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洛！”
柏江臣的身影率先出现在柳洛面前，凌乱的发丝微微遮住了他的眉眼，他此刻整个人神色有些慌张。
当他在见到柳洛后，一下拽过她的臂膀，瞬间揽入怀中。
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插过她的发丝，将一些还未变黑的头发完全暴露出来。
但柏江臣已经埋在了她的肩颈处，并没有看到。
柏江臣深吸了一口气，缓了许久才说道“你没事就好。”
柳洛压下了眸底深沉的嗜血之色，她收敛了情绪，任由柏江臣抱着，“发生什么事了？”
随之赶来的柏单茕也满额是汗，她微微喘着气，看到柳洛黑白混杂的头发后，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们刚到门口就听到了枪声……”柏单茕说着，视线一转就看到了柳聿白冰冷的尸体，她的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道“他死了？”
柏江臣闻言，这才抬起头，当他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刚刚平复的呼吸再次紊乱，攥着柳洛手臂的力道不禁加重了几分。
晏涂右压下了眼底的惊涛骇浪，他扶了扶眼镜，正欲开口，然而系统却蓦地出声阻止了他。
【不要说话。】
甫一话落，晏涂右的智脑在此刻疯狂的响起来。
他看了眼柏江臣和柏单茕，隐晦的摇了摇头，随后接过林芥池打来的电话。
“晏涂右！你现在在哪？柳洛呢？柳聿白是不是死了？？他死之后那些人都对他没有记忆了！！莫斯也出来了……”
对面传来林芥池匆忙急切的声音，晏涂右微微睁大了眼，没再去听林芥池后面的话。
柳聿白死了？那些人的记忆也没了？
晏涂右的心跳突然变得剧烈起来，周围过于安静的气氛也倏地让人感到悚然不安。
他看到一脸漠然的柳容解、暗中审视的柳佳南和疑惑不解的柳洛。
他们三人此刻静默淡然的好像面前没有尸体那般，好像那只是一个意外毙命的陌生人。
晏涂右平静的挂下电话，语气听不出起伏，“柳洛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柳洛偏了偏头，她拿出了照片，说出了当时对柳佳南说的话。
“照片？小偷？”
柏单茕和柏江臣在那一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后者紧锁眉宇，拿过照片仔细端详了片刻，随后失笑道“你就因为我们的照片追到别人家？”
“柳洛你这么做太危险了。”柏单茕面不改色地掐着手心，疼痛让她保持了理智。
晏涂右上前拍了拍柳洛的头，轻轻抚过她几缕白发，“下次别这么冲动。”
说罢，他又转向柳容解和柳佳南，“不好意思打扰了，她无意造成的一切损失将由我们赔偿。”
“没事，能帮助你们抓到小偷我们也乐意至极。”柳容解淡淡道。
他的语气是如此稀疏平常，仿佛脚下死去的人不值一提。
但晏涂右他们却知道那人是谁，他们在此刻真正的意识到柳聿白不仅死了，也在短短两三言语中彻底死了，没留一点痕迹。
晏涂右手指微微痉挛抽动，他不可避免的将自己代入如今的柳聿白身上。
他在想，如果他不在了，那么柳洛和晏迟仪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会将他遗忘得如此快。
明明身体还有温度，明明血液还在流动，但心跳停止的刹那，却是他们记忆的终点。
晏涂右掩藏了眼底的情绪，他眼尾微弯，笑道“麻烦你们了，我和他们就先行告退了，稍等我的管家会与您亲自对接。”
两人微微颔首，直至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才堪堪收回视线。
***
晏涂右四人乘坐飞行器回到医院的途中，始终缄默不语。
柳洛坐在他们中间，指腹无意识地摩擦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打破沉默。
旁边的柏江臣似乎看破了她的不安，他潋滟勾人的桃花眼轻挑，转头道“小洛洛，不要多想。”
“我们先去医院集合，林芥池和莫斯在医院等着我们。”
“好。”柳洛回道。在两人说话间，飞行器很快到了医院。
林芥池和莫斯·艾尔顿正站在医院大门等着他们，前者的脸色同样好不到哪去，周身阴风恻恻，无人敢靠近。
莫斯·艾尔顿紧锁眉头，眼中尽是担忧。他在看到柳洛后，向来波澜不平的面容有些许波动，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四人一下飞行器，林芥池就让一旁待命的医师上前。
于是柳洛还没来得及给他们说话，就被他们推着去检测了。
在转角之际，柳洛转头遥遥回望了他们五人的身影，虚光绰影，他们的轮廓是如此的模糊。
林芥池见她走了才开口道“她杀了柳聿白。”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笃定，在场的人却没有反驳他。
晏涂右点了点头，“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他杀，柳家人没有理由。”
摆在他们眼前的答案只有一个。
“柳洛为什么杀他？难道是因为莫斯？”柏单茕问出憋了一路的疑惑。
晏涂右猜测道“莫斯这件事可能是导火索。”他扶了扶眼镜，“但我没想到柳聿白竟然和我们是同类。”
他们在发觉莫斯被无缘保释，周围的人对柳聿白没有任何记忆后，就猜到柳聿白也许和他们同为外来者。
只有他们这种异端才会在死后被世界规则彻底消抹存在。
但至于晏涂右五人对于柳聿白本身的死亡，是没有多大看法的，除却彼此和亲友，在生死之息，他们的冷眼旁观也许就是最大的仁慈。
所以比起“同类”的死亡，他们更在意柳洛的杀人动机和他莫名其妙的身份。
然而他们现在也无法去试探柳洛了，因为柳聿白的信息被抹除干净后，她估计对他也没了记忆。
现在的柳洛永远都不会知道曾经的柳洛杀死过一个人。
柏江臣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漫不经心的看向窗外，总归是不太在意的，只要柳洛没事，不管是谁死了都行。
林芥池的反应也是如此，他闻言眉头都没动一下，“柳聿白是攻略者吗？为什么系统从来没有提起过？”
“我问了它，它没有回应。”柏江臣无奈的耸了耸肩。
柏单茕点点头，“我也是。”
“它现在出来的次数真的越来越少了，除了这两次竟会主动出声提醒我们。”
晏涂右看向莫斯，“你和柳聿白认识了将近有10年的时间，期间你有发现他的异常吗？”
莫斯沉思了片刻，仔细回想着与柳聿白相处的细节，但最终他遗憾的摇了摇头，“柳聿白隐瞒得的很好。”
“难道真的一点反常都没有吗？”柏单茕质疑道，她总觉得违和。
十二年前他们五人初来乍到，从历尽千帆的成年人在一夜之间忽得变成了天真无邪的小孩。
当时成年人的思维和行事方法仍然促使着他们的大脑，所以在刚开始那几年，他们伪装得并不好，下意识去做了一些不符年龄的事情。
柏单茕还记得在8岁那年，她和柏江臣在那女人开会的时候在一旁写作业，柏江臣听到他们的发言时下意识说出了一个方案节点，当时惊得那女人频频询问他们是不是偷看了文件。
最后柏江臣装傻也没有躲过他们的审查，被关了几天才得以消除那女人的疑心。
莫斯没生气柏单茕的质疑，他其实也觉得十分怪异，“但我确实没有发现过他的反常，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土著居民。”
如果是攻略者的话，系统为什么不说呢？比如他们五人一开始就认识，就连编号都是彼此熟知的，唯独柳聿白。
而且他隐瞒得那么好，如今却因为死亡而导致身份意外暴露。
晏涂右沉吟着，他转着环戒，总觉得漏了什么。
“柳聿白在柳洛的上一世并没有死亡，这说明当时的我们也没察觉到他的真实身份。”
他抚颌垂眸，条理清晰的分析道“如果我知道柳聿白是同类，并且和我存在利益冲突的话，那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毕竟在系统规则下，杀人反而是性价比最高的处理方法。”
林芥池点了点头，深表赞同，“我也会这么做，所以柳洛杀他的动机要么是因为前世的恩怨，要么是因为利益冲突。”
“前世恩怨？”其余三人听到这话疑惑道。
“他们发生过什么事？”
晏涂右见他们三人还不知道，于是简短的解释道“柳洛在上一世遇到过一个变态跟踪狂，那人就是柳聿白。”
柏江臣的脸立马冷了下来，往日含水的秋瞳在此刻结满了寒冰，“这死得不明不白，真便宜他了。”
柏单茕冷笑连连，“早知道鞭尸了。”
莫斯紧锁眉宇，眼中充满了萧杀之气，没有说话。
晏涂右顿了顿，又继续开口道“前世恩怨也许能够做成一个杀人动机，但我认为还不够充分。”
不是他们认为柳洛对此事不在意，而是比起她之前所遭遇过这种类似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事件，她的注意力好像很少会放在这上面。
就像是路过的行人被脚下的路绊倒后，又匆匆爬了起来，动作是那么的自然和草率。
柳洛大体也是如此，但她却有一点不同——她会捂着口袋爬起来。
但如果在这过程中口袋里的东西露出一角或出现损坏，那她就不会再像以前表现得那般的风轻云淡。
晏涂右扶了扶眼镜，其实他也就今早才发现柳洛的口袋里装得是他们。
明明她发现了柳聿白就是在前世从未抓到过的老鼠，但她仍然选择担忧着莫斯，好像自己曾经遭受过的恶意也不过如此。
晏涂右回想当时的场景，直觉柳洛在医院开枪的原因就是柳聿白的那句话。
如果他没有对莫斯说出那句话，如果莫斯当时没有任何反应的话。
那么她就不会开出那一枪，即使她在知晓柳聿白是那只老鼠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