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因和兰生在嘈杂的人群中央看到简婕，她正被一群小孩围着要喜糖；大红秀禾服彰显着新娘的身份，几个妇人正在为她装扮头饰。他们挤过人群，含笑走向她。

    兰生率先打了招呼，简婕转过头来，惊喜地看着他们：“刚刚我还念叨你们怎么还没来。”

    接着起身抱了抱善因，有些兴奋：“善因刚刚那样看着我，两年之间，我是不是变化很大？”

    她承受着身上的重量以及扑面的香水味，眼梢向上扬了扬：“我们都变化很大，王玉公司有事，实在来不了，让我代她向你表达歉意与祝福。”

    简婕听后佯怒：“这个大小王，嘴上那么厉害，行动上每次都是她不给力。”

    众人听后仰脸大笑。

    不过简婕变化得确实大了一些，读书时的纯朴与素净，随清瘦的身姿一并杳无踪迹，两年之间，她俨然蜕变为一个社会女青年该有的模样。

    周围小孩随着他们两个生客的到来，慢慢退出房间，须臾间安静了不少。

    屋外爆竹声依旧频繁，进门时兰生曾告诉她是这边习俗，每来一个客人都要放一挂。

    兰生在旁开玩笑：“看起来就是我没有变化。”

    简婕挽着善因的手，对他说：“我都胖出一个我来了，你们是没有什么变化，尤其是善因，还是那样文雅有气质，刚刚你们同时出现时，我竟有一种还在学校的感觉。”

    又抱了抱她：“善因，你能来我真高兴，这次除了亲戚，只有你们俩。”

    善因在人多的时候不善言辞，只点头笑着，这次若不是一下发生那么多事，想换个环境透透气，她大概率不会来。

    她从兰生手中接过礼盒递给简婕：“这是一个粉烧琉璃牡丹花摆件，纯手工制作，祝你新婚快乐。”

    简婕随即拆开，白中透粉的琉璃圆圈下卧躺着一朵硕大晶莹剔透的粉色牡丹，粉白的骨架如祥云般美轮美奂，黑色水晶底座稳稳地承担着这份美。

    在场几个妇人也被这从未见识过的美而震撼，频频称赞好看。

    她在旁含笑解释：“这个象征着富贵圆满，也是我的祝福。”

    简婕紧紧握住她的手：“谢谢，真精致，我很喜欢，我会带着它出嫁。”

    兰生也被这件作品给惊艳到了，恁是他在外闯荡数年，翡翠珍珠玉石类也见过不少，但琉璃却是第一次见到，不禁称赞：“感觉比水晶玉石类更绚丽。”

    “这是从我母亲的一个朋友那里得到的，他一年只做五件，会有一些自然的瑕疵，但没有两件一模一样的作品，这是今年的第一件。”她说完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实际这件琉璃是那个叔叔提前送给她的订婚礼物。

    兰生听后不好意思挠挠头：“我的礼物就比较俗气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不过我们的祝福是一样的，新婚快乐。”

    在场众人看到此番情景均被逗乐了，简婕欢喜地接过：“不俗气，你们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正当他们继续要往下说时，有人过来通知说早饭好了。简婕听后面露难色：“我不能出房门，兰生你和善因随他们去，吃完再回来我们一起说说话。”

    他们点点头，一起随着人群前往祠堂。因为要赶早饭，他们很早起床，开车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才到简婕的家，现在是八点多。

    走去祠堂路上，兰生开口：“这边婚礼比较传统，保留了很多以前的习俗，不像城市的婚礼。”

    她有些好奇：“是么，大概有什么习俗呢，我一直觉得外面沿袭西方的仪式有些不土不洋。”

    兰生有些故弄玄虚：“等会上午观礼，你就知道了。”

    没走几分钟，就来到祠堂，大厅内摆满了八仙桌，人群乌泱泱落座其中。

    他们被安排与简婕弟弟妹妹们同坐，满汉全席配稀饭，她喝了一碗稀饭外加一些青菜；

    兰生与他们说着听不懂的方言，偶尔与她解释，并叮嘱她多吃一些，午饭可能会比较晚。

    早饭后他们一起在村庄内小逛了一会儿，歇息时她望着远处一棵大树开口：“这边的房屋布局，山川水貌，和你家那里有点像。”

    “都是属于一个地区，基本是差不多的，虽然开车路程有点距离，但若是换作步行穿山路，半个小时就到了。”

    她想起老乡会后简婕的兴奋状，低声问：“这么近，怎么你们到了大学才认识？”

    兰生看向路过的一只黑色小山羊，回答：“以前比较闭塞，我们又相隔了好几个年级，而且上学也不是在同一个学校，不过我和她丈夫陈明以前在高中是同班。”

    她点点头：“那很巧。”

    随后人群熙熙攘攘涌出，爆竹声又响起。兰生说那是吃完早饭的意思，她只觉得一早上全是爆竹噼里啪啦的爆响声充斥在耳，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

    他们在爆竹声中返回了简婕家中。

    此时简婕已经完全装扮好，全身挂满黄金饰品，胸前戴了面小铜镜，善因觉得她活像是一个祭品，被供奉着。简婕兴高采烈地让兰生给她们拍合照。

    善因一直不太喜欢照相，或许是她自己摄影的缘故，已经习惯站在镜头后面。

    兰生用简婕的手机拍了几张。

    她对简婕说：“我拿了相机，我给你们拍几张吧。”

    简婕听后立刻同意，拍好后简婕嚷着要看看；她将照片调出来，简婕的神情姿态还可以，只是兰生站在旁边有些僵硬。

    简婕称赞道：“想不到技术这么好，早知道我就不请摄影师了，专门让因因来不就好了。”

    她连忙推脱自己只是业余，还是要专业人士来。

    只是简婕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喊来父母弟弟妹妹，让她给他们拍合照。

    她浅笑着一张一张记录下来，直到王玉打来视频电话。

    简婕和王玉是对生死冤家，大学四年若没有善因在她们中间制衡，没准会成为仇人。两人一见面互掐，比如此刻。

    王玉嘲笑：“红包领了咋不回我信息，哎呀，怎么看着胖了那么多，这秀禾服穿着很显老，不如婚纱来的大气....... ”

    简婕微怒：“大小王，你人都没到，我能收下你的红包都不错了，我就喜欢秀禾服，我高兴...... ”

    善因看着她们像如大学时那样相互打趣，笑得如花般灿烂，恍若回到了那时天真无忧的学生时代。

    兰生退到镜头后，默默站着，看着笑靥如花的她，无限喜悦涌上心头。

    她感到对话的两人氛围似乎有些不妙，上前将手机夺过，对王玉说了几句，结束了这场争论。

    视频结束后，简婕长呼一口气：“很久没有这样畅快的说过话了，我们这不是吵架。”

    他们听后齐声大笑：“是，晓得，是切磋。”

    新郎接亲队伍到达，兰生被叫着去帮忙装饰婚车，她留下来继续给简婕与所有亲人拍照。

    等全部拍完时，外面有人呼喊：新郎来接新娘了；随即简婕弟妹们跑去门口堵门，房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简婕有些歉意：“今天让你受累了，我们全家都没有这样齐整的照过相。”

    她弯着眼轻笑：“没什么的，我本身也很喜欢拿着相机四处拍，只是我自己不大喜欢上照。”

    简婕听后反驳：“因因上相很好看的，要多拍拍。”

    她笑而不语。

    此时房内房外两拨年轻人陷入焦灼状态：门外人频频求开门，门内人想尽法子要红包，钱财一张张从门缝里递进来，门却迟迟不开。她觉得有些过了。

    当她走到对面想找一个较好的拍摄角度时，门恰好在这时被撞开一条缝，守门人一哄而散，为首的伴郎冲进来将她撞倒在地......

    兰生紧随其后进来，见她坐在地上，连忙上前扶起，问：“要不要紧？”

    检查了下相机，没有被撞坏。所有人将新娘围得水泄不通，正起哄。

    她在吵闹声中笑着大声喊：“不要紧，这些人力气很大。”

    兰生将她拉至门后，温声：“当心些，新郎是当兵的，伴郎全是军队出身。”

    她笑着点点头，与兰生一起站在人群后。

    透过人群，这是她首次看见简婕的丈夫。西装衬托出挺拔的身材，五官方正，面部肌肤黝黑，眼角有深深的皱纹，与门口海报上的合照判若两人。

    他们正在摄像师的镜头下拥吻，相互交换戒指。

    随后简婕被抱下楼，转入祠堂。

    *

    一个年长者站在牌位前，叨叨嘘嘘好长时间；而后一位中年妇人的搀扶着简婕，开始对每一位长辈跪拜；这一流程足足经历了快二十分钟，拜一次放一挂爆竹。

    耳朵有些胀痛，伸手盖了盖，觉得不太礼貌又放下，半分钟不到，兰生站在身后用手捂住她的耳朵，低头细声说：“没有关系。”

    祠堂前的人唱和了几分钟，轮到简婕弟弟妹妹们给她磕头，同样爆竹声不断。

    仪式完成，两个长者敲击祠堂天井旁的钟鼓，新郎新娘踏出祠堂，其余人群一一上车前往新郎家。

    她和兰生跟在车队后面。

    上车后兰生递给她一些晕车贴，和几块巧克力，关心道：“耳朵有没有好一些？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山路要走，先吃点东西补充下。”

    她喝了口水：“问题不大。”

    贴上晕车贴，不禁感叹：“简婕比较厉害，可以在爆竹声里岿然不动，换我就不行，不过最后击鼓敲钟那一下比较壮观。”

    兰生点头赞同：“是的，没有经历过的人会觉得很难坚持，等会到了新郎家，那些流程还会再来一次。”

    “男女老少看起来都很高兴，说明这些仪式还是一定意义的，只是新郎新娘不停地跪拜，有些辛苦。”

    “大家也就靠这样的喜事聚一下，平时都不太有机会。”

    “你当时结婚的时候也是这样么？”她脱口而出问道，随后又觉得不太好：“不好意思，我唐突了。”

    “没关系，我没有办婚礼，她不是本地人，当时只在领证后回来见过我父母一次，当天就回去了。”兰生目视着前方，车队走得很慢。

    她忽然想到新郎，转而问：“早上你说和新郎是同学，那他们认识是通过你吗？”

    兰生摇摇头：“不是，我和简婕上一次见面也还是你们毕业时；

    新郎更久了，我是通过请柬才知道新郎是高中同学，不过他们好像是相亲认识；

    我上午弄车子时听伴郎说，去年陈明回家探亲时相的亲。”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不过这样的方式好像也很常见，网上还有相亲认识一个月不到就结婚的。”

    “是的，越来越像个交易，不过很多人都排斥相亲，尤其是女生，男生好一点。”兰生嘴角上扬：“好几个朋友被迫认识很多女生，但对方似乎都没有意愿。”

    “带有目的的接近，确实会让人产生逆反情绪，我就完全想象不出来和一个陌生人相亲会怎么样。”

    “我也没有经历过相亲，我几个姐姐，除了五姐，其他都是相亲结的婚；

    三姐比较反叛，那时她已经二十八岁，依旧是不愿结婚的状态，因为结婚的事和父母吵得最厉害，后来赌气嫁给了现在的姐夫，两人相处得不算很好。”

    “那比较可惜，即便是父母外人再怎么唠叨，自己还是应该要对自己负责的，她这样做有点对自己不负责了；

    工作时也有很多女同事被家里逼婚的，但好像都还在抗争，父母说他们的，行事还是按自己想法来。”

    “是的。”兰生还没说完，前面车子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个急刹车，中断了对话。

    接亲车队有辆车追了尾，兰生前去查看后返回告诉她：“估计要处理一会儿，你先不用下车，这么多人围着不太好，可以休息一下，我去帮下忙。”

    她点点头，靠在椅子上眯了一会。

    等处理完，到达新郎家时，已经将近一点，放了几轮爆竹，略过那些仪式，直接进祠堂吃饭了。

    看来吉时比形式重要，善因心里暗想。

    吃完饭他们一起去找简婕。此时简婕的妆已经花了不少，浮粉里露出深浅不一的细纹，但也不甚在意，略感歉意地说：“遇到这个意外事件，招待不周，真抱歉。”

    善因笑着摸摸她衣服上的小坠子：“别这样说，已经很好了，我们又不是外人。”

    兰生听完也附和：“是的，你这样说就太客气了。”

    转头又对新郎说：“陈明你要好好对简婕，我们算是娘家人。”

    新郎听后连忙笑着点点头，全天没有见他讲过什么话。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兰生被新郎他们喊去准备晚上烧烤的食材。

    简婕准备卸妆，她靠在沙发上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