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因你而死。”柳洛站起身，随手擦过血，“你一直以来的目的都是杀掉那群人。”
她的眼里有浓重得化不开的仇恨，阿瑞斯见此勾起了唇角，“别这么看着我，柳洛。”
“你也看到了那场交易，不论是晏涂右，还是柏单茕，他们没有一个人不是不自愿的。”
微风刮起了阿瑞斯的衣角，他无视柳洛警惕的眼神，伸手将她飘扬的发丝抚在她耳后，“换而言之，我和他们之间只存在公平的交易关系。”
“那群人夺走了我最珍贵的宝物，所以我必须借助异类的力量，杀死他们。”
柳洛见他的眼神看向自己，皱了皱眉，“夺走了你的宝物却没有杀掉你？他们为何不先下手为强？”
阿瑞斯的动作一顿，听到她淡然冰冷的嗓音在耳边徐徐响起，“是你夺走了他们的宝物吧。”
“你夺走了他们最珍贵的东西，所以他们找到了晏涂右五人，将你口中的“复仇工具”也就是我们，一一杀死。”
阿瑞斯沉默地盯着她冒丝血的脖颈，半晌后才开口道“是我。”
“十五年前是我偷走了宝物。”他抬起眼皮，眸中划过几分微不可察的寂寥，“但是我一个人却无法守护，所以我找上了晏涂右五人，和他们做了交易。”
“他们忠诚顽固，是最好的守卫者。”
“但与此同时，你还需要一个进攻者。”柳洛回想起他对自己说精神力很特殊那句话，接过道“所以那个人是我。”
阿瑞斯点了点头，像是演习了千百遍那般，“对，我让他们攻略你，是为了让他们成为你的盾。”
攻略的本质是主动权的置换，又或者说上下位的情感更替。
“好感度越高，盾越坚固。”
这对于晏涂右他们来说，将未知的事态转为可控制的变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但是，但是——
柳洛攥紧了拳，她回想起与晏涂右他们所经历的过往，似乎没有一件事能够导致今天的结局走向。
这就像是一个朴实无华的老好人在某天走在街上被歹徒持刀夺去了性命，没有任何理由和逻辑，就这么荒诞又滑稽地死去。
“他们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阿瑞斯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在那个世界的阶级背景下，除了完成任务，生存也成为了他们首要目标。”
鲜血像腐烂的藤条挂满了整个刀刃，他们只是善于伪装的暴徒。
“你在失忆期间找寻的线索，追溯过往，刨根究底，应该也发现了晏涂右他们杀了不少人。”阿瑞斯淡淡道
“权力的交织与对撞，多少人会在舞台上死去。他们游走在名利的漩涡中，自然再清楚不过。”
“即使没有那场爆炸，他们也会被所背负的性命所吞噬。”
“所以。”柳洛毫无表情地听着他的话，眼中透露着冷静与漠然，“你想说的是，凶手不止那九人。”
话落，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淡蓝色荧幕。
只见画面中出现了六个人的画像，每个画像下都有对应的名字。
“亚希伯斯达家族长子，乔纳森·亚希伯斯达。”
“亚格斯帝恩皇室财政副部长女，克里斯托·丽贝卡。”
“四皇子，莫卡·亚格斯蒂恩。”
“艾尔顿家族次子，塞拉尔·艾尔顿。”
阿瑞斯的视线一一划过这些照片，在说到最后一个时，嗓音变得有些低沉喑哑，“以及德拉军团统帅柳度威的三女，【柳洛】”
柳洛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时，神情微动，“柳洛？”
“与你同名同姓的仿生人。”阿瑞斯的语气平静，似乎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会引起多大的惊涛骇浪，“晏涂右的死和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柳洛看着面前的照片，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阿瑞斯瞥了她一眼，正欲继续开口说话时，一阵突兀的笑声蓦地打断了他。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瑞斯微微瞪大了眼，只见柳洛忽地俯身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尖锐又刺耳，肆意扬起的嘴角看起来诡谲又违和，透露着一股冰冷古怪之意。
“你……”
“哈哈哈哈哈哈——”柳洛仿佛被点了笑穴般，胸膛止不住的震颤。“我就说那些家伙，看起来那么可怜，像个狗一样跪在我面前。”
她笑着拂开眼角的泪水，唇角咧开的弧度在她的面容上是显得那么夸张又莫名。
阿瑞斯皱起了眉，“你——”
“你不知道吗？”柳洛稍微收敛了神色，但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笑，“他们都死了。”
“什么？”阿瑞斯瞳孔骤然一缩，彻底愣住了，“他们都……”
“嗯。”柳洛点了点头，眉眼微弯，清冷的嗓音隐匿着笑意，“他们都死了。”
“除了那个仿生人柳洛，剩下的我都杀了。”她抚了抚肩上的褶皱，笑容恣意又张扬，“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没杀错人。”
阿瑞斯张了张嘴，“……猜测？”
“在意识到记忆逐渐消失，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柳洛偏了偏头，“即使当时我只掌握了部分证据。”
阿瑞斯听着她的声音，感觉眼前是一片失真的漩涡，“可是你杀了那些人，怎么可能会——”
“怎么可能会没事？”柳洛笑盈盈地顺着他的话道“你应该知道柳聿白吧。”
“我当时被他囚禁了。”柳洛屈指，指了指下身，“被他打断了腿，半身瘫痪。”
阿瑞斯猛抬起头，不可置信道“打断了腿？”
“嗯。”回想起过往，她表情平静得可怕，“曾经有人告诉过我，德拉军团是皇室都不敢触碰的高压线，特别是掌握着大部分军权的统帅柳度威。”
“所以那些人即使知道凶手是谁，在得知我被柳聿白囚禁后，也不敢去招惹老虎的东西，更何况那疯癫的柳聿白是柳度威的心肝。”
“再加上我没有留任何把柄。”柳洛耸了耸肩，“在舞台上表演可要随时做好被替换的准备。”
她这番话意味不明，阿瑞斯却听懂了，他在那一刻只觉得浑身冰冷，“不会被逮捕，没有任何性命之忧，所以…你是故意的吗？故意被柳聿白囚/禁……”
然而她听到这话却摇了摇头，“不是。”柳洛缓慢地掀起眼皮，漆黑的双眸不见半点波澜，“是你情我愿。”
“他需要我，我需要他，这就够了。”
虽然她并不知道柳聿白的执念对她从何而来，但像她这样的精神病做事不需要任何理由。
柳洛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边的笑意莫名变得讽刺，“在囚禁期间我被诊断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我以为他至少会保我半年，但没想几个月后……他死了…”
“后面我被柳度威转到了疗养院，那群人就出现了。”
那群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阿瑞斯闻言安安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他们是谁，对吗？”
柳洛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启一群人，“我并不知道。”
出乎他意料的回答，“我只知道他们的气息。”
“气息？”阿瑞斯见柳洛的目光投来，顿了顿，显然没理解她的意思。
“他们是同类。”柳洛言简意骇道“野兽的气味只有在群居的时候最浓烈。”
她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疤痕，可当触及一片光滑细腻的皮肤时她又放下了手，“在那场爆炸里，我感知到了他们一部分的精神力。”
“这还要感谢他让我恢复了记忆。”柳洛嘴角微弯，笑容充满了讽刺， “不然我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他们。”
阿瑞斯闻言沉默了一瞬，他本以为启抹去柳洛的记忆是为了从罪名中“脱身”，却没想到他后面还是自愿戴上了“镣铐”。
他这般想着，没注意到柳洛一直在盯着他，眼神专注的不知在想什么。
待阿瑞斯反应过来后，对方已经移开了视线，“晏涂右他们任务失败后，你去了哪？”
阿瑞斯一顿，随后慢慢道“他们死后我的能量开始消陨，为了不被启他们抓到，我便躲进异纬时空开始修养，慢慢恢复能量。”
柳洛点点头，之前就猜测到他可能不是人类，如今对他的坦白并不感到意外，“你在异维世界怎么恢复能量？”
“杀人。”阿瑞斯的语气没有任何停顿，柳洛微微侧目，看到他混沌的灰色眼珠，瞬间回想起当时他在马路上被同学欺凌的场景了。
“如果当时我没来，你会打算杀掉他们么？”她问道。
“当然。”阿瑞斯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像是被压制的捕食天性，残忍而又充满野性，“如果不是我，原主早就死了。那群人欺凌弱小，本就该死。”
柳洛垂下眼睑，声音低不可闻，“是吗？”
阿瑞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身后的手心已被暗中掐得流出了血，他没让柳洛发觉自己的心绪不宁，“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他一边说着，一边视线又转向荧光屏幕，上面【柳洛】的照片笑靥如花，“去杀了她？”
柳洛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手，眼前的场景蓦地转换，他们再次回到了漫天惊雷的雨夜，柏单茕仍然躺在黑暗的走廊上。
阿瑞斯感觉一阵眩晕，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熟悉的场景时心中不免惊骇，柳洛现在能随意控制转换空间了吗？
她精神力恢复了吗？
可是从什么时候恢复的？明明前不久她的身体枯槁，精神力也在不断衰竭，一副将死之人的躯体破败不堪。
阿瑞斯心中存疑，正想开口询问，可当触及到她面无表情的神色时，他又默默闭上了嘴。
行吧，这估计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就先不说话了。
这般想着，他便站在原地看着柳洛离柏单茕越来越近。
柏单茕感觉头疼得如被重锤击打，意识也一片恍惚，根本不清楚此时处于何时何地。
她想竭力睁开眼睛，可是剧烈的疼痛和匮乏的力气却由不得她那么做。
“柏单茕。”一阵清风裹挟着淡淡的血腥气停留又吹佛过她的身侧。
似乎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
谁？
“柏单茕…我要离开了。”
谁？是谁在喊她？
“我会杀了她。”
你是谁…？你要去杀谁？
柏单茕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耳边断断续续的声音听不太真切，像是飘渺虚幻的风影，徐徐吹来的沙砾模糊了她的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沉默地滑过脸颊。
柳洛见状伸出了手，覆上她的眼皮。
微凉的温度抚平了柏单茕紧蹙的眉眼，笼罩了流泪的面庞。
“单茕，相信我吧。”她低声道，脑中一幕幕闪过他们曾经的过往。
“我会让你回家，回到温暖的家。”
“那里不属于你，这里也是。”柳洛说得很缓慢，手中的动作似在安抚即将溺毙的人。
“你会有个包容疼爱你的父母，会有志同道合的伙伴。”白色精神力丝从她周身鱼贯而出，又迅速消失在柏单茕体内。
磅礴又温柔的能量从柏单茕的体内缓缓释放，阿瑞斯在不远处睁大了眼，眼中充满了错愕，他感觉到柳洛的精神力在托举柏单茕的灵魂。
她要做什么？阿瑞斯忍不住上前，可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你会得到这世间最多的善意，阳光会青睐你，风也会为你停留。”柳洛轻轻擦干柏单茕的眼泪，“睡吧，单茕。”
那里没有血，没有疼痛，没有黑暗。
“我会来接你的。”随着一声似有若无的喟叹，她的指尖随着柏单茕平稳的呼吸落下，柳洛见她的意识彻底消失后，便停止最后一丝精神力的释放。
而柏单茕的灵魂也被她的精神力包裹浸润，在被托举出身躯的那一刻，无色的灵魂瞬间化成点点光粒，像是倾斜流出的漫天星河，漂浮在空中，然而不过几瞬就湮灭消散。
属于柏单茕的气息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彻底死了。
阿瑞斯见状松了口气，他暗暗收回了精神力，上前去，“我还以为你舍不得杀她呢。”
柳洛整理了下衣襟，闻言只道“我会给他们完整无暇的人生。”
阿瑞斯对此不置可否，他指了指前方的漩涡，“过去就可以回去了，想好怎么杀她了吗？”
柳洛缓缓勾起了唇角，似黑曜石般的双眸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