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梦

    秋末带着无限失望回到南城,□□里积存着木子一堆项目遗留问题的消息。

    回公司取资料时,木子在旁建议:“要不你还是回来上班吧,这一两个月就当是休假。”

    她摇摇头,心里清楚,工作方面已无退转余地。

    断断续续地工作夹杂着阅读,写日记,泡茶,做饭,买菜,洗衣。什么书都看,将以前买来没有看完的书一一结束掉,并做笔记。

    木子偶尔登门,大部分谈一些工作上的事,有几次看着繁密凌乱的房间,她摇头感叹:“秋末,你在沉落。”

    她强颜欢笑:“是在回归。”

    秋末极少说话,有时候木子没来找她,便好几天不说话,不出门。

    深夜无眠时,常想起子初,心中空似梦。灯下写了很多信,都没有发出去。

    分开后,几天、几周、一月.....他从未主动联系过她,连一丝消息都没有,有如露水情缘,似梦一场。

    她也耐着性子没有再主动联系,只是日日翻看那些记录,进入他的网络空间,也时常回忆那一日的美好,在无限虚妄中消磨时光。

    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爱他,但没有他的消息,时间变得无限长远。

    最终,这些沉重的心绪在心力之下凝聚成一个种子,离开临州两个月后,秋末发现自己怀孕了。

    与此同时,看到子初在网络发出的照片,他已经订婚,与那个会画画的女孩。

    她看着照片上的璧人,抚摸着小腹,不觉发笑。

    起高楼、大厦倾;冬日海棠开,露水红颜消;世事难料,不过过眼云烟。那晚她喝掉了很多酒,如同在临州的那一夜,只是此处无人再话心中事。

    沉醉中她拨通电话,对面传来熟悉的男音。

    她哽咽:“子初,你能不能退婚,我很想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爱你......”还未说完便哭了起来。

    他静默了一会儿开口:“秋末,我以为上次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我们不合适;我也不能退婚,她已经怀孕,我们准备结婚。”

    她讥笑:“如果你为此而决定和她结婚,那我也告诉你,我也怀孕了,我们必须结婚。”

    “秋末,你怎么变成这样,即便你真的怀孕了,我也不会认,我们不可能结婚,你不但带有危险性,还具有伤害性,我们决没有可能。”

    她挂断电话,想起小时候父母争吵时,母亲的决绝,父亲的狠心,与此如出一辙。

    孤独悲痛袭满全身,她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真实长久的爱,而所有人,都在抛弃她。

    她想前世是否作恶多端,才会落得今生这样悲惨的经历;既如此,在现世也不用避讳什么了吧......

    一夜醉酒,打电话给木子,她要去医院做人流,那天的节气是大雪。

    木子在电话里听到后诧异不止,匆忙赶到家中。看到屋内混乱,气味难闻,露出诧异惊讶的神情。

    她坐在床上上,平静说:“不要问,也什么都不要说,只是需要去走个程序,我在这里,只认识你。”

    木子点点头,小心翼翼陪着她,没有说一句话。

    她独自进去手术室,让木子在外等。

    手术前要求最后看一次孩子,她看到一粒黄豆大小的胚胎躺在子宫内,心想幸好未成形,否则难以狠心去除。现在权且认为是腹中长了一颗肿瘤,为了健康,必须清除。

    她深知这个孩子如果出生意味着什么,她无力抚养它长大,而它的另一半合成人,也不会承认它,所以它只能原路返回。

    她抚摸着小腹,心中默念:不要怪我狠心,愿你以后在合适的时机再来投靠我。

    从手术室出来时,木子哭了。

    她眼眶盈着泪,强笑道:“我只是做了一个梦,生了一场病,现在做了手术,已经好了。”

    *

    手术后静卧在家,木子经常来看她,带来一些补品,帮她收拾整理,讲公司、项目上的奇葩事。

    她有时候也附和着笑笑,大部分时间里还是自己看书,看电影,睡觉,听音乐。

    孩子离开后,她确实清醒过来,那些激烈的情绪逐渐平息。

    工作上的事情木子不再让她做什么,她很感激木子给与的小小庇护。项目后续的费用她只取三分之一,即便木子再三推辞,她也坚持。

    木子有些不悦:“你总是要弄得这么清楚。”

    她深知一份付出一分收获的道理,也知道人与人在金钱方面的脆弱。即便是朋友之间,亦需要区分、公平、透明。

    房子到期后续租,她感觉自己无处可去,或者说在哪儿都是一样。也有考虑过是否回到枫江去生活,这样便可省下一大笔费用,但是一想到这个决定,心里就直打哆嗦。

    她无法独自面对房子外的环境,一切眼神、一切人,甚至一切问候和关心。她已经习惯在陌生的地方,人与人保持着距离,距离让她感到安全。

    她时常梦见那个孩子,是个女童,长到五六岁的模样,乘着一条小船,怔怔地望着她,质问为什么要杀死她。

    她在岸上,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背过头去哭泣,说对不起,自己有苦衷。

    她戚戚地重复着:“我不是你,我不会成为你,为什么剥夺我出世的权利。”

    船顺着长河而去,笑声响彻整个夜晚。逝去的婴孩是她心上的疤痕,也是清醒后的惩罚。

    骤醒,大汗淋漓。起身去卫生间淋浴,深冬里用凛冽的冷水从头冲到脚,身体在颤抖中获得短暂的安定。

    整理和子初的过往,翻开以往的书信,聊天记录。言语字词间无不透露着隔阂、试探、迎合、距离、虚假。

    确如他所说,他只是在观望她,从没有自己确切的观点,也从未有过和她相悖的论述。这些发生时,她不过是沉溺在自己的幻想里,将他当作心灵的港湾,怡然自得。

    她清楚,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对于子初来说,她不过是漂浮的丝线,云湖上氤氲会消散的水雾,是无法落地的晩露。

    明白这一切,秋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不后悔,一遍一遍告诉自己。错误应该及时纠正,不能无限延续。

    将一切记录加密锁在网络深处,删除子初的□□及邮箱。秋末相信有一天,会全然忘记这一切。

    只是她仍然会时不时想起那个夜晚。清月,晚风,露台,他穿着白衬衣站在花枝下,酒后相拥的温暖。他抽身离去之时,她清醒地坠下云端。

    身体恢复后,开始写一些文字,不发表,存在文档里。一遍遍更正补充,字斟句酌,在删减增加的过程里,仿佛所有的情绪都沉落。

    她很少再想起子初,关闭了网络空间动态,不去看任何人的外表生活。

    木子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们在物理上渐行渐远。木子有自己的工作、生活、爱情。秋末对她这段时间的照顾感激不已。

    有时木子会在家里建议:“秋末,养个宠物吧,你家里太冷清了。”

    她默默说:“养不起,不愿照看。”

    木子有回给她带来一些杂志,以往公司会订购相关的期刊报纸,大都第二年留作废品收购。

    “这次说是名校出品,质量颇高,内容丰富精彩很多。”木子从布袋里掏出放在桌面说:“你知道我一贯不爱看书的,但《时代建筑》我翻了几次,感觉很好,你会感兴趣的。”

    秋末不爱看杂志,“看杂志让人浅薄,读书让人深刻”。中学练习册下面的一句话,她记忆至今。

    一本杂志鱼龙混杂,花花绿绿,各色内容都有,况且因为一篇文章而花钱买一本,太不划算,因此她更愿意购买阅读一本内容独立、结构完整、系统深刻的书。杂志所表达的空间、内容,太有限。

    木子走后,将它们搁置一旁。

    *

    时间悄无声息的流过,翻过一年的日历。

    秋末从漫无目的的治疗中恢复过来,木子约她一起参加职业资格考试,她斟酌再三拒绝了;去年一心要脱离这个环境,现在考证书毫无意义。

    她继续回忆书写,有关成长的经历,一些阴暗、痛苦、宿命式的过往。放在网络论坛里,有零散的人进来看,些许留言。

    心中的气息无法表述完尽,或许是真正的长灯还未升起。

    原本以为去掉工作以后,心会明净,生活会豁朗,现在发觉一切仿佛还如从前。但现在又不想再返回工作岗位,整日反反复复进行着一些闲散杂事。

    热气未退的初秋,煮了一碗汤,很烫,随手抓起一本书垫着。清理桌面时在封面上看见一个名字,王澍。这个名字如此特别,特别到看一眼就难以忘记。

    在校时,有过建筑史的课程,她成绩很好,关于四大建筑师、安藤忠雄、畏研吾、贝聿铭、扎哈等等。她最喜欢王澍。

    他年少张狂,有才华,放荡不羁。宁波博物馆、美术馆、象山美院、苏州大学文正图书馆........每件作品,如同他的名字一样,难以让人忘记。

    这个北方男子,从北到南迁徙,和妻子扎根在南方,深入园林之中,像是从小在此生根而发的大树。

    他是守旧派里的革新派,将碎瓦片、砖块、陶块.....等等废弃的旧物砌进墙内,不同简洁清水混凝土的推崇者,他的作品繁复而安静、有序。

    有人评论说:中国建筑的未来没有抛弃它的过去。

    她很赞同,一边喝汤一边看关于他的栏目,里面摘选一篇关于象山美院的讨论对话,只有几页,却颇为惊喜。

    当年在图书馆时候的感觉仿佛又放回到身上,她逐渐沉寂的心升起了些许涟漪。

    十月份她买票,背了个包,独自前往杭州象山美院。没有看地图,任意从一个校门进入,习惯性右转,仿若刘姥姥进大观园......

    从图书馆到教学楼再到宿舍,厚重的墙体外被爬山虎等绿植包裹,从层层瓦片上倾泻而下,遮盖住了原本应该暴露的管线。

    每一座单体都不一样,却又有其相似性。她观赏细致,手机照片一张接着一张,各个角度、方位。

    她仿佛回到幼年时外婆的院落中,心中震撼不已,不自主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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