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吾妻书

    ……

    白衣苍狗,日月如梭,政务厅也再不似从前简朴,几经扩建,庭院大了不少,大概是因为钟离忙于政务,久居于此,厅后还建了间供他休憩的的小院。

    院落中栽着两株却砂树,亭亭如盖,浓荫遮去大半庭院,朝西的支摘窗下霓裳丛生,挺拔的竹节拱卫在花团两侧,几经春洗,枝叶如碧。

    你迈进正堂,目光落在书案后几排高大的书架上。

    钟离正同千岩军交代些什么,背对着你,肩背挺拔,墨玉似的长发梳成一束,扣以金玉,垂在身后,发尾耀眼的金色直叫天光逼退。

    你看了他一会儿,收回视线,走到靠墙的书架前,略过层层书卷,目光落在犄角旮旯处的抽屉上。

    抽屉上挂着一把青铜小锁。

    你盯了它一会儿,抬手摸了摸锁梁,一道金色岩印浮现,又很快隐没,一声清脆的弹响后,锁开了。

    它这样盛情邀请,你也只得却之不恭。

    你撩起眼皮,偷偷看一眼钟离,背过身,抽出抽屉,目光倏然凝住。

    这其中既不是寻常的经史子集,策论文章,也不是什么名儒大作,奇珍异宝,而是一叠叠色彩纷呈的笺纸。

    杏红,明黄,浅青,残云……色泽或浓郁饱满,或清朗淡然,印着形态各异的拱花,镂刻着花鸟、山水,十分精致,规规整整的叠在一起,许多已不是如今时兴的模样,像是把笺纸的变迁史都收纳——最靠里的几沓边角微卷,俨然算是老物件了。

    但总有一样是不变的。

    你指尖微颤,极轻地抚上顶端的信笺,墨痕明亮,落笔之人十分慎重,字迹端正,铁画银钩,并无分毫余墨氤出。

    你嘴唇蠕动,无声地念起封上字迹。

    与吾妻书——二十二年写于归离集。

    与吾妻书——三十七年写于玉京台。

    与吾妻书——三十九年写于珉林……

    你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掀开最顶端的信笺,并未打开,只执拗地向下翻过去。

    与吾妻书,与吾妻书……

    一遍,两遍……

    一千七百年的时光静静地藏在这方寸之间,于一个寻常初夏,尘埃沾染金霞,为你所惊扰,随着信笺一封封翻过去,时光也就倒流回从前。

    它已沉寂一千七百年。

    于是思念如潮,顷刻将你淹没。

    春意阑珊,信笺便取浅红,落着杏花微雨的纹路。冬雪连绵,信笺便似残云,镂着霜雪万点。

    东海扬尘,陵谷沧桑。

    抽屉恐施了仙术,远比看上去深,待你翻开最后一纸信笺,墨迹已自鲜亮趋于青黄——战时的璃月笔墨匮乏,歌尘自归离集带回的这方松烟墨,已是难得清亮,只可惜终究被岁月篡去色泽。

    它已深藏此处一千七百余年。

    你忍下眼眶泛起的热意,将信笺依次排好,随后直起身子,推回抽屉,于是几千几万封书信重归黑暗。

    一如落笔之人不曾言表的思念。

    “想找什么?”

    低沉和缓的声音自你身后响起。

    你回过头,眉眼间流淌着明亮的笑意,捉住他的胳膊,脸颊挨上去,蹭了两下,白皙的手指夹着两页纸,举到他面前晃了晃,发出簌簌轻响。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钟离搂过你,拿起纸页。

    是有关艾利欧格的两首残缺童谣。

    他垂下眼帘,目光淡淡扫过安然如故的青铜锁,落在你脸上。

    “不生气了?”

    他低声道。

    你翻他一个白眼,侧头看他耳畔流苏轻摇。

    “不和你计较了……我们姑且算扯平了。”

    钟离眼眸低垂,神色如往日一般沉静温和,你却感到腰上力道一紧。

    “阿离可还满意?”

    你歪头看他,清透的琉璃瞳底划过几道银色流光。

    神魂完好,磨损甚微。

    你翘起唇角,朝他微微一笑。

    “满意——你这样好,我才能放心。”

    他呼吸微窒,抬手抵住你肩背,俯身压上来,温热的唇落在柔软的绯色上,清淡的甜香变得馥郁浓厚,填满了两人的间隙。

    身体相依,唇舌相触。

    他一边亲你,一边摩挲着你的面颊,动作轻柔,充满爱怜,却又不肯放你片刻停歇,好似不甘。

    你张开双臂,一把勾住他的脖颈,顶开他的唇,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初夏日暖,衣衫单薄,衣料摩擦间,热意渐起,连带着交错的呼吸也滚烫,混着霓裳花的清香,丝缕交织,沁入彼此心脾。

    不知过了多久,湿润的唇分开。

    你面色绯红,轻轻喘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任心潮起伏。

    良久,他的声音在你头顶响起,嗓音中带着些潮湿的沙哑,像雨落青石。

    “阿离,你非得如此?”

    你呼吸微促,语调绵软,字句却很坚定。

    “没得商量。”

    他双眸闭着,抬手握住你的手腕,放在唇边轻吻。

    “若我请求你呢?”

    你一怔。

    “什么?”

    他握着你的手腕,吻过透着淡淡绯意的指尖,细细吮下去,最后停留在掌心,表情看起来很平静,眉眼也轻柔。

    “阿离,若我求你……可否不去补我的魂魄?”

    你心中一颤,手腕用力,想要挣开。

    钟离握的更紧了些。

    你凑上前去,呼吸洒在他脸上。

    “钟离,你为何不看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对不起。”

    你险些气笑了,凑的更近了些,竖起一根食指,轻轻点在他色泽浅淡的唇角。

    钟离长睫微颤,沉默的望着你。

    “钟离,我以为我来到这里你就该明白的——从你将我困在归离集下,独受天罚时,你就管不到我了。”

    你咬着牙,一字一句都清晰。

    “我非得如此。”

    你语气发狠,眼眶却红的要命,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一颗一颗砸在他胸膛上,浸湿单薄的衣襟,狠狠地灼伤了他,叫他身子发僵,冷热交替。

    你抬起手,柔软的指腹一寸一寸描摹出他的眉眼,语调发颤。

    “你怎么敢的……你凭什么管我啊,钟离,我怕的要死你知道吗?”

    你怕他出事,怕自己会害了他。

    那道结界和淹没在雷光中的背影犹如梦魇,时时闪现眼前,驱之不散。

    他那时没有回头。

    多过分。

    你醒来时,伏在他胸膛上,感知着眼前人虚弱的心跳,目光空洞黯淡,仿佛空无所有。

    他魂魄有损,又历问心天劫,饶是此世最坚强的魂魄,也不免现出裂痕。

    一道裂痕之后,往往是千里之堤的溃败。

    魂魄有损者,磨损较寻常快数倍,且时时受其侵扰,痛苦难止。

    魂魄真是天底下最为玄妙的事物,一如时光一去不返,它只会磨损,不得愈合,这是天道。

    若要补上魂魄的缺漏,惟有一法——取他人之魂,以补己缺。

    然而并非谁都适合做这万能药。

    螭曾遣一缕真魂探璃月,被你斩杀,魂魄有失,故百般算计,袭击归离集,便是为了取归终的灵魂,疗愈自身。

    归终身为尘之魔神,权柄殊异,你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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