了天地震动的声响，一声又一声似回应的嗡鸣久久响彻在耳边。
“柳洛。”阿瑞斯看着被自己精神力包裹的柳洛，灰色混沌的眼珠时不时闪现几缕蓝紫色的光芒，“缔约即将生效。”
柳洛垂眸看了眼手，指尖不知在何时出现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刀口，滴落的血液消失在半空中，她没动，看着不断增裂的血口，忽地开口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瑞斯操作着精神力一点一点侵入柳洛的体内，精神力顺着血管络脉逐渐在她的皮肤上形成大大小小的繁复神秘的图腾。
他听到她的话后没有回应，待缔约生效后，他才慢慢放下了手，“因为我需要你杀了他们。”
“你应该看得出我和他们有仇。”阿瑞斯耸了耸肩，微微挽起的唇角有几分迟钝，“你说得没错，我们之间只存在正确与否的利益关系。”
“所以你并不需要知道你是谁。”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攥起了拳。
阿瑞斯笑着看向柳洛，“你只需要知道你的精神力很特殊，这是我将你带离本源世界的原因。”
“至于我为什么会选择晏涂右他们来攻略你。”他现在像极了柳洛初遇他的模样，恣意天真的笑容带着几分割裂的残忍。
“因为什么都没有的人自然会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柳洛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话，对方语气轻飘草率得似乎将他们的生命一笔带过。
“而那根稻草就是你，柳洛。”
“嘭——”精神力化成尖锐的刀刃猝不及防地划过阿瑞斯的脸颊，血液蓦地汩汩流出，阿瑞斯摸了摸脸上的血，看到柳洛将精神力对准自己，丝毫不感到意外地笑了笑。
“而且我知道也只有他们会撬动你这颗心脏。”他一边说道，一边也释放出精神力猛地向柳洛攻击而去。
柳洛眼神一凝，正要反击时，对方却在咫尺间的距离停了下来。
“我让他们攻略你。”阿瑞斯的脸上还流着血，“是想让他们成为你的刀剑，去杀了那九个人。”
“但他们却被那九个人杀了。”柳洛冷冷道。
明明是已经缔约的两人，此刻的气氛却像是仇人般剑拔弩张。
阿瑞斯闻言顿了顿，大方坦然道“我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发现了…晏涂右五人的存在。”
“所以柳洛。”他将精神力变成黑色的缎带，趁柳洛不备猛地缠绕住了她的脖颈，骤然加紧的力道让柳洛的脸瞬间充血，额角暴起的青筋像阿瑞斯撕裂的笑容，“去替晏涂右他们报仇吧。”
柳洛的瞳孔一缩，呼吸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住，被窒息压迫的胸腔因稀缺的空气正不断起伏着。
她双目赤红地攀住脖颈上的精神力，正欲动作时，然而下一刻，阿瑞斯就放了她。
“咳咳咳咳——”柳洛捂着脖颈，低头用力咳嗽着，她竭力平复呼吸后，抬眸道“我自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